秦遠峰坐在窗前，看著窗戶外面密集的人群，高架的線路，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這個年代的上海，有些像00年的其他省會，到處都是電線桿子，上面拉著橫七豎八的電線。綠皮公交車吹著響亮的喇叭，邁動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在本該寬闊的大道上行駛。
說是本該寬闊，那是因為只要紅綠燈一亮，每個路口，數百輛自行車立刻摁著清脆的車鈴，接踵摩肩地開向對面，反而顯得更加擁擠。
從他在的房間看，不遠處，是濤濤長江，下方，和對岸的黃浦區和江相望。那條環江路，根本看不出日後中國最現代化城市的痕跡。
出了好一會兒的神，他也搖頭失笑。自己要求太多了，這才是這個時代該有的模樣，如果現在這里就是高樓林立，恐怕美國第一個就被嚇得跳起來。
可惜，這塊地方，馬上就會達到黃金價……緊接著就是鑽石價。他笑了起來，現在，能在這里有一塊地皮，日後真不知道要翻多少番。
「秦董。」身後傳來的聲音把他從暢想中喚醒，他轉過頭，彭杰正站在他身後。
「祖國現在還不富裕。但是，我們會用誠摯的熱情來對待每一位想為祖國出力的人。」彭杰話不多，不過現在，卻忽然多說了幾句︰「秦董，市長他們通知，市文化局，宣傳局這些部門已經準備好了，如果安排完了，市長會安排你們見一次面。畢竟以後合作的地方還很多。」
他是去過秦皇朝香港本部的，不客氣地說，那才是正規的寫字樓，起碼在這個年代是如此。但是現在秦皇朝的地點呢？
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看過周圍，牆壁是粉刷過，看上去雪白，內部看起來還不錯，不過從外部看上去，那就是一個大點的五層建築而已，四四方方，沒有一點美感可言。這樣的建築，現在在黃浦江畔多的是。
「彭杰。」秦遠峰看著窗外，淡淡地笑道︰「首先給你道個歉，我忽然任命了小影做秘書，你不會怪我吧？」
彭杰沉默地搖了搖頭。
「另外，我不管你的身份，但是來到了我的公司，你的身份只有一個，就是秘書。」他轉過身來，笑著招了招手讓對方坐下來，丟一根煙，笑道︰「我知道。你也許還有別的任務。比如隨時在我身邊提醒，什麼做什麼不能做。」
彭杰也沒推辭，點上了煙，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又微微皺了皺眉，他的任務很明顯，不過秦遠峰挑破這一層，倒讓他有些意外。
「你以為我會不滿？」秦遠峰警惕地看了看門，花浮影如今在整理各部門的資料，並且正式準備成立口袋妖怪小組，籌劃資金，挑選地方，他生怕對方忽然進來拿走他嘴上的煙，那也太沒面子了。
「不，我沒有不滿。相反，我覺得很滿意。」秦遠峰笑著說︰「我回來中國，初涉國內電子娛樂市場，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需要人提醒。而且你的身份，更適合去幫我牽線搭橋。哦，對了，你現在是助理，當然，該你的工資我不會少了你的。」
彭杰隨意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問︰「秦董，你為什麼不去和那些局長見面呢？他們等了不短的時間了。」
「見，怎麼見，見了說什麼？」秦遠峰叼著煙痞痞地聳了聳肩，攤開手笑道︰「我只有腦袋里的計劃，手上沒有真憑實據，和他們談什麼？我本來召了這次作品的兩位設計師來共同商討，但是別人說原畫都沒有出來，他們的雛形我是認可了的。」
他深深地抽了一口，吐了一片青藍色的煙霧，迷蒙之中，淡笑道︰「不過，也快了，昨天他們給我電話，所有原畫草稿都已經就緒，今天就能到上海。等我們討論完，就能拿出真材實料給這些領導看。」
彭杰站了起來，將煙頭摁倒了煙灰缸里︰「如果有什麼需要聯絡的，盡管叫我就是。你只需要好好做好公司就可以。」
他正準備走出去，秦遠峰忽然問︰「對了，學校聯系得如何？」
他沒有看到，正準備出門的對方，眉頭皺了好幾次。
「很重要嗎？」。他暗嘆了一聲，轉身不動聲色地問道。
「很重要。」秦遠峰認真地說︰「秦皇朝需要高精尖的人才，這些人才從哪里來？游戲越來越復雜，需要的軟件人員要求會越來越高，而且還有隨之發展的硬件，沒有學校作為血液輸送的搖籃，你讓我招誰？上一輩的員工缺少對新生事物的理解，許多都沒有讀過大學。我選在這里，一是中國巨大的潛力，二是上海名校提供的人才輸送。三才是地理位置。」
「而且，我現在需要和美院，上戲有所聯絡。我的計劃中，接下來要鋪開動畫片，甚至電影版的制作。」他越說越興奮，抓起水杯咕咚灌了一口，重重頓下︰「我要記得沒錯，現在中國還有不少為了縣鄉工作的電影放映隊，就是那種帶著電影的道具，在一個地方扯起一面銀幕開始放電影的工作隊。葫蘆娃，黑貓警長，邋遢大王。這些都是輪著放映的吧？」
「如果可以，我這部動畫片將會交給這些放映隊放到全國打響這部游戲的聲望。但是，要做動畫，就需要大量的配音員，這些上戲都能提供，還有剪輯人才，劇本撰寫人才，分鏡頭人才……為了成本，肯定要選擇就地取材，他們還會成為秦皇朝日後重點培養的動畫種子。」
他笑了笑︰「這些，都能帶動一個行業，給大量年輕人更多的選擇。我怎麼能不聯系學校？」
彭杰嘴唇動了好幾次，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微微鞠了一躬︰「我會盡快。」
他離開了，卻並沒有去自己的工作室，而是走到樓下，撥通了一個電話。
「齊校長。我是小彭。」
「小彭啊……」電話那邊，也頓了片刻，苦笑道︰「小彭，我知道你在催我什麼。但是這是姜副部長的指示，她管著教育局，我們能怎麼辦？而且我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這個秦什麼的公司立足未穩，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為好。」
彭杰沉聲問︰「沒有一所學校答應建立合作關系？」
「這……小彭，你也別為難我們了，我們直屬教育部，說到底……還是要听領導的安排。領導不點頭，我們就算再想，也不敢隨意和這個公司合作。」
彭杰沉默了幾秒︰「那貴校想不想？」
「怎麼不想？」齊校長電話那邊立刻說道︰「別人有先進的技術和理念，小彭，你是不知道，別說我們上戲，復旦，交大那邊知道這個消息的，和電子業有關的系早就鬧翻了……要不是上頭壓著，恐怕他們自己都到這個公司報道去了……」
「嗯，我明白了。」
彭杰掛上電話，眉頭緊緊皺到了一起。
疏忽了……他還真沒想到，那邊的人還真敢針對秦皇朝。
這種做法很惡心，上頭給的政策，一概不反對。這就像一棟大廈，圖紙不反對，投資不反對，但是，那邊的人卻卡死了進購水泥，鋼筋，以及招募工人的渠道。
秦皇朝來到上海要什麼？自然要市場和勞動力。市場不用說，中國的電子娛樂都是一片空白，但是勞動力呢？
沒有造血功能，不能為秦皇朝培養人才打出廣告，以後大江南北的學子怎麼慕名而來？莫非秦皇朝身處中國，還要高價去世界獵頭？
那秦皇朝回國有何意義？一個滿是外國人的公司怎麼帶動中國的行業?
他前段時間聯系這些學校的時候就覺得不對，開始幾乎人人眼里放光，但是不到兩周，齊齊推月兌。他詢問了很久，才有一位首長曾經的同事告訴他，這事情沒這麼簡單。
不是他們不做，而是某位領導以「秦皇朝考察期」為名，「建議」這些名校不要讓「新一代中國青年接受腐敗的資本主義燻陶。」
彭杰點燃了一根煙，在電話的小賣鋪面前沉思了起來。
這種事都搞不定，他也就沒臉在秦皇朝呆下去了，但是，這事兒還真的很難下手。
說政策吧，對方根本沒攔，偏偏是堵了秦皇朝的人才源頭，報，別人一句學校不願意合作推得干干淨淨。不報，哪個學校會違抗直屬部門的意思？
沉思了片刻，他將煙頭狠狠踩在腳下，嘆了口氣離開了小賣部。
秦董，你應該早就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了吧……
回來，會得到相應的優惠，但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你也要付出相應的努力。
和上戲聯絡劇本，分鏡頭，配音，和上海美術電影廠聯絡上映示意，還要準備九月結束的學生招聘……哪一件事，那些不希望改革的頭頭腦腦都能把你卡的死死的。
你……準備怎麼做？
他考慮了很久，決定自己不插手。
他想看看，這個能在日本殺得三進三出，讓索尼，任天堂，世嘉吃足苦頭的公司，到底能不能適應中國現在的環境。
畢竟，秦皇朝的成功與否，決定著下一步國家政策的扶持力度，如果對方不適應，也不需要花那麼多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