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副局長冷哼了一聲︰「還是想隱瞞？」
波多野信志死死握著拳頭，嘴唇都咬得發白。
從沒經歷過這樣的難堪！在一個自己看不起的國家，被自己謀劃的公司打了一耙，這種難堪甚至快要超越他心理承受的底線。
「既然波多野先生不說……」副局長笑道︰「那我們只能請各位記者來問一下了，想必各大台的記者對這一幕非常喜聞樂……」
「我想起來了！」話音未落，波多野信志忍著胸口傳來的抽痛，死死咬著牙看著副局長，深吸了一口氣磨出了一句話︰「我……是看到中國的機器便宜，然後想來中國買一點回去賣。」
何其憋屈，何其難堪！
「這樣啊……」副局長看了看表，剛剛走過十個小時，他們都輪換了三波人，對方也差不多到極限了。他接到的命令是惡心對方，不是真的和對方撕破臉。
「好吧，所有事情都弄明白了。」副局長看著面前厚厚的「招供，」笑道︰「波多野先生從日本來，因為眼紅中國機器便宜，所以動了走私的心？」
「……對。」
「因為找不到貨源，所以將走私的東西放到了北京和密雲的倉庫？」
波多野信志的指甲都掐進了肉里，低著頭沉聲答道︰「對！」
「結果正好遇到倉庫第二天調查，這些東西全都被抓獲？」
「沒錯……」波多野信志的牙齒都發出了輕微的「咯咯」響。
「既然都調查清楚了，那麼波多野先生就離開吧。具體如何處理，我們會請示上級。」
「嘩啦！」板凳幾乎是被踢開的，波多野信志根本看不出一絲臉色，如同發瘋的牛一樣起身立刻離開。
快到門口的時候，小田迎了上來，滿臉都是哭喪的神色︰「波多野閣下……」
「滾。在我還不想殺了你的時候。」波多野信志看都不看他一眼。整張臉都是黑色，聲音無比沙啞，小田嚇得如同被弓射中的鳥，飛快地往旁邊躲，正在他準備亦步亦趨地跟著對方走出去的時候，仿佛死神喪鐘的沙啞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其他人呢。」
小田看了一眼對方，低著頭恭敬地回答︰「全……全被抓起來了……」
一只手，一只蒼白的手，輕輕扭住了他的衣領，隨後猛然用力死死一拉，波多野信志的目光如同寒冰，看著眼前的警察局門口，嘴唇張了幾次，用一種平靜地近乎絕對零度的聲音壓著嗓子說︰「都沒放出來？」
小田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此刻的對方，仿佛一座壓抑的火山，火山里藏著幾十噸的核彈，只需要一點點小小的火苗，就會讓這座火山徹底爆發。
他不想，也不敢成為這點火苗。對方抓著他的手，青筋都跳了好幾跳。他已經嚇得臉色蒼白，汗流浹背。
許久，手才放開了對方，波多野信志的手指在對方領口上劃了劃，小田感覺如同死神的手指走了一圈，渾身都打了個寒戰。
波多野信志什麼都沒說，仿佛一具不會呼吸的尸體，帶著跟班狗一樣的小田，在清脆得刺耳的皮鞋聲中走出了警局。
警局外，已經是華燈初上，大約九點過的樣子，天色都黯了下來。他咬合肌狠狠挫動了幾下，伸出手指梳理了一下已經凌亂的頭發。就在這時，忽然，一陣「咚咚咚嗆」的刺耳鑼鼓聲，突兀地闖進了他的耳中。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啊！」「波多野先生歡迎出獄！」
波多野信志正在梳理頭發的手，就這麼冰凍住，僵在花白的頭發之中，整個人如同雷擊，愣了三秒，眼楮迅速發紅，猛然搖頭看向了聲音發出的地方。
一群人，看年齡大概是大學生，就在警局對面，敲著鑼，打著鼓，還有一張「歡迎波多野信志先生出獄」的大型橫幅！而人群當中，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正滿臉笑容地朝他走來，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波多野先生，真是別來無恙啊。」秦遠峰臉上的笑容如此真摯，如此誠懇，簡直真的如同看到了老友出獄一般，興高采烈地握住對方的手，一陣好搖︰「嘖，世事無常啊。誰能想到才不到一個月，居然能在上海看到波多野先生。怎麼，波多野先生在警局？怎麼會這樣？是不是哪里弄錯了？」
波多野信志此刻好似僵尸，眼珠子轉都沒轉看著秦遠峰。心中的怒火，已經變成了冰焰，極度的狂怒，極度的屈辱，匯聚到一起卻詭異地冷卻了下來，只是腦仁兒被燒得生痛。
「波多野先生，怎麼不呢？」秦遠峰好奇地握著他的手搖晃著，他感覺手中的手就像一根破布條，沒有一點力度，隨著他左搖右晃。大牛在旁邊，看著波多野的目光，忽然冷笑著恍然大悟一般說道︰「恐怕是在監獄里有什麼不公正的待遇吧？波多野先生，說說，是誰？我們幫你出這口惡氣？」
歡聲笑語，敲鑼打鼓，熱烈歡迎波多野信志出獄，小田連忙攔在對方身前，擋住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卻差點被秦遠峰一腳踢開。
波多野信志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簡直難以置信。
他萬萬想不到，秦遠峰居然敲鑼打鼓在警局門口迎接他！
「這就是任天堂的老板啊？」一位敲著鑼的學生好奇地打量著波多野信志，興奮地對旁邊的人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任天堂的人！真人哎！」
「那還不敲響一點？」這句話正好被牛軍听到，立刻喊道。
頓時，「當」一聲巨大的脆響，聲震八方，學生賣命地敲起了鑼，清脆的聲音，傳到波多野信志的耳中，卻讓他渾身都打了個冷戰，篩糠一樣抖了抖。
「熱烈歡迎波多野先生出獄！」「歡迎波多野先生從警局蒞臨上海！」「波多野先生，你們的游戲很好玩！簽個字怎麼樣？」
波多野信志一口氣憋在喉嚨里，忽然死死握住了秦遠峰的手，咬著牙湊到對方面前，從牙縫里飄出一句話︰「你竟敢這麼做？！」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秦遠峰打了個響指，頓時，隊伍里兩條彩帶飄舞了起來，波多野信志感覺天旋地轉，誰能想到最難看的不是警局，而是警局門口？
多少群眾，已經好奇地看了過來，每一道目光，都讓波多野信志感覺如坐針氈，從不曾低下的高貴頭顱，現在卻極力躲避各方的目光。
恥辱……太過恥辱……這里簡直就是把他定在了恥辱柱上。
人聲如潮，沖擊著他每一根神經，在一片嘈雜中，他忽然笑了。
就像地獄裂開了一道裂口，無數的妖魔鬼怪從中飛了出來，靠的如此之近，秦遠峰甚至感覺對方嘴里都飄出了硫磺味的火星。
握著的手，忽然變得有力，波多野信志緩緩抬起蒼白的臉，聲音就像銹刀在磨，無比的沙啞難听︰「很好……」
手往周圍圍觀的人中環繞了一圈，笑道︰「看啊……這麼多人……」
「一二三四……十五……二十……四十……這麼多人，看著我從警察局出來的丑態……」
「我記住了，秦君……你讓我牢牢記住了……」
「這樣的奇恥大辱……我波多野信志還是第一次受……」他的聲音仿佛夜梟，眼神是詭異的冰冷，此刻，所有的憤怒在他腦海中都匯聚成了一根線，一根純碎用怒火編織的線︰「日本……還從沒有人敢讓我來警局……自己給自己編造罪狀……」
秦遠峰收斂了笑容，抽回了手，冷笑道︰「點，別在中國到處亂跑，退一萬步說，我容得下你，有的人也容不下你。」
「這次，是迎接你出獄。下次，就會給你出殯。」
波多野信志只感覺自己現在冷靜地可怕。他從出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憤怒到冷靜的滋味。
失落，恥辱……一切的一切，所有源頭都像火山口噴出來的火苗，全部對準了眼前這個人！
是他……是他讓自己落到這種境地！
是他……如果他肯乖乖交出版權，自己坐上任天堂社長的寶座，自己怎麼會經歷百人圍觀的恥辱？！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都出現了顫抖，那是因為怒氣找不到發泄口，撕裂了他的聲帶，而產生的怨毒顫音。
「中國政/府還不敢把我怎麼樣，拘留我這麼長時間，已經是他們敢做的極致……秦君……」他毒蛇一樣舌忝了舌忝舌頭，湊近了一些，根根白發都滲透著怨毒和憤怒的味道︰「沒完……咱們沒完……你居然敢這麼對一位任天堂的大董事……這次，我要你跪著求我……求我在AIPPI撤訴……」
「今天的丑態……我要一萬倍地償還回來！我倒要看看……你們的政府，敢對任天堂的大董事這麼做……還敢不敢對京瓷的人這麼做！敢不敢對AIPPI這麼做！」他的聲音幾乎變成了壓抑的低聲咆哮︰「等著吧……調查絕不會停止……從現在開始，我們已經沒有私下何解的可能……我，波多野信志，在此發誓，不是你跪下來，舌忝著我的鞋求我撤訴……這次的調查，會永遠，永遠地進行下去！」
「啪！」兩人的手，在空中一觸即分，秦遠峰搓了搓發紅的指頭，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咱們就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