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包中去取膳食,她將他的長發擦拭得半干,開始編辮,最終再拿繩子從末端扎起,再溜下床欣賞自己的杰作,幾綹發絲滑落他飽滿的額頭,帶著幾分頹廢慵懶,而他的濃眉飛揚,黑眸深邃俊魅,尤其眼折極深,噙笑微眯起眼時迷人極了,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他的下巴上頭。
「叔。」
「嗯?」
「你可不可以把胡子剃掉?」說真的,她不喜歡男人留胡子,尤其是落腮胡。
雖說南安廉蓄胡頗有型,但她總認為他要是把胡子剃掉肯定更好看。
「不要。」他不假思索的道。
「為什麼?」明明就是有潔癖的人,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下巴弄得髒兮兮的?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剃掉比較好看。」她從不認為男人的實力必須藉由胡子證明。
「男人重要的不是臉蛋。」
周紜熹悻悻然的撇了撇嘴。男人重要的當然不是臉蛋,可問題是往後準備和他朝夕相處的人是她,好歹替她想一下。
但她也很清楚,南安廉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很難打破他的堅持,所以她也就不多說,只是暗暗策劃也許哪天趁他睡著替他刮個干淨。
一會,包中端著膳食進來,見他身上依舊蓋著被子,不禁更內疚了。「大人,我先去把你的衣袍烘干好了。」外頭雪雨漸大,寒風伴隨著冰雨,寒意簡直是往骨頭里鑽,雖說這房里擺了火盆,可還是冷呀。
「不需要叫我大人,戰事已停,我不再是參軍。」南安廉緩緩起身,一把將周紜熹從床上抱下。
「呃……我知道了,爺。」
南安廉走到桌邊,冷睨他一眼。「你不需要對我如此客氣,要是他日相逢,我可是要喊你一聲大人的。」大定王朝武風盛行,想要謀武職,就得透過征兵令先進衛所,慢慢從基層做起,包中如此年輕就成為七品百戶,代表有一定能力,實在沒必要硬跟在他身邊。
「不,我已經跟西屯衛的蒙將軍說了,往後我不回銅鑼城,就跟在爺身邊。」包中以堅定無比的嗓音道出他的心願。
南安廉張了張口,最終只道︰「我當初干麼救你?」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叔……」周紜熹忍不住輕扯他的褲角。做人不要這麼刻薄,說話也別這麼直,好歹是人家的心意,不領情也別當著包中的面前說,真是太太太傷人了。
南安廉收回視線,抱她到桌邊坐好。
她二話不說的動筷夾菜,送進他嘴里。「叔,這道菜很好吃喔,你多吃點。」
南安廉豈會不明白她的心思?不過是拿菜堵他的嘴,省得他又說了什麼,可他該說的都說了,這笨蛋要是執意要跟,他也只能在半路上把他給丟了。
放著大好前途不要,非跟在他身邊……真是腦袋糊了。
「叔,你看,竟然有梅糕!」周紜熹拿起一小碟糕餅,夸張的說︰「包叔叔真是體貼入微,知道叔嗜甜呢。」夸獎包中吧,瞧瞧人家多用心。這哨樓里誰不知道南安廉嗜甜,尤其每回征戰歸來必定會跟伙夫頭要點甜食。
「我吃甜是看心情。」南安廉一點面子都不給,不吃就是不吃。
「叔……」看著包中垂著頭,她的心也跟著往下沉。這家伙真的很不好搞,眉角特別多,啥事都要看心情……看心情是吧?好歹她也跟在他身邊快兩年了,這點眉角她要是看不穿,她真的把頭剁下來給他當椅子坐!
周紜熹拿起筷子挑出內餡,再將沒有內餡的糕餅送到他嘴邊。
就不信她喂他的,他敢不吃,真不吃……她就哭給他看!
「……你筷子拿得真好。」南安廉看著她的手,由衷夸贊。「手指短歸短,倒是挺利落的。」
是啊,她筷子拿得很好,他要是再不吃,她等一下就直接插進他的嘴里。
但這當頭意氣用事是沒用的,最好用的還是——
「不準哭。」南安廉沉聲道。
她哪有哭,只是眨著眼讓眼里泛淚光,抽著鼻子假裝抽噎。但她保證,他一定會上勾。
瞧,才想著,他不就一口咬下了,她樂得笑勾唇角。
「往後不準如此。」南安廉沉聲警告著。
古靈精怪的丫頭,腦袋轉什麼,他會不知道,不想戳穿她是假哭罷了。
「听不懂。」她耍無賴,晃著小腦袋享用糕餅內餡,嘗了一口後,皺著臉道︰「叔,不甜,我不要。」
他嘖了聲,俯向前,方便她將內餡喂到他嘴里。
包中在旁偷偷觀察,直覺得這丫頭真是了得,竟能將冷漠出名的南安廉收服得妥妥貼貼,真是個狠角色。
用過膳後,衣袍尚未烘干,南安廉倒也不以為意,luo著上身躺在床上,向周耘熹招著手。
周紜熹看他luo著上身,不禁難為情的垂下臉。
這真是太為難她了!她怎能跟一個luo著上身的男人共眠,他當她是小孩,可她的靈魂是貨真價實的少女啊!
「丫頭,還不過來?」南安廉喝過藥後,嗓音帶著幾分疲憊道。
周紜熹聞聲,無奈走過去,扭扭捏捏的爬上床,卻盡其可能地睡在床緣,不讓自己貼他太近。
然而,南安廉長臂一勾,瞬間將她給攬進懷里。
周紜熹被迫貼在他赤luo的胸膛上,一陣臉紅心跳,暗罵都是包中害的,竟拿個衣袍也能拿到掉進雪水里,害她被迫吃人豆腐……天可憐見,她實在是無福消受,她很難為情,很不好意思。
可是再害羞,在這暖暖的懷抱里,她還是毫無抗拒能力的睡到天昏地暗。
幾日之後,大軍整軍回朝,南安廉盡避尚未痊愈,還是騎著馬帶著她一道回京,路經春來鎮時,還特地帶她到周氏夫妻的墳前祭拜。
一個月後,趕在年前大軍浩浩蕩蕩的來到離京最近的一座驛站休憩,預備明日進京,論功行賞之後,各衛所再各自回返屬地。
投宿在驛站後,南安廉異常沉默,像是在思忖什麼。
「安廉。」易寬衡的叫喚聲在門外響起,周紜熹趕忙開門。
「易叔叔。」
「乖,你南叔叔呢?」他往里頭掃了一圈,沒瞧見人。
「叔在沐浴。」她指著屏風後頭,倏地就見南安廉luo著上身走出屏風,嚇得她趕忙轉開眼。
這個人……真的很不拘小節啊!到底知不知道他已經快要被她看光光了?他身上的傷已好了七八成,連布巾都不用纏了,那陽剛猛男的身形,教她都不知道要把眼楮擱到哪去。
最可惡的是他更衣時,老是當著她的面月兌衣服,連聲招呼都不打,害她連回避都來不及。
「安廉,不好了。」易寬衡朝他走去。
「什麼事?」
易寬衡附在他耳邊低語,聲音細微得教周紜熹听不清楚,但見他听完後臉色微變,她心尖一抖,有種不安的預感。
「所以要立刻啟程?」
「愈快愈好,不過在那之前,你先將你那胡子剃掉。」易寬衡說著,像是早有準備,從懷里取出一把剃刀。「待會我會差人把衣袍送來,你穿戴好,咱們就啟程。」
南安廉接過剃刀,咂著嘴又走回屏風後頭。
周紜熹見狀,趕忙拉著易寬衡問︰「易叔叔,你們要去哪?」
「丫頭,你別擔心,咱們去哪都會捎上你的。」
「那咱們待會要上哪?」她執意要問出答案。
「一會你就知道了。」易寬衡揉揉她的發。
這時外頭有人敲門,他自動自發的開門去。「包中,待會再請你負責駕馬車。」
「小的知道了。」包中將衣袍遞上,隨即離去。
周紜熹不禁皺起眉來,直覺這事透著古怪。要包中駕馬車……易寬衡又神秘兮兮的教她猜不出所以然,她一顆心惶惶然了起來。
「安廉,好了沒?」
「大概吧。」
「什麼大概?」易寬衡咕噥著,把衣袍往架上一擱,走到屏風後頭。「剃得挺干淨的嘛,丫頭,過來瞧瞧你南叔叔像是變了個人。」
周紜熹有些猶豫。雖說她一直企圖剃掉他的胡子,好奇他沒胡子的樣子,可問題是他沒穿上衣,她就不太想靠過去。
一會,反倒是易寬衡把南安廉給拉了出來。
「丫頭,你瞧。」
「你很無聊,不過少了胡子而已。」
在南安廉微惱的嗓音中,周熹正好抬眼,瞬間瞠圓了水眸。
不會吧……這臉……
「瞧,丫頭被你嚇得一臉錯愕。」易寬衡哈哈大笑著。
南安廉微惱的瞪他一眼,沒好氣的看向周紜熹。「丫頭,你不是說過要我把胡子剃掉,怎麼現在像是見鬼了一樣?」
「不是,我……」周紜熹呆了下,忍不住問︰「叔,你今年幾歲?」
把胡子剃掉之後,他俊美無儔的面容微帶青澀,整個人狠狠年輕了十歲!
「過了年二十一歲。」南安廉不說,易寬衡干脆替他回答。「要不你以為他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歲?!周紜熹真想尖叫,她竟然叫一個大自己三歲的人叔叔!
「無聊,不是要走了?」南安廉難掩惱意的將他推開。
「對,得要趕緊走了。」易寬衡收斂嬉鬧心情,向前將周紜熹一把抱起。「丫頭,咱們搭馬車,待會你要是累了就先睡會,到了我會叫醒你。」
「易叔叔,你今年幾歲?」她問。
「過了年就二十三了。」
周紜熹徹底無言以對。原本她就覺得易寬衡很年輕,但基于她已經叫南安廉叔叔,自然也得喊他叔叔,可事實上他們都只大她幾歲,她真不知道這當頭吃虧的人到底是誰。
上了馬車,一個不小心,周紜熹又睡著了,等到易寬衡將她喚醒時,天色是很深的靛藍色,像是天色欲亮之前。
下了馬車,她又呆住了。
這里難道是皇宮嗎?要不怎會如此金碧輝煌,門邊還站著兩名帶刀侍衛?
「往這邊走。」不等她回神,南安廉已經抱起她跟在易寬衡身後走。「丫頭,待會我和你易叔叔進殿之後,你就待在包中身旁,安靜等我們出來。」
她很想問為什麼,更想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但南安廉冷肅的神情教她什麼話都問不出口。
不一會,她就知道答案了,如她所料,這兒果真是皇宮,而易寬衡領著南安廉是要覲見皇上。
在殿外時,南安廉就把她交給了包中,同時,她听見有把尖嗓道︰「皇上有旨,宣北方監軍易寬衡易大人覲見。」
易寬衡隨即領著南安廉一道入殿,包中抱著她站在殿外,她朝里頭望去,里頭簡直就像是電視劇的場景一樣,宮燈大亮,官員站在殿下,而殿外有侍衛和侍奉的公公……
「包叔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怕不能喧嘩,小小聲的問著。
「听說是一年前爺得罪了辜將軍一事。」包中低聲說著。
周紜熹直睇著他半晌,不禁將聲音壓得更低點問︰「是不是叫做辜勝決?」
「是啊,听說爺打了辜將軍一頓,但犯錯的是辜將軍,因為辜將軍被以軍法治罪,卸了兵權送回原屬地。」包中說著,神色憤然。「易大人說,辜將軍的爹是當朝首輔大人,就等著班師回朝這天好整治爺。」
周紜熹听至此,再也不能冷靜,硬是從他身上跳了下來,無視守殿太監和殿前侍衛,抬步要沖進殿內。
但,想當然耳,肯定是會被攔下。
「叔!」她淒厲喊著。
她從沒想過姓辜的竟會這麼卑鄙,一件事擱了一年還不忘,等著南安廉一回京就要拿他治罪,簡直是卑劣透頂!
殿外的騷動引起殿內眾人注意,單膝跪下的南安廉惱火的回頭瞪去,像是極氣她不听話。
「殿外何人?」大定皇帝高靖懿慵懶揚笑問。
「回皇上的話,殿外之人正是一年前南安廉在春來鎮救回,亦是險些遭辜勝決欺侮的恩人之女。」易寬衡站在南安廉身旁回話。
「來人,讓她入殿。」
南安廉聞言,惱火咬著牙,可這當下卻是什麼都不能說。
外頭,殿前侍衛松了箝制,周紜熹飛步跑到南安廉的身前,張開了短短的雙臂,大聲喊著——
「不關叔叔的事,是那個姓辜的要對我胡來,叔叔才會打他的!」嬌軟嗓音宏亮的響徹整座大殿,她盈亮水眸無懼的望向坐在龍椅上的男人。
高靖懿聞言,饒富興味的揚起濃眉,細細打量著她,正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