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西雲國第一次的「西醫手術教學」。
聚精會神,黃少少一邊指揮著在旁幫忙的御醫拿藥止血,一邊教導再來要如何替若納的傷口換藥,她知道自己將去東雲國,沒辦法留在旁邊,無法親自替若納換藥,趁著現在直接指導御醫,也比事後再說來得清楚。
而楊御醫也不馬虎,他第一次見到這些物品,實在覺得超出自己理解的範圍,抱持著能學習的態度,把黃少少的話一一記下,中間還不時對自己不解的地方提出疑問。
例如他不知道為何黃少少不把背後的傷口縫合,竟是把長條白紗泡了食鹽水,整團塞進傷口里,外頭再用紗布蓋上。以往若是有傷口,不是讓其風干就是包裹得扎實,從沒見過這樣的手法,難道在傷口里放那些紗布,不會更影響到傷口的愈合嗎?
黃少少向他解釋,大部份的傷口確實是不要這樣處理,但這刀刺進後還轉了,里頭損傷大,還會再有血水滲出,這時若貪急把傷口縫上,里頭的淤血排不出,反而會有化膿之慮,所以放沾了水的紗布進去,一來是保持傷口的濕潤,二來是吸附髒物。許多人們皆認為干燥的傷口比較容易痊愈,這觀念是錯誤的,在現代醫學的發達下,已經證明了濕潤的環境更適合細胞重新生長,也較不會留下疤痕,像這樣深的傷口,這樣濕敷換藥的做法,才是最佳的選擇。但是就是麻煩了些,需要每日更換兩次以上。
點頭如搗蒜,楊御醫趕緊把這些知識記牢。
背上傷口清理完畢,終于能夠平躺,若納的眉頭皺了又展,黃少少知道他這般壓著傷口還是疼痛,不過心口眼下還有一把刀子,這才是最關鍵的一步,不知道這刀有沒有傷著了主要的動脈,插著是看不清楚,不過拔起來血液流通了,可能要面臨更大量失血。
總不可能讓若納胸口插著把刀子過生活,連續深呼吸了幾口氣,又叫自己不能怕,人一怕就??慌,她正在執行著不熟悉的業務,已經夠慌的,不能再受到心情影響。
「若納,還醒著嗎?」。她確認著。
閉上的雙眼,若納沉默,黃少少一顆心緊緊揪著,又連問了數聲,終于听見若納回應。
「醒著,你唱歌這…這麼難听…我睡不著。」
若在以往听到這句話,她還不氣的與他跺腳,現在卻是笑顏逐開,松了口氣,醒??著就好,醒著隨便他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讓他把自己從頭到腳罵一遍都沒有關系,只要能清醒著就好。
「你怎麼不生??氣?」
「生什麼氣,待會還要唱歌吵你,等你好了以後再跟你好好算賬。」
「算賬…那你說的那個…什麼能飛的能跑的,都…都要帶回來嗎?」。
這句話讓黃少少緊繃的臉孔破涕為笑,看來他意志力很堅強的,不必要多擔心,連在馬上說的話,他都還記得一清二楚。
「那當然了,我騙你做什麼?」休息的差不多,黃少少決定要開始趁著麻醉沒有褪去前,把心髒部分的傷口也處理好。
正要拿起手術刀,若納突然像是回神一樣,目光炯炯的望著黃少少,說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黃少少被那雙灼熱的眸子望的不甚自在,臉上有些紅。」快說,你胸口那把劍還沒拔呢。」
若納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他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出了希望黃少少能夠答應的事情。
「我知道,這或許…不一定能夠好,你能不能幫我照顧我的母親,她…他現在就剩下自己一個人,我不希望他過苦子。」
照顧若納的母親?黃少少愣住了。
她不知怎麼回答,表情有些僵硬,不過轉念又想,現在若納若不是為了自己受傷,也不會需要她幫這個忙,論情論里,她都無法拒絕。
嘆了口氣,點了頭,但嘴上仍說,」你說這什麼傻話,會好的。」
「如果是這樣就好…」一句話說的還不完整,他的力氣又消失了,陷入了一種半夢半醒間的狀況,那里很平靜,黑壓壓的一片,他甚至能听到父親在黑暗中的呼喚。
父親告訴他,他盡力了,他以自己的兒子為榮。
閉著的雙眼,淚水從眼角滑下,黃少少懸晃在空中的手,想替他擦拭去,卻礙于手套的無菌性,只能看那滴淚水流入頸間。
整理完心情,黃少少告訴楊御醫接下來面對的將是比剛才更困難的手術,楊御醫也開始緊張,卻仍舊不改其色,只是點頭。
手術刀克難的用蠟燭的火消毒過,薄利的刀刃已經開始有些歪斜。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胸前的刀抽出,帶出了一灘已經有些凝固的血液,黃少少沖去那些污穢,讓楊御醫拿著固定鉗,檢查著這距離心口沒幾公分的重傷,看了半天,終是確認沒傷到重要部位,她不知道這是刺客故意的,還是若納天生命大,胸口這部分黃少少不敢濕敷,于是分成兩層,先止住內部的出血,再把外頭縫上,好險這把刀的材質一般,沒跟背上那把刺刀一樣,需要多割開口子才能取出。
她幾乎沒有自己縫合傷口的經驗,唯一記得的大概就是婦產科實習,跟診到剖月復的孕婦,偷偷在旁學了幾招」繡花針」的招式,也就是」八字縫合「,或者是另一個名詞」貫穿縫合「,這樣的好處是比較無不會留疤,傷口也不易裂開,就是要花上比平常多一些的時間,再加上??擔心里頭筋絡及止血的考量,她鼓起勇氣,大著膽子,雖然沒真的做過,也沒有鉗夾幫忙,她還是按著傷口,放手一試。
對于心髒這個處置楊御醫一樣不了解,剛才的傷口塞了紗布,現在這個又有什麼不一樣呢,為什麼不用同一個方法?
黃少少一笑,她說︰」這里不適合,況且萬一沒弄好,反而會有負面的效果。」
楊御醫有听沒有懂,只是不斷稱是。
一勾一挑,她的額頭密密麻麻涌滿汗水,就怕一個不小心,扯壞了線段,她沒有第二份手術用具,若納也沒有太多的血可以流。
想起還在正殿等著兒子的若納母親,心頭又是一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