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也氣過了,決定換一個輕松的話題。「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讓如意回曹家稟明爹娘,讓他們知道我有喜了。」
常永禎神色果然柔和下來。「這是應該的。」
「娘一定會馬上來看我。」安蓉笑吟吟地說。
他伸手擁著安蓉,此生不求升官發財,但求有妻兒相伴。
「相公就要當爹了,開不開心?」她問。
「嗯。」常永禎眼眶含淚,喉頭早已梗塞,只能發出單音。
安蓉看得出他有多感動,想到夫婿從小到大在常家受盡欺凌和冷落,除了公爹之外,大概沒幾個人瞧得起他,當他是自家人,可是再過幾個月,就能抱到自己的親生骨肉,那彷佛是老天爺的恩賜。
「希望會是個兒子……」她期盼地說。
常永禎卻已經很知足,無論是男還是女,都是他的心頭肉。
他不是迷信之人,但還是要感謝王半仙的鐵口直斷,否則也不會有機會擁有此刻握在手上的幸福。
夜盡天明。
常永成是在昨天半夜被帶回衙門,知曉拒捕沒用,只能趕緊命奴才返回常家莊園求救,而整個晚上,他都在大牢內大吵大鬧,要不是縣丞嚴禁對人犯用刑,負責看守的衙役早就讓他嘗一嘗苦頭,保證乖得像狗一樣。
「快叫你們縣丞來見我!听到沒有?」
衙役理都不理他。
「常永禎,你以為自己是官,就很了不起嗎?我沒有犯法,你不能隨便亂抓好人——」常永成大聲咆哮。「快給我滾出來!听到沒有?」
站在大牢外頭的常永禎听見里頭的怒罵聲,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也沒有立刻升堂,而是決定等他叫到沒有力氣再來問案,免得到時在公堂之上恣意叫囂,擾亂整個審案過程。
「你們全都耳聾了是不是?快去把你們縣丞叫來,說本少爺要見他……」常永成依舊不知死活地罵道。
俗話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常永禎不禁感嘆地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走了。
就在這時候,常三爺和三太太乘坐馬車,一路直奔到衙門,無非是想見兒子一面,不過被一口回絕了,接著又說要見常永禎,也被婉拒,只好改弦易轍,找上典史,希望把事情弄個清楚。
「這是小民夫婦用來孝敬大人的,不成敬意,還請見諒。」總算見到典史,常三爺向奴才使了個眼色,奴才立刻奉上禮品。
王範佯裝推拒。「本官不能收。」
「不過是隆州的果脯,一點小小的心意,請大人務必收下。」三太太救子心切,差點就要跪下來懇求。
「既然是果脯,本官就收下了……」王範接了過去,打開一看,里頭是好幾錠白花花的銀子,連忙蓋上。「本官最愛吃果脯了。」
雙方呵呵地笑著,也就心照不宣。
常三爺連忙追問︰「敢問大人,小民的兒子究竟犯了何罪?」
「不是本官不幫,而是這件事有點難辦……」于是,他把常永成先是和有夫之婦張氏翠香通奸,接著又唆使她意圖謀害縣丞之妻,大略說了一遍,听得常三爺連站都站不住,三太太幾欲暈厥過去。
三太太朝夫婿哭喊。「永成怎麼會做出這種胡涂事來?這下該怎麼辦?」
「你們先別慌。」王範安撫地說。「如今還沒升堂問案,應該來得及……」
「大人的意思是?」常三爺恭敬地請教。
王範撫著嘴唇上頭的兩撇胡子。「如果是由縣丞來問案,最後罪名屬實,也全招供了,依照大清律例,也得關上三年。」
常三爺身軀搖晃幾下。「三、三年?」
他又說下去。「現在只能寄望新上任的知縣大人了,應該明後天就會到,新官上任,總是會留點情面,只要再打點一下,肯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听王範這麼說,夫妻倆不禁抱以最大的希望。
「本官會叮囑令郎,如果開堂審問,什麼話都別說,縣丞一向不喜歡用刑,絕不會嚴刑逼供,只要盡量拖延,務必拖到新知縣上任就有救了。」拿人手軟,王範自然要幫忙想辦法。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常三爺夫婦連聲道謝。
果不其然,當天稍晚,常永禧開堂審案,就見常永成跪在堂下,緊閉嘴巴,無論怎麼問,就是一個字都不說。
看著常永成得意洋洋的眼神,彷佛在對他說「看你能把我怎麼樣」,常永禎心中一動,猜出他是打算來個以拖待變,不過眼下也問不出個什麼,只好將他又押回大牢,擇日再審。
而新知縣足足晚了兩天才到平遙縣上任,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位子都還沒坐熱,馬上看起案卷,又听取縣丞的意見,將來龍去脈都搞清楚了,常三爺夫婦都還來不及求見,就已經升堂問案。
眼看常永成刁鑽頑劣,就是不肯招供,新知縣又是個思想保守的讀書人,這輩子最痛恨奸夫yin婦!張氏翠香毒殺婆母,自然是死刑了,而又為了要殺雞儆猴,樹立官威,馬上對常永成動用大刑。
常永成熬不過大刑伺候,痛得是死去活來,不得不承認罪行,是他唆使翠香,企圖毒害縣丞之妻,為的就是要報復常永禎。
「讓人犯簽名畫押!」新知縣威風八面地喝道。
聞訊匆匆趕來的常三爺夫婦听到兒子被新知縣從重量刑,判坐五年的牢,比原以為的三年還要多個兩年,全都呆了、傻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由常永禎來問案,也許還會判輕些。
常三爺夫婦簡直後悔莫及,也沒臉去求已經被逐出常家的庶佷,只得回去請兄長出面,代為求情。
在得知媳婦和尚未出世的孫子差點被人毒死,常大爺毫不留情,直截了當地拒絕,就是要佷子到牢里去好好反省,免得又想害人,至于能不能活著走出大牢,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如今衙門里有了知縣,常永禎不再像之前那般忙碌,可以準時回家。
而懷胎一個半月的安蓉也進入最嚴重的孕吐期,不管吃什麼都吐,就連聞到味道都不行,吐到兩頰都消瘦了,讓做丈夫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消息傳開之後,不少百姓紛紛提供偏方。
許氏同樣心疼女兒,三天兩頭就跑來探望,並且準備各種吃的,就盼女兒能吃上兩口,而常大爺也私下命人送來補品,好讓媳婦能夠順利生下孫子。
其實安蓉也希望自己能夠吃得下,可就連喝個粥都照吐不誤,吐到臉色蠟黃,病懨懨地靠在夫婿懷中,愈想就愈難過。
「相公……」她嗚咽一聲。「生完這一胎,我就不要生了。」
常永禎毫不猶豫地說︰「好。」
「就算生的是女兒,我也不要再生了。」她真的吐到好難受。
「好。」他還是點頭。
她表情可憐兮兮。「不管誰逼我,我都不想生了。」
「好,咱們不生了。」常永願也沒想到孩子會把她折騰成這副樣子,自然不敢要她再生一個。
安蓉听他回答得這麼干脆,就怕只是在安慰自己,于是慎重其事地說︰「我可是認真的,生完這一胎就不生了。」
「都听你的,你不想再生,那就不要生。」他一切都順著她。
她這才滿意閉上眼皮,虛弱到連說幾句話都覺得好累,更別說下炕了。
常永禎小心翼翼地摟著她,彷佛她會碎掉似的,不但親手喂吃的,就算想出去曬太陽、透個氣,也是用抱著的。
因為有相公的疼寵,還有娘家人的關心,身邊的家僕個個都哄著她,讓安蓉即使身子再不舒服,心情卻慢慢轉好。
直到胎兒將近四個月大,孕吐的情況終于消失了,不但吃得下東西,胃口也變得很好,雙頰顯得紅潤,氣色跟著好了很多,整天活蹦亂跳,跟之前的淒慘狀況簡直有天壤之別。
彷佛重生般,安蓉喜孜孜地宣告。「這一胎生完,我還要再生第二胎。」
「咦?可你不是說不生了?」常永禎錯愕地問。
安蓉笑吟吟地說︰「因為現在都不會吐了,而且不管什麼都覺得好吃,只要忍耐兩、三個月,辛苦一點,應該就沒有問題。」
他卻表示懷疑,知道她最怕痛,等到臨盆,肯定又會嚷著說不生了。
「你不相信?」安蓉斜睨他。
常永禎回答得毫不遲疑。「我當然相信,你要生就生,由你作主。」反正娘子最大,都听她的,只求生產順利,母子均安。
她很開心地笑了,努力地把之前吐掉的分全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