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念安噗呲樂了,哪有這麼沒正經的大夫,她趕緊開口道︰「大夫放心,這藥費我來結。你預計一下,這幾個月大概會要用多少銀錢,我先放在你這兒,若是不夠,你只管去永安侯府找我。」
鄭巧雲紅著臉道︰「怎麼你付,說好我付的。方才那人是你嚇跑的,這回可不能再跟我搶了。」
羅念安歪著頭看著她直樂︰「怎麼就是我嚇跑的,他方才要打我,可不是你擋在我的前面了?要不是你站了出來,那麼有氣勢的一吼,只怕我都要遭殃呢。」
安家的婆子丫鬟一听,各個撫著胸口直念阿彌陀佛,又紛紛上來跟鄭巧雲道謝。鄭巧雲那里受得住這些夸贊,趕緊擺手稱沒那麼回事。其實她自己也怕的很,只是想到羅念安比她還小,就忍不住裝大人站出來了。
這麼一想,這羅妹妹倒是個聰明人,方才自己護著她,她也都記在了心上。可見不但是個善良的,還是個心思細膩的。再一想方才那羅妹妹句句在理,駁的那莽夫不敢出聲,鄭巧雲這心里就對羅念安多了幾分喜歡。
「咱們既然好,就別在乎這些了。不如你我一人一半,出了這兄弟倆的醫藥費如何?」鄭巧雲想到這里,也不願與羅念安多爭,反倒提出了一起支付藥錢。
羅念安只得點頭稱是,拿了一半的銀子出來放在回春堂里。接下來要治傷,倒不好給姑娘家看。鄭巧雲便拉著羅念安進了後院躲避,兩人坐下來好好喝著茶閑聊。才不過一會兒,那方才去打听兄弟倆的婆子就找來了,福了一福就開始回話。
「那兄弟倆听說是徽州逃難過來的找親戚的。父母都在路上沒了,只剩了這兩人一路扶持到了京城。可誰曾想親戚又搬了地方,這倆人年紀又小,記不清親戚叫什麼做什麼的,只得流落街頭了。听說白日就在外乞討為生,晚上就住城南那土地廟里。周圍的人都沒見過那兩人偷過東西,想來今天是撞在人氣頭上了。拿他們出氣呢。」
鄭巧雲听了嘆了口氣。捧著茶道︰「果然是可憐人,妹妹和我並沒看錯他們。我看不如買了他倆,給他倆個地方能混口飯吃。至于這親戚,慢慢找就是了。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羅念安是不贊成買下來的,畢竟這自由身和奴才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她又不好直接反駁鄭巧雲。畢竟人家可是正經的官家千金,這價值觀上還是有本質的差異的。她如今若是還想在京城里混。就不能跟比人表現的太不一樣。
安家的婆子丫鬟听了鄭巧雲的話,都馬上夸她菩薩心腸,鄭家的兩個婢女,倒也沒什麼的樣子。仿佛自家姑娘買兩個人就跟買兩條狗似的。
羅念安眼瞅著那婢女都快轉身去外頭了,最終還是開口勸道︰「依我看,不如緩一緩。」
那即將離去的婢女身子微微一頓。差異的轉過頭來看著羅念安,她還當這姑娘是個真俠義。沒想到竟不管人家之後的事,看來跟自家姑娘還是有差別的。這年頭才在婢女的心中想起,就听羅念安又說話了。
「倒不是不想幫他們一把,只是這人各有志,看那兄長年歲也不小了,若是他們真的想過安穩的日子,只怕早就自己賣身進府為奴了。京城里也不缺這伢倌,怎麼會走投無路的?所以我尋思著,這兩人必定是不甘為奴的人,若是我們貿然買了他們,豈不是弄巧成拙,反讓人失了自由身?」
這話一說出來,倒是讓那些婆子丫鬟們心中頗有感觸。其實好端端的誰又願意當下人?不說那些外頭買來的,就是家生奴才,在自己家時也是爹寵娘疼的,一旦做了奴才,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必須處處以主子為先。原來這姑娘並不是不想幫,而是真心在替人家考慮後路。
「這會兒錢大夫還在治傷,倒不如等傷治好了,再問問他們怎麼想的。畢竟這兩人進京尋親,若是他們的親戚不是什麼尋常人家,日後得知他們賣身為奴了,面子上也過不去,倒反而害了他們的前程。他們若是不想再尋了,願意賣身進府,咱們也不會見死不救,但若是仍留著一線希望,想找著親戚另謀他路,咱們也不能光顧著好心,反而壞了人家的好事。」
羅念安的這番話,沒有一點不合理之處,更沒有說出什麼自由平等的話來,只會讓人覺得,她是個實誠人,是真心替人著想。
鄭巧雲一听,忙不迭點頭道︰「你說的有理,倒是我疏忽了,偏偏我還長你一歲,竟還沒你考慮的周全。難怪我母親常說我是個不走心的人,如今看來,我確實太不走心了。」
羅念安忙想解釋兩句,但見鄭巧雲表情真誠不像生氣,她反倒閉了嘴。人家若是無心,自己再解釋,可就多心了。既然鄭巧雲也同意了,那就等著那兩兄弟治傷結束了再說。
錢大夫這人還真的挺熱心,雖然她們只讓錢大夫治那哥哥,但他還是叫人幫著弟弟看了一下,有點皮外傷,也另外叫人包扎了。兄弟倆包扎好了,便有小學徒引著兩人進了後院。那兄弟兩見了救命恩人,二話不說又跪了下來。
羅念安趕緊上前扶了一把,輕聲道︰「你們不必這麼多禮,身上都帶著傷,這動不動就跪下,扯著了傷口,反而不妥,豈不是白費大夫的一番力氣。」
那哥哥只能拉著弟弟站了起來,朝羅念安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如今世態炎涼高,能向兩位姑娘這樣相信咱們的人不多了。慎之必會牢記姑娘們的恩情,滴水之恩,日後當涌泉相報!」
鄭巧雲此時也走了過來,打量了他一下笑著問道︰「听你這名兒倒不像是名兒?是你的字?你家里原是做什麼的,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慎之臉上淒切,眼眶瞬間就紅了,旁邊的弟弟已經哭了起來。他低頭模了模弟弟的頭,說了句「別哭」,跟著又抬頭看向鄭巧雲,不亢不卑道︰「我父親原是個秀才,只是一直未考中進士,所以在徽州乾陵縣做個教書先生。後來縣令昏庸霸佔家中祖屋,全家被趕至街頭。我父本覺得民不敵官,不願計較,可怎奈那縣令怕我父親毀他名聲,硬是將我們趕出了乾陵。我們想來京城投奔舅舅,可誰知走到槐安附近,遭遇山賊,母親被辱,父親也……」
這遭遇不得不說是人間慘劇,其他人听完都唏噓不已,羅念安見他臉上雖然悲痛,卻仍然強忍著淚水,知他自尊心一定很強。于是她便小心翼翼問道︰「那你如今作何打算?治傷是肯定要堅持來換藥的,但你這日常生活都不能保證溫飽的問題,對傷勢也沒有什麼幫助。」
慎之看了看弟弟,猶豫了下道︰「我原本不甘為奴,只是想著日後若能繼承父望,讀書考取功名。可如今看來,若是不能糊口度日,讀書都是白讀的。只是我妹妹年紀尚小,在家又是嬌生慣養伺候不來人,我想由我賣身為奴,養活妹妹,讓她日後能找個好人家。」
妹妹?眾人看向那個小的,不由恍然大悟,她們就覺得這孩子看起來太過瘦弱,聲音又黏黏糯糯的,好似雲雀一般。原來是個女孩!
鄭巧雲看了看自己的婢女問道︰「咱們帶了多少錢出來?」
那婢女走至鄭巧雲身邊悄聲說了句話,鄭巧雲不由跺腳︰「怎麼不多帶點,這麼點怎麼夠?」
羅念安听了這話,知道她方才買書肯定是花了許多錢了,于是笑了笑對那慎之道︰「如今有一個法子,既不用你賣身為奴,也可以有事做。我那兒有個鋪子,是賣糧食米面的,你若願意,我給掌櫃的說一聲,讓你加塞進去,給你個雜工做做。只不過你年紀小,怕是做不了什麼事,難免要被他為難。我雖是店鋪的主子,可我平日可不管鋪子里的運營,所以凡事都由那掌櫃的負責,你若是不怕他刁難,我就帶你去東市瞧瞧。
「只有一點,我既然給了你事做,又不用你賣身,你便要好好做事,莫要丟了我的臉。至于你妹妹,不可帶去鋪子里頭,得另為她尋個地方安身。那破廟可久留之處,她一個小丫頭住在里頭更是危險了。」
鄭巧雲听了羅念安的安排拍手笑道︰「這法子極好,我怎麼就沒想到。只是你有你自己的鋪子,可我卻沒有。不過我倒想到個主意,找個人家無兒無女的,讓這丫頭去認個干親,我再替她留下認親的銀錢,只當是寄住在那里了。」
羅念安帶來的一個婆子突然笑道︰「這樣的人家,不必去找,我就認識一個。東周里大街有一家賣餛飩的夫妻,年過四十還無兒無女,那家人正好與我相熟,我去說道說道,保不齊能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