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中伙計誠惶誠恐捧走了金子,將如意用雕花盒子小心裝好,笑得跟朵花兒似得交到了男子手上。
「我住在城東的五里巷,現下要出門,帶著這個不方便,勞煩派人直接送到我住處吧。」男子臨走時留下這麼一句話,旋即便踏入了不知何時又肆虐起來的風雪之中。
周盈在漫天大雪中側出半個身子,看他在雪中大步前行,腳步穩健從容,仿若漫天飛雪不過是背景,只有他獨行其中才是一場風景。
有伙計也伸出頭來看,嘟囔道︰「這人好生奇怪,揣著金子出門,卻連件暖和的冬衣都不給自己買,大冷天的還穿得這般單薄到處亂逛,我看著都替他冷得慌!」
不過眨眼的功夫,風雪便又大了幾分,密集又急迫的落下,同風交織在一起,將視線都給模糊了。
下午時分越歌來了如意閣,提著個食盒來給周盈送熱粥。
她閑來無事時,常熬些熱粥來給周盈開小灶,順帶著也給閣中的伙計們開個小灶,因人美心善性子好,越歌很快就在伙計中有個很高人氣,並且粉絲團一路發展壯大到隔壁好幾個店鋪的伙計群體中,有時候周盈同那些個伙計們閑聊,說到越歌時,他們眼中都不免有羨慕之意,羨慕周盈找了個這麼好的女子在身旁,言辭中是心馳神往讓周盈有些哭笑不得,不禁感慨︰與女神做朋友,果然是鴨梨山大的一樁事兒。
而作為旁人眼中女神的未婚夫君,她除了保持沉默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周盈正在賬房的小屋子里吃粥,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似乎有不少人在門口嚷嚷著什麼,剛伸手撩開簾子想看看,就有人從外面撩起了簾子來。是個十七八歲模樣的俊美少年,生得唇紅齒白模樣,與周盈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目光一偏,看到坐在一側做針線的越歌時兩眼放光,二話不說伸手就鉗住了她的手腕不松。
「好啊,果然躲在這里!偷了本公子的東西還敢這麼大搖大擺的在這里繡花,好大的膽子!」
有人在旁邊幫腔造勢︰「知道我家公子是誰麼!說出來嚇破你的膽子!陳王府小公子,長安城里哪個不知道我家公子的名號!你今日竟然膽大包天打公子玉佩的主意,當真是活膩歪了!」
周盈確實嚇破了膽子。卻不是被他的名號,而是被說話這人的容貌,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像是兩下就能將越歌的小身板給撕碎的樣子,于是她手中攥著越歌的手愈發緊了,生怕一個松手越歌就給人搶過去了。
「這位公子,這位壯士,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行啊。讓她趕緊把本公子玉佩交出來,不然本公子可就不客氣了。」
周盈聞言苦笑︰「二位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這位姑娘的品行我很清楚,斷然不會做偷盜之事,公子會不會找錯人了?」
少年的臉色當即陰下來了︰「你說本公子冤枉她?她在茶樓里讓一只猴子來偷了本公子玉佩。這麼多雙眼楮都看著,本公子還會誣賴她不成?!」
這話說的……似乎是越來越不靠譜了,先不說越歌會不會去什麼茶樓……她什麼時候又養過猴了?
「不知公子的玉佩是何時丟的?」
「就在剛剛,本公子一路追著來的。不然還不讓她給跑了!」
周盈與越歌對視一眼,松了手將外面探頭探腦的伙計都給叫進來。
「你們同這位公子說說,這位姑娘是何時進得店。中間又可曾離開過?」
伙計見狀七嘴八舌道︰「來了有大半個時辰了,一直在賬房里,沒見著離開過。」
又有的說︰「越歌姑娘平日里這麼淡性子的一個人,我們不信她會做出這種事,不可能不可能。」
議論紛紛中,唇紅齒白公子的臉色愈發難看的緊,眼見著周盈要將對面店鋪的伙計一塊叫過來對峙,他咬咬牙喝止住她︰「夠了,亂七八糟吵得本公子頭疼,都給我閉嘴!」又對身後跟著的七八個人吩咐道︰「進去搜,將玉佩和猴子一起搜出來,看他們還如何狡辯!」
七八個人將店里翻了個底兒朝天,不說玉佩,到頭來連個猴毛都沒看見,小白臉上當即有些掛不住了,又有手下在他耳邊小聲道︰「公子,方才進來時覺得就是這女子,可眼下看了一會兒,又覺得好像不是,偷公子玉佩那個比之似乎還要小些,矮些。」
另一個也插嘴道︰「頭發梳的也不像,那個好像還要活潑機靈些。」
越是這樣議論下去,就越是覺得漏洞百出,到頭來少年臉上也掛不住了。
搜了一圈到底也沒搜出什麼東西來,手下人還這樣說,弄得連他也越看越覺得不像是一個人,臉上漸漸有些發紅,卻還是咬牙撐住了場子,若無其事的松了越歌的手,即便理虧卻也不低頭賠個不是,還很是囂張的冷哼了一聲,如來時一般趾高氣揚的走了。
送走了這一幫子,頓覺耳朵清淨的不得了。
「不知陳王府的小公子是個什麼名頭?」趕走了門外看熱鬧的一幫子,周盈拉了一個見多識廣的老師傅一問究竟。
老師傅嗤之以鼻道︰「陳王府倒是有些名氣,是先皇封的唯一一個外姓的王,祖上皆是賢臣良將,大公子也是一等一的良臣,只是這小公子著實不著調,是長安城中出了名的紈褲子弟,便就是方才來如意閣中嚷嚷的那位,名為唐鑒。」
周盈想起方才他走出去時那副鼻孔朝天的嘴臉,只覺得這個名字取得實在精妙,人如其名,這廝果然夠「賤」的。
人如其名的那個眼下並不知道有人在心里是怎麼罵他的,整個人還沉浸在丟了玉佩的哀傷中,加之方才眾目睽睽之下惹出來的烏龍,只覺得郁悶無比。
「公子,咱們這是回府去麼?」
唐鑒瞪了那個多嘴的一眼︰「回什麼府!公子我現在心情不好,找個地方喝酒!」
手下誠惶誠恐的應著,一邊小心伺候著這二世祖,長安街上有名的酒肆不少,但連日風雪少有客來,堂中都是冷冷清清的,唐小公子是出了名的愛熱鬧,在這樣冷清的環境離喝酒恐怕又會惹得他小爺不高興,兜兜轉轉的竟然又回到了方才被猴子偷走玉佩的那處茶樓。
唐鑒抬頭看見又回到了傷心地,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暗道魔咒,可方才繞了這大半圈子冷得厲害,眼下也確實沒有比這更合他心思的地方,便忍了忍,垂頭進去了。
店伙計見似乎是熟客來了,熱情的迎上來招呼,看清來得是哪位熟客,臉上笑得愈發燦爛︰「唐公子來得可真是時候!有位姑娘正在樓上等著您呢!」
唐鑒郁悶的擺擺手︰「叫她走,本公子今天沒心情找姑娘。」
伙計愣了一下,繼而賠笑道︰「公子怕是誤會了?這位不是青樓的姑娘,是專程有事來找公子的姑娘。」
「那叫她下來說話,本公子今天不愛到樓上去。」唐鑒找了個空處坐下,握著茶杯懶洋洋道。
伙計聞言明白這位貴人心情欠佳,恐怕是叫不動的,便上了樓去傳話,不一會兒又跑下來了。
「唐公子,樓上的姑娘說了,若是不願意上去,那她就走人了,回頭可別找她討東西。」
唐鑒更惆悵了,嚷嚷道︰「這又是從哪里跳出來的,唱得又是哪出?本公子認得她是塊姜還是頭蒜,閑來無事跟她要什麼東西?!」
話音剛落,就听樓梯上有輕微的腳步聲,伙計伸頭看了一眼,忙抬手指給他看︰「就是那位姑娘了!」
唐鑒隨著他的手指掃了一眼,兩眼登時瞪得像個銅鈴一般,手使勁往面前桌子上一拍,吼道︰「原來是你這小賊,還不速速將本公子的玉佩還回來!」
又定楮一看,當即氣得七竅生煙︰「好你個丫頭!這塊玉佩本公子從生下來就戴在身上,眼下你竟敢這般招搖的戴在一只猴的脖子上,你……你……你放肆!」
楚喬兒為了還這塊玉佩,巴巴的等在這里大半天,本就不多的耐性早就磨得差不多了,听他這麼一嚷嚷,也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樣,瞪著一雙杏眼與他回嘴道︰「廢話這麼多!若不是看在……本姑娘何至于在這等了半天!玉佩你到底要不要取回去,不要的話本小姐可要回去了。」
唐鑒見她竟這般不將自己放在眼里,心下更是惱怒不已,只覺得自己作為陳王府小公子的威嚴被人挑了,還是被這麼一個身無二兩肉的黃毛丫頭給挑釁了,腦袋一熱伸手便去搶她手中拴著猴子的鏈子,口中道︰「玉佩自然要取,還有你這只賊猴子,本公子也要一並扣下了!」
楚喬兒一听要扣猴子,頓時也變了臉色,躲著不讓他搶,兩人你爭我扯的,也不知是誰下手重了,竟一把將本就不粗的鏈子給拽斷了。
一直安靜蹲在桌子上看他二人爭搶的猴子得了機會,朝二人比了個齜牙咧嘴的鬼臉,趁著眾人還沒反應過來,腿一蹬跳上了茶樓為通風開得一扇小窗子,眾目睽睽之下掛著唐鑒的那塊寶貝玉佩逃之夭夭了。
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