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比起詩文來,我倒是對那本《三國演義》頗為感興趣,可惜只是道听途說了一些,未能有機會拜讀,不知周可否看過那本書,能否對在下講解一二呢?」
鄭恆語氣悠閑的就好像兩人還在打牌閑聊一樣,雙眼卻一直緊緊地盯著周盈,似乎要將她每一絲細微的神色變化都看入眼底。
大驚之下人通常會有兩種反應——慌亂無狀,愈發淡定,很是巧合,周盈剛好就是第二種人,即通俗形容中的「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的性格不算絕對的沉穩,但很多時候也能忍人之不能忍,雖說一時不留神被套出了秘密,可最初震撼帶來的混亂消散後,周盈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緒,開始反觀起鄭恆來。
被人用這樣肆意的眼神打量,鄭恆依舊笑得溫文爾雅,言談之間也還是彬彬有禮,由此便可見其定力深厚,不是一般人能比《無》《;「》小說得的。對于這種一眼看不穿真實想法的人,周盈向來是采取敬而遠之的策略,眼下麻煩卻已經找上了門來,既然避之不及,只能迎面而上。
正好,她也對鄭恆很感興趣,從前感興趣的不過是他的為人和品行,今日一言,似乎他身上值得感興趣的地方比自己原先料想的要多得多。
思及此,周盈面上的緊張神情頓時一掃而空,對鄭恆拱手,那神情就好像是欣然答允好友邀約一般的坦蕩︰「正巧我對此略知一二,鄭兄何時有空,在下樂意奉陪。」
「好極,來日我會讓人送帖到周兄手上,在下對此書不解之處頗多,還望周兄細細準備一番,為在下解疑答惑才是。」稍微頓了頓,他又緩緩補充道︰「周兄的那位護衛氣度不凡。應當是個武藝不凡的高手,希望有機會能讓他同我的護衛相互切磋,給我那護衛指點一二也好。」
他說得是莫何?
周盈不自覺地挑了挑眉毛︰這個鄭恆,倒是個三心二意的好本事,一邊打牌一邊還能分出心思去打量莫何,他對她身邊的人就這麼感興趣麼?
看著鄭恆登車從容而去,周盈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散下去,眼神有些清冷地凝視著遠去的馬車,直到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
「小姐的宴席可辦完了?越歌急著找你去看衣樣呢,那兩位特定衣裳的所要的東西都制好了。若是無誤便要送去府上了。」
其實這些把關檢查,賦兒和越歌隨便哪個都比她更專業,只是習慣了三人共同拍板定轉,即便是去走個過場,卻也是不能省下的。
同賦兒一起來到了越歌做衣裳專用的小樓,越歌正將兩件衣裳撐開掛好,仔細的檢查著袖口和領口的繡花是否有瑕疵,這兩件衣裳一男一女,都是重金定下的特制。從衣料款式到刺繡花紋全都是獨一份的,無論是誰穿出門去,都會是一道惹眼的風景。
這樣精心設計的華美情侶裝,即便是放眼在工藝上乘的現代社會。都未必能這般完美的將精湛工藝和細節設計結合到一起,為了這兩套衣裳周盈花費了不少功夫,如今看著成衣,頗有種「功夫不負有心人」的感覺。
越歌一邊做著最後的整理一邊道︰「虧得你眼明。看出了那一前一後來定衣裳二人的關系,這樣相配的兩套衣裳,看著就讓人心生羨慕呢。」
宇文溫來給定衣裙時報得是真名姓。倒是他來時,確實女扮男裝遮遮掩掩的來定衣裳送,可惜她的那點功力在資深男扮女裝著周盈面前就是個小學沒畢業的水平,與她攀談衣料選材時,周盈好幾次忍不住想要提醒她︰你下次男扮女裝前能不能把胸裹一裹啊……如此起伏再加上怎麼看怎麼小鳥依人的身形,這男裝扮得也太欲掩彌彰些……
情侶裝是周盈一直想利用的題材,而接下這兩個特殊單子,則是周盈拓展新業務的開門磚,雖說還沒到勝敗在此一舉的關鍵地步,但其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
她本就打算著要在「量體裁衣」的基礎上再開通一門「私人訂制」,根據客戶的樣貌和喜好要求,單獨繪制適合的衣樣再篩選名貴材料來做出獨一無二的衣裳來,在極大程度上避免了撞衫的尷尬,也滿足了貴族小姐們希望自己美得與眾不同的虛榮心,在之後她還會陸續展開與一些玉器行金鋪的合作,根據不同的衣裳打造出相配的首飾,這樣的捆綁式營銷很是有成效,互利共贏的條件也一定會得到許多合伙人的青睞。
只走一條路未免太窄,錦雲衣閣從來都不會只是一家單純的量體裁衣衣閣,若是想走得更遠,必須站得更高,看得更多,用「私人訂制」的方式推出古代版的情侶裝,就是邁出的第一步。
相比較為宇文溫夫婦精心打造的華服,答應唐鑒的那套就敷衍多了,倒不是說工藝上偷工減料,只是完全中規中矩的沒得多少創新罷了,有情飲水飽,無意吃飯饑,楚喬兒要是心里有他,那他送個什麼都是絕好的東西,可惜人家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里,那送什麼就都差不多了,無外乎好壞。
打發下人將早就做好的衣裙送到陳王府去,周盈和越歌一人一件仔細給宇文溫夫婦的衣袍燻香,兩番態度相較,愈發顯得送去陳王府的那件是能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若是唐小賤親眼見到,必然是要不高興的蹦一番。
將燻完香的衣裳折好,放入各自的盒子中,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半月緊張的忙碌隨著盒蓋的合上終于落下了帷幕,越歌的眼角眉梢不可避免的浮上了幾許疲憊之色,賦兒更是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三人走下小樓後,周盈將門落了鎖,趕緊趕了她們二人早些歇息。
去陳王府送衣裳的人早早就回來了,無奈他走後周盈順手把通向小院的門給鎖了,他進不來,只得在府中多等了一會兒,只為告訴周盈一句︰陳王府小雖兄長一同到江南辦事去了,府中人說沒個一兩月回不來。
錦雲衣閣向來是交了衣裳就拿銀子的,今日王府里管事恰巧不在,拿不到銀子,他就將衣裳給捧回來了,只等交還給周盈就算交差了。
唐小賤這麼積極跟著兄長去辦事,周盈開始听著還覺得很稀奇,後來她才慢慢想起來楚喬兒幾日前來府上小坐了一場,說是要隨著父親一同回錢塘老家一趟,修繕宗廟祭祀祖先,需要停留幾個月才會回到長安,還說回來時要給她們帶一些家鄉的特產嘗嘗鮮。
楚喬兒走了不過幾日光景,唐小賤就忙不迭的追了,如此狗皮膏藥似的精神著實讓周盈既鄙視又嘆服,只得將衣裳暫且收起來,等唐小賤回來交了銀子再給他。
今日周盈做東請了鄭恆來同聚,拉著阿麼來壓場子,席間阿麼破例喝了一些酒,他是許久都沒沾過酒了,喝完之後又同他們玩了木牌戲,心情放松下來時人就比平時更容易感覺到累,特別想早早地在一張松軟大床上躺著睡。
官衙里自然沒有這等舒適大床,他便調轉了馬頭,朝數日都未涉足過的府邸去了,進府門時管家似乎迎上來說了些什麼,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阿麼三心二意的听著,在廂房門口打發了管家,連沐浴都懶得,在床前換了寢衣後便早早的睡了。
睡到半夜時,他被一陣異動驚醒,鼻尖香氣繚繞,似乎越來越濃烈,阿麼忽然睜開雙眼,電光火石之間已經從枕下模出防身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將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架在了來人的脖頸上。
周茹手中拿著的被水浸濕的帕子「啪」一下落在了地上,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嚇壞了,垂眼瞥了一下頸間的匕首,她的呼吸都不由顫抖起來。
「怎麼是你。」阿麼緩緩收了匕首,掃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帕子和她身後案台上放著的一只銅盆,明白了她的來意。
「我未曾喝醉,不過是累了,眼下已是夜半,你早些歇息吧。」
「即便未曾喝醉,也是飲過酒的,我看額上有虛汗,才冒昧著想為擦拭一下,莫怪。」周茹的語氣神情就好像一只溫順小綿羊般,若是周盈見到這一幕,必然會驚得合不攏嘴。
阿麼只覺得頭有些隱隱作痛,換做平日里他說話尚且能委婉些,但今日本就累極,被人吵醒了又有些心浮氣躁,便直言道︰「其實姑娘不必如此,我並非姑娘命中良人,姑娘又何必如此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周茹聞言一愣,繼而眼圈有些紅了︰「的話,周茹不明白。」言罷她緊咬著下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等著他解釋。
阿麼神情中有些無奈,卻無心與她糾纏,索性直言道︰「姑娘心中明白,又何必裝傻,不瞞你說,我心中早有屬意的姑娘了,阿麼不才,做不來三心二意的事兒,若是認定了一個人,便只能是那個人,其它的誰都不能取而代之。」
周茹沒料到他的話會這樣堅決,微微愣神之後,她的表情里的堅毅已經有些搖搖欲墜,沉默半晌才顫聲開口,語氣中滿是酸澀︰「我可否問一句,心中之人又是哪位姑娘?」
「周姑娘,這是我的私事。」阿麼靜聲回了她一句。
周盈的表情立刻變得極為落寞,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她彎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帕子,朝他勉強一笑︰「好生歇息,周茹告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