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晴「噗嗤」一笑,將手中攥著的那串珍珠隨手扔回盒子里去,伸了個懶腰道︰「這個還用听說麼,所謂無利不往,這天下哪有白獻的殷勤呢?你莫要小瞧了這宮里人,尤其是宮里的,她們天生都是三只眼的,兩只眼看人,還有一只眼專門用來看風向呢,依我說你還是早些打算起來,裝病也好怎樣也罷,將咱們這陛下黏在你身上的這只眼給糊弄才是正經的事。」
說曹操曹操到,正憂心著,那廂門口便傳來了三聲輕叩門扉聲響,那是舞月暗示的信號,周盈一個機靈,連忙跑到床邊踢飛了鞋子爬上去用被把自己兜頭裹起來,宇文晴也趕緊尋了個隱蔽地方貓著,大氣也不敢出的看著一個一個老宮娥緩步走進寢殿里,隔著簾子遙遙的看了一眼後,皺著眉頭又出去了。
寢殿門闔上時,有細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是那老宮娥在問舞月千金帝姬的身子恢復得如何。
舞月的回答隱隱約約傳來︰「晨起時還好,只是今日有好幾位娘娘來坐過,帝姬陪著聊了一,等娘娘們走後就又發起熱來,就服了藥睡下了。」
宇文派來的宮娥走後,宇文晴長吁一口氣從躲避之處走出來,坐在她床前分外同情的看著她道︰「方才我說什麼來著,皇上的眼楮果然黏在你身上呢,依我看你近來還是別走動了,索性就以落水的名義在床上死賴到底。等新選的美人入了宮,他或許就忘了你也不定呢?」
周盈將被子從臉上拽下來︰「你說這宮里還在選美人?不是選秀才過不久麼?」
宇文晴「嗤」了一聲︰「那幾個哪夠,皇上早就看膩味了。不然能老盯著你麼?現下各地官員都在四處征選美女,新的一批似乎已經入皇城了,只等一一驗過身份後就可以入後宮侍候,這其中免不了要耽擱幾日,你且用裝病躲,等那些個美人被召幸,你就可以暫且松一口氣了。」
她說著突然往周盈面前湊了湊。把聲音壓得極低︰「我听聞有一種人皮面具,戴上後不會改變容貌,但會讓人的氣色看上去病怏怏的。臉色或是蠟黃或是慘白,很是不好看,你可以留心看看這宮中是否有門路廣又可買通的宮人,托他弄這麼一張面具回來。到時候皇上問起來你就說是落水落下了病根。皇上只對美人感興趣,你不是美人了,他保準不願意多看你一眼,這樣才能真正高枕無憂呢。」
晚上臨睡之前,周盈同舞月提起了那可改變人臉色的人皮面具之事,問她可有什麼門路,舞月細細想了想,回道︰「崇義宮中有個孫姓老宮人。很是八面玲瓏,同內務府負責出宮采購的幾個宮人交情都頗好。帝姬若是想要那物什,奴婢可以傳信給,待準備妥當後可通過那孫姓宮人悄悄捎進宮里來。」
周盈皺眉︰「既然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他口風緊麼?」
舞月笑道︰「自然是因他能咬死了不說,才會有這麼多門路的,況且他愛財卻膽小,這等人最是好用的。」
周盈听得舞月首肯,便不再猶豫,當即點頭道︰「日前那些個宮妃送來的寶物,你從中挑個合適的個那孫宮人送去,若能走通他這條門路,日後想從宮外弄東西進來也方便些。」
正說著話,那廂門上吊著的門閂突然落地,平地里一聲響驚得周盈險些咬了舌頭,那廂舞月已經上前一步,右手往袖中一攏,恍惚之間便已經有銀光閃現在指縫之間。
然而倉皇跑進來的卻不是旁人,正是弘聖宮的旻月,此時她滿臉驚慌之色,亂發遮掩著的右側額角竟腫起了一大塊,隱隱泛著血絲,踉踉蹌蹌的跑到周盈面前,「噗通」一聲扶到在她腳下,帶著哭腔急聲道︰「求帝姬去救救我家娘娘,皇上要殺了娘娘,求帝姬救救她!」
弘聖宮離紫微宮並不是太遠,然而這天黑走夜路,手上提著的燈籠沒派上什麼用場,磕磕絆絆的在大冬天走出了一額頭的汗,才堪堪看到了大門緊閉的弘聖宮。
宮門口站著一圈宮人,為首的那個周盈看著眼熟,便徑自走上前去。
宮人見有人快步往這邊來看著似乎要闖宮,遠遠的尖著嗓子吆喝了一句︰「什麼人!皇上在里面還敢亂闖,腦袋不想要了?!」待到走近看清來得是誰,又馬上變了一張刻薄的臉,賠笑道︰「恕老奴眼拙,沒看清是帝姬,方才多有沖撞了,只是皇上眼下在宮中,帝姬恐怕……」
周盈在他將下面的話說出來之前就先發制人的往他手里塞了個東西,宮人微微一愣,將那東西用兩指捏了捏,笑著往手心里一裹,躬身低聲道︰「還請帝姬明示。」
周盈知道這老奴才心動了,多說這麼一句無外乎是想要她一個態度,便朗聲道︰「今日是本帝姬來尋陛下,與爾等無關。」
宮人聞言會心一笑,躬身向一側挪了半步,讓開了通往大門的路。
有了為首管事的放行,把手在宮門兩側的宮人只當是沒看見周盈推門直入,只在她進去之後反手關上了門,繼續若無其事的守在門口。
弘聖宮作為皇後的寢殿,也是所有宮妃可居住的宮殿中面積最大的,咒罵和摔打之聲以及女子的痛哭聲在偌大又顯得空曠的宮殿四角回蕩,格外的清晰,也讓人心禁不住變得忐忑不安。
楊麗華蜷縮在桌案一角,慘白的臉上淚痕宛然,雙眸驚恐的看著宇文手中寒光四溢的劍,肩膀不住顫抖,下意識地向後退去,想要遠離他。
宇文正被兩個宮人死死的保住雙腿動彈不得,另一只手則被一個宮娥拉住,無論如何也甩不開,宮娥不住的求饒聲和皇後的低泣聲混作一團,讓他本就難耐的頭疼愈發遏制不住,雙眸憋得血紅,忽而嘶吼一聲,揮臂一下子就將抓住他手臂的那個宮娥甩開到一側,手臂得了自由之後,宇文猩紅著雙目低頭掃了一眼地上的障礙,忽而將手上之劍揚起,直朝那兩人砍去,只一下就斬斷了一個宮人的手臂。
從斷臂處噴涌的鮮血和突兀的慘叫聲驚呆了正抱著皇上腿的另一個宮人,他下意識的松開手向後爬去,宇文低頭掃了他一眼並未理會,而是提著那把還在滴血的劍踩著地上粘膩的血跡,一臉陰鷙的朝不住向後退的皇後走去。
周盈一進門便看見了這樣血腥的一幕︰滿身是血的宮人翻著大張著口無聲嘶吼,眼珠幾乎只剩下白色,在他身旁赫然滾著一截血淋淋的斷臂,而那素日里無道的君王正提著一柄劍緩緩逼近自己無處躲藏的妻子,臉上似乎還殘存著斬斷宮人手臂時噴濺上的血跡,再加上他猩紅的雙目和嗜血的眼神,仿佛已經化身成為了暗夜里專門奪人性命的妖魔。
「陛下,不可!」見到這一幕,旻月下意識沖上前去將皇後護在身後,驚恐的看著他慢慢逼近,停下,而後劍尖指在了旻月的咽喉之上,稍稍用力便會讓她血濺當場。
周盈也被這一幕給嚇到了,下意識的看向身側的舞月,卻她竟然準備用暗器襲擊宇文。
幾乎是下意識的上前邁了一步擋住舞月的視線,周盈一邊飛快的掃了宇文一眼,一邊將聲音壓到極低︰「你瘋了!出了暗器,我們就暴露了!」
她要襲擊的人可是皇帝,宇文再昏庸也不是個傻子,被暗器打了這麼一下時候必然要徹查,首當其中就要從在殿中的幾人查起,或許舞月本領高超能不露痕跡,但若是宇文借機將罪責推到皇後身上,豈不是人沒救成又白白的害了她!
然而在她出言阻止的同時,舞月卻已義無反顧的使出了手上的暗器,周盈只覺得眼前一花,似有一道銀光擊中了宇文的小腿,他忽然低呼一聲,接著身子一矮,整個人便摔倒在地上,手中的咄咄逼人的劍也隨之落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周盈皺眉飛快的看了面不改色的舞月一眼,硬著頭皮快步上前,招呼著早已嚇傻的宮人一起,將似乎被摔懵了的宇文費力從地上攙扶起來。
宇文的神色有些恍然,眼神迷蒙的盯著周盈看,看得她一陣背後發涼,而後他長長的吁出一口氣,就像是剛從夢中醒來一樣,抽出一只手按住一側的太陽穴,雙眼布滿血絲,似乎很是疲憊。
「原來是你。」宇文的聲音有些沙啞,腿似乎發軟站不穩,幾乎將半個身子的力量都壓在了周盈身上,他本身個子就高,這樣壓周盈只覺得喘氣都有些難,只得咬著牙強撐著將他攙扶到一側去,坐在了榻上。
舞月已經悄悄帶走了受了驚嚇的楊麗華,鮮血和碎片狼藉滿地的偌大宮殿中,只剩下周盈和兩個戰戰兢兢的宮人,忐忑的面對著這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帝王。
「千金帝姬,你靠,靠朕近一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