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瑟消失了——至少從楚子航的視角來看是如此。
其實他已經做好了接楚子航一刀的準備,可當那刀光從鞘中月兌出之時,眼前的世界便驟然扭曲。聚集精神卻無處可使的落差感同樣讓他感到不適。
地下室還是那個地下室,然而比之剛剛要改變太多。
原本角落里的殘破蜘蛛網消失不見,覆蓋在床鋪上發霉的被褥也無影無蹤。那把大鎖卻是打開的,安安穩穩地立在一旁,鋼板夾層的活動入口敞開著,其內黑洞洞的色澤仿佛吸走了周圍所有的光線。
同時也太過安靜了。
墨瑟沒有探探那個入口的興趣,而是轉身沿著之前走過的道路離開。
廠房位于空曠的郊區空地,空氣的流通必然會形成不大不小但能夠被感知到的風;細小的昆蟲向來十分青睞這種閑置無人的地方,一旦天氣變得&}.{}極端,人類堅實穩固的建築就是最好的安全屋。
現在流動的風與昆蟲爬行時微小的聲音紛紛歸于沉寂。
就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走廊處的陽光依然細碎斑斕,在世界改變之後,原先的美麗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扭曲感,細看之下,那些光芒就像是被利刃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尸體。
墨瑟已然將它們踩在了腳下。
「人類……」「血——」
「好渴啊——」
「好想要——」「撕碎……」
遵從內心欲.望所發出的申吟回蕩在他的耳邊,聲音干澀地仿佛開裂的水泥牆壁。
鱗爪摩挲著泥土,猶豫著,渴望著。
一只只死侍從看不見的陰影處爬出,緩慢地挺直身體,舒張利爪,不堪重負的骨骼脆響接連不斷。
一雙雙金色的眸子隨著身體中活力的恢復漸漸亮起,它們不約而同地將脖頸扭向了同一個方向,蒼白的骨質面頰上看不出笑容,但那欣喜渴望的金色已然蓋過了陽光。
「真是哪里都有你們。」
就像是老友重逢的招呼,墨瑟加快了前進的腳步,眼中亮起同樣欣喜的金色。
縱橫交錯的金色。
無數淡金色的線條在這條狹小的廊道里此起彼伏,仿佛一名頑童拿著鋼筆信手涂鴉,造成的威力卻不容小覷。
因為慣性,墨黑色的血液隨著線條的軌跡噴射延展,有的還未落地、便被下一道線條從中切斷。
死侍從來不會在乎死亡,它們是被自己本能所主宰的‘東西’,所以哪怕看到前方的同伴被這些看似簡單的金色線條切成數段,癱倒在地上哀嚎,它們也只會前赴後繼地撲向墨瑟,渴望能夠嘗到一點新鮮的熱血。
連死前哀嚎的內容也是表達自己的饑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對生命的一種‘熱愛’。
墨瑟的腳步不停,從成片成片的破碎肢體與蔓延的黑色血液上踏過。
盡管死侍是很危險的生物,但這個廠房里寄住的死侍都是最低級的類型,他甚至連赫子都無需動用,只需要默發自己的言靈,便能夠隔空將他們切成碎片。
真是無聊。
揮手斬爆了最後一個剩下半邊身子頑強爬行的死侍,墨瑟突如其來地感到了厭惡。
明明因為能夠殺戮而感到欣喜,卻因為太過簡單的過程而感到不滿。或許是在厭惡自己的欲.望得不到滿足,或許是在厭惡這樣的自己。
空中的線條消失,眸子里的金色漸漸黯淡下去,繼而變回了正常。
——不過,等下還有一場大戰啊。
徹底被擾亂的脈沖感知依然傳回了時斷時續的殘破圖像,向他提供了重要的信息,所以他已經明白了在廠房外面等待著他的是什麼——
「砰……」
硬踫硬對于刀刃來說會造成損害,但對于村雨這種使用了特殊鑄造工藝的煉金武器來說,和斬草靶也沒有什麼兩樣。
隨手將斷成兩節的大鎖丟在一邊,楚子航掀開了那道暗門。
用鐵皮和鐵框架焊好的暗門下是一根鋼管,楚子航徑直跳了下去,龍類血統所帶來的骨骼和肌肉強度是普通人的數倍,所以只要一個半蹲便能輕松化解四米高的重力勢能。
另一個說不出口的原因是,他很急……很期待。
自己父親的另一面是怎樣的?
這個問題答案的重要性僅次于他的復仇。
雖說很多心靈雞湯和心理學專家都表示,一個思想境界高的人都要有服務社會奉獻大眾的自我實現目標,學院里的富山雅史也不止一次委婉地勸告他放下過去,展望未來。
听起來有點像得道高僧奉勸惡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仇恨和回憶就那麼安靜地擺在那里,巍然不動。
就像一尊石像,哪怕上面的花紋、形狀和記載的東西被沖刷地模糊不清,本質上還是那個石像。他選擇了這條路,是他理所當然會選擇的,而無需權衡利弊。
繁雜的思緒之余,他從網球包的夾層里模出了裝備部配給的實用小工具整合包5.2版,取出了一根冷光照明棒。
扭開之後可以持續高光照明10小時以上,適用于任何黑暗環境。
然後他愣住了。
首先入眼的是碼放整齊的黑膠唱片,從不同色澤的精致護套可以看出,每一張都是爵士樂經典。這種東西看起來不起眼,但很多的存世量已經不多,某些版本簡直可以賣到天價。
唱片的一旁放著幾個雪茄保濕箱,里面的雪茄基本上都是古巴產的手卷,也有諸如Albero(阿波羅)、Cohiba(高斯巴)、Partagsyc(百得佳士)、Romeo(羅密歐)等不同品牌。Davidoff(大衛杜夫)的special「C」形最為顯眼,不過數量不多。
黑暗但寬闊的地下空間里彌漫著煙燻和好聞的酒香,楚子航拿起了一瓶未開封的蘇格蘭島嶼威士忌,打開瓶蓋,默默地喝了一口。
以泥煤燻干的麥芽作為原料,制造出了獨樹一幟的風味;同時島嶼區的單一麥芽威士忌由于蒸餾廠長年受海風吹拂,酒液中往往透著奇異的海潮香與似有若無的咸味。
他不像愷撒,是那種對所有奢侈品和享受都了如指掌並可以毫不在意地加以褒貶的貴公子,很多時候他在路明非這類人眼里拉風非常時,其實他自己反倒不怎麼了解相關方面的事情,只不過是按照那幾個還算不錯的品牌購買而已。
他也不喜歡酒,幾乎從不飲酒。
酒精會麻痹人的大腦和身體,長期飲酒會造成身體機能和記憶力的下降。這些都是他無法接受的。
于是他皺著眉頭又喝了一口,在發現實在無法品味出專家所說的‘隱藏在張牙舞爪之下純淨的、透亮的、靜雅的潤甜與醇美’後,他便將瓶蓋封好,放回原位。
然而回憶也是比不上現在的。
他僅僅將那些收藏品——包括盛放在收列櫃里的各式槍支——的樣子映入腦中,便看向了一旁的牆壁。
數不清的紅線在空中縱橫交錯,紅線上穿著照片、新聞剪報或者手寫的紙片,每張紙片都是一個事件,有些紅線相互平行,有些紅線糾纏打結。
從1908年的通古斯大爆炸到2002年格陵蘭海域卡塞爾執行部專員幾乎全軍覆沒,所有跟龍族有關的大事件都被懸掛在空中,不論是他知道或不知道的。甚至他還看到了1900年的‘夏之哀悼’,那場只有昂熱校長一人幸存的慘案。
相關的事件用紅線相連,有時候兩三條線索交匯,產生了新的事件,也有些事件看起來跟其他事件完全沒有關聯,孤零零地用一根紅線懸掛起來。
紅線結成一張錯綜復雜的大網,但最終,所有的紅線匯成粗粗的一束,拴在混凝土牆上,旁邊用墨筆寫著古老的名字,「Nidhogg」。
以他的推理能力,幾乎是輕而易舉地便感受到了這些分析得出的結果的可怕之處。也同樣輕而易舉地明白了為什麼墨瑟篤定,這個地下室里的東西能夠幫助他確定尼伯龍根計劃的名額。
這面牆上的東西不僅僅代表著完整的發現和總結,更重要的是它終于指向了那個在無數典籍和記載中模糊出現、卻從不說明的黑王尼德霍格。
這些紅線上懸掛的信息如果全部解析出來,或許就能解開龍族的究極秘密,黑王尼德霍格的歸來,以及末日的降臨方式。
很重要,但……
楚子航離開了這面令人戰栗的牆壁,望向了工作台前的那塊軟木板。
木板上用圖釘和曲別針小心翼翼地釘滿了照片,無一例外都是盜攝的,照片中的人物也全都是女人和孩子……
年輕時的蘇小妍和還是女圭女圭臉的楚子航。
(後半部分搬用了一些原著,目的是為了讓一些沒看過龍四的書友稍微了解一下——才不是為了湊字數哦。
不是湊字數。因為很重要所以說兩遍∼然後就到3000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