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太夫人的突然去世讓沈家措手不及。本來還在籌劃四月初八世子的婚事,突然又突然要辦白事。
紅燈籠已經罩了白紗,新貼不久的大紅對聯也已經換下來了,闔府上下沉浸在漫無邊際的白色里。
侯爺是長子,每日只在靈前答謝前來吊唁的親友。沈銳作為嫡長孫,不得不出來打點事務。只是這些天忙得暈頭轉向的,又連日沒有睡好覺,顯得有些疲憊不堪。好不容易有抽空的功夫。他坐在耳房里一盞茶沒喝幾口。
寶琴卻找了來︰「世子爺,夫人有請。」
沈銳只好起身,隨口問道︰「什麼事?」
寶琴道︰「是曾家的親家太太來了。夫人請你過去見個禮。」
沈銳眉間難掩憔悴,讓寶琴打了水來,他匆匆的洗了幾把臉,便往如意館去。
此刻薛太太帶著淑苓正坐在花廳上。沈銳神色一凜,上前給薛太太作揖行禮。薛太太點點頭,和沈銳說了聲節哀。又讓淑苓出來見了禮。
沈銳眉間有些郁色,話不多,只稱了一聲淑苓為「曾妹妹!」
簾櫳響動,沈銳听見了母親說話的聲音。接著只見侯夫人從簾外走了出來,後面跟隨著的是曾綺還有她的小女兒徐毓芝。
沈銳心想薛太太是他即將的岳母,不和岳母商談,怎麼跑到內室和這位徐太太聊起來了?沈銳瞥了眼他岳母,只見神色平常。似乎也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侯夫人招呼曾綺母女落了坐,便和沈銳道︰「你也來見見曾家大姑太太。」
沈銳只是作了一揖。
侯夫人又道︰「叫你過來,是想要告訴你。你和淑苓的婚事只怕要延遲了。只好後面再選好日子。」說著瞧了眼薛太太母女。
薛太太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等服滿再議婚期吧。」
侯夫人顯得有些抱歉。
沈銳只道︰「我知道了。」
侯夫人又說︰「太夫人走得太匆忙了。她還想看一眼曾孫,如今也是不能了。」說著又滾下熱淚來,不住的用絹子拭著眼淚。
曾綺也說︰「可是呢,正月過來的時候,見她那麼健壯,氣色也好。哪曾想……」到後面也成嘆息了。
徐毓芝沒有她們的感慨,只是兩眼盯著屋里的陳設看。微微的露出些許的驚訝之色。
正說著話,素梅進來稟道︰「夫人,安國公前來吊祭。國公夫人也來了。侯爺請您過去。」
侯夫人忙起身道︰「這就來。」侯夫人又對曾綺和薛太太說︰「你們先坐坐,我去看看。」
曾綺含笑道︰「請侯夫人自便。」
侯夫人便跟隨素梅去了,沈銳里跟著離開了花廳。侯夫人嘴角撇了撇,臉上有些不屑。這細微的表情被沈銳看在眼里。冷不丁的說了句︰「母親不用看不順眼。只待服滿。我會將曾家妹妹娶進門。」
侯夫人卻冷笑道︰「你哪里看出我不順眼呢。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能干涉什麼。反正你們爺倆都是一氣的,誠心不想讓我好過。」
沈銳被母親堵得不知說什麼好,冷峻的臉上只添了幾分堅毅,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太夫人去世,沈家請了金能寺的二十四位和尚圍著棺木日夜念經超度,又請了清虛觀二十四位道士來做水陸道場。僧道兩家各不相干。
禮部送了奠儀。袁貴妃處也遣了內侍送了祭禮。驚動了京中一大半的王公貴冑。天天送往迎來的,處處都是事。內里的事由侯夫人和二房的張夫人並幾位管事的嬤嬤打點。外面的事主要是靠沈銳來支撐。
想來他也才十七歲。經手這些事來竟從容不迫,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親客前贏了贊揚,下人也都服他的約束。
一時永鄉侯世子的名聲竟然超過了他父親。
薛家來祭奠過三次,四十九日後送殯,薛太太本來也要帶淑苓的,哪知她染了風寒,有些不便。只好帶了薛家姐妹前往。
送殯前一晚要進行道場,好些近親好友都要參加。第二天發引又定在了寅時三刻,那時候天還未亮。所以薛太太帶了佷女們前一晚就住進了沈家。
和前世一樣,薛家人被安排住在如意館後面的罩房里。薛愫回想了上一世,不過那時她來沈家一直規規矩矩的跟著姑母後面,一直小心翼翼的,所幸也沒出過什麼差錯。
等待法事做完,薛愫起身時,膝蓋已經完全麻木了,有點邁不開步子。好在薛憶及時的扶了她一把,
侯夫人身邊的丫鬟過來和她們道︰「夫人讓廚房里準備了些清粥小菜,已經差人送到罩房去了。」
大半夜的,著實有些餓了。薛太太點頭道︰「好,這就去。」
還沒走出祠堂,薛愫感覺到後面有人拉她的衣角,回頭去看的時候,卻見渾身掛孝的沈婉玉正向她點頭。薛愫覺得有些納悶,心想和她來往不過,找自己做什麼。
直到被婉玉拉到了一棵樹下,婉玉低聲問她︰「我大嫂呢?」
薛愫道︰「苓姐姐生病了,在家呢。」
「又病呢。一年到頭好像沒見她利落過幾天。」
薛愫趕著替她表姐辯解︰「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只是染了風寒,有些頭疼腦熱罷了。不過來送葬,這樣一跪就是一兩個時辰的,我姑母怕她吃不消所以讓她在家養著。」
「哦。」婉玉掀了掀嘴唇。
婉玉盯著薛愫看了幾眼,心想她長得是比較漂亮,只是大哥不可能就因為她漂亮所以才讓人去打探她的消息吧?大哥的行事越來越古怪了,婉玉當妹妹的也不明白。還有上次假借自己的名義讓她到靈犀館問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哥哥雖然做事沒有章法,但最近也越發的謹慎小心了,就是爹娘看夸他成熟了。不過婉玉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
薛愫被婉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以為是不相信她的話,忙又道︰「我說的都是實情,沈大小姐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別人。」
婉玉道︰「我哪里不相信你了,這不是沒有見著她,有點奇怪。你姑母倒堆你真不錯,走在哪都將你帶著。」
薛愫答道︰「姑母對我自然是好的。」
婉玉想了想,又道︰「等過了這陣子,閑下來時我去你們曾家瞧瞧我大嫂。」
薛愫自然頷首答應。婉玉還有話沒說完,听見有人找她,便撇下薛愫去了。
薛愫回頭去找姑母和她姐姐,燈影幢幢,人來人往,忙而不亂,卻找不到姑母和姐姐的影子。心想她們是回如意館的罩房了吧。帶出來的晚霞也不在跟前。人來人往里,她看見了沈銳和沈鈞站在祠堂門口說著什麼。
薛愫便往如意館而去,走出了這座院子,步履匆匆。
剛走到穿堂口時,覺得這里的風刮得很大,雖說是入春好久了,可被這夜風一吹依舊有些寒冷。薛愫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薛家小姐請留步!」
有人叫她,薛愫回頭一瞧,夜色茫茫,不過卻見有人提著燈籠走了過來,卻不知說話的是誰。
薛愫本能的警覺了一下,忙問︰「誰在叫我?」
直到那盞燈籠近了,薛愫卻見是沈銳很有些意外,心想他怎麼找來了。
沈推手里執一盞羊角燈,步履輕快的走了來。
「薛家小姐是要回如意館?」
「是的。」
沈銳見她只身一人,身邊連個丫鬟也沒有,手上也沒個照路的燈具。這巷子有些長……沈銳也沒停留,很好的掌握了步子的節奏,走在薛愫的前方不遠處。
「薛家小姐怎麼落了單,是在等什麼人嗎?」。
薛愫低頭看路,跟隨著沈銳的步子不緩不急,淡淡的說道︰「你妹妹問了我幾句關于苓表姐的話。」說到這里,薛愫抬頭看了一眼沈銳,心想淑苓沒有出現,難道他就不關心一下,那可是他的未婚妻呀?不過轉念又一想,這個人是浪蕩之名早就在外的。他能有什麼體貼的柔情?
薛愫在心里冷笑了一聲,緩緩說道︰「世子爺沒看見我剛才在和你妹妹站在樹下說話麼》?」
「哦,抱歉,天黑沒留意。」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薛愫跟隨著他手中拿盞微弱的光亮,望著黑夜里他的身影發了會兒怔。心想他如今過得這樣恣意瀟灑,宮中有人眷顧。只可惜好景不長,匆匆的二十幾年,就如流星一般轉瞬即逝了。
沈銳沒有再問薛愫什麼,一路上兩人也再無交談。這樣一直到了如意館。薛愫心想他一路送自己過來,倒承離開他的人情,因此福了福身,繞過屏風就到後面的罩房去了。
沈銳望著她的衣裙消失在屏風後,唇角露出一絲玩味。他將羊角燈遞給了屋里的丫鬟,回頭他到上房去找母親商議明天的車轎。
薛太太見薛愫是獨自一人回來了,忙問︰「那大小姐沒有遣人送你?」
原來姑母是知道她和婉玉說話去了,便道︰「沒有,我自己回來的。」並未提關于沈銳的半個字。
薛愫到了屋里,看著燭台上瑩瑩跳動的燭火,才覺得困意四起,幾乎撐不住了。
薛太太又道︰「你餓了吧,吃點東西填填。」
薛愫搖頭道︰「不了姑母,我還是去睡一會兒,至少還能睡兩個更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