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愫端坐在床上,看著沈家送來催妝的一套吉服。描金的正紅色紵絲通袖大衫,並翠色的金邊繡花裙。深青色的紵絲金繡翟褙子。深青羅蹙金繡雲霞翟紋的霞帔,墜著羊脂白玉墜。九樹花釵冠,山松特髻,還有裝在錦匣里的九枚花鈿。
望著擺放著整整齊齊的禮服,不禁回想起上一世的情形來。那時候在範氏的促成下,匆匆嫁于古家。鳳冠霞帔據說也是臨時借來的,根本沒有時間去趕制新的。更不用說這些金銀珠翠了。直到進了古家門,古宜就始終惦記著她那口官皮箱子里的陪嫁,最終也沒逃過他的魔抓。
這一世她的陪嫁遠不止一口官皮箱,和上一世的婚禮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沈銳和古宜相比,是不是也是天壤之別呢?薛愫想起倚春園的那晚來,在他暴躁冷酷的背後是不是也隱藏著一顆溫柔的心?
薛太太進來時,見薛W@愫正坐在那里出神,以至于她進來也沒發覺。
「我還以為你已經梳洗了,怎麼?還不困嗎?」。
薛愫這才知道姑母來了,忙起身來。
薛太太拉著薛愫坐在床沿邊上,上下打量著她,微笑著頷首︰「我們薛家的女孩子就是長得好看。曾家的這些女孩子們都不及你。只是你命苦,早早的就沒了娘。爹也走得早,孤苦伶仃的,我說一定要給你說門好親事。如今這一門親事你總該滿意。」
今生走了一條與前世南轅北轍的路。未來怎樣,薛愫不清楚。所以她也答不上滿不滿意。
薛太太交給了薛愫一口黑漆的大木匣子,推到薛愫跟前,交代著︰「里面的東西你找時間看看。」
薛愫便知道是什麼東西。紅著臉點頭答應。
薛太太又道︰「什麼侍奉公婆,輔佐的話我就不說了。這個世子,在坊間有許多傳言,都說他脾氣不大好,只怕以後你要吃些苦頭了。都說婚姻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面看上去風光無限,不見得里面依舊甜蜜美滿。天天吵嘴打鬧的,不一定就不幸福。只是做妻子的。太柔太剛都不好。太柔的比如你,見她唯唯諾諾的樣子,我就喜歡不起來。太剛硬了。又處處都是磕磕絆絆。所以有一句要教給你,有時候順勢而為,才能百折不饒。你要讓他真心實意的敬服你,尊重你。以後的婚姻生活才會不被撼動。」
薛愫感激道︰「多謝姑母和我說這些。」
薛太太莞爾。替薛愫理了下有些蓬松的發鬢。溫柔道︰「這些本是你娘的責任。可如今只有我這個當姑母的告訴你。孩子,你記住以後有什麼為難的,就來找姑母。姑母一定會幫你。還有恆兒的事,我也再三向你保證過,一定會好好的待他,畢竟他是我們薛家振興唯一的希望。」
薛愫便撲到在薛太太的懷里,嗅著姑母衣服上淡淡的香氣。這香氣十分的柔和,能讓浮躁不安的心情頓時平靜下來。
她想起上一世曾家家敗後。姑母只活了四十來歲就匆匆而去了。連副入殮的好板子,連個像樣的葬禮也沒有。淒涼無比。想到這里只覺得錐心的疼,眼淚就簌簌的落了下來。、
薛太太只當薛愫是舍不得她,溫柔的拍著她的背脊說︰「好孩子,將來你一定是有福分的。子嗣艱難也不怕,我讓人去尋找最好的大夫給你慢慢的調理,八字上的事也沒那麼厲害。我見過屬雞和屬狗的兩口子一輩子也都平平安安,互敬互愛的。所以也不用為了這個太往心里去了,皇上開口御賜的,他們沈家也不敢耐你如何。」
薛愫真切的喚了一句︰「姑母!」
姑佷倆又說了好一陣的話,直到快要三更了,薛太太才告辭。
晚霞和紫絹進來服侍薛愫入睡。
「我都說這些服侍的活不用你干了,你還?」
晚霞紅著眼圈說︰「最後一次了,以後就是想服侍小姐也不能了。小姐就別攔我。」
薛愫微笑著,沒有再阻止了。晚霞替薛愫卸了簪環,松散了頭發。這邊紫絹和小丫頭已經備好了熱水,準備請薛愫入浴。
泡在溫暖的水中,這樣的天氣不是太冷也不是太熱。全身都感覺放松下來。薛愫扶著浴桶的邊沿,任由紫絹拿著巾帕和香胰替自己搓洗。她閉上了眼楮,回想起剛到京城那會兒,曾多次想要阻止曾家與沈家聯姻。哪知命運弄人,最終將自己給搭了進去。
想來也可笑,原本她對他是充滿憎惡的,沒想到竟然要結成夫妻。兩人同是歷經兩世之人,未來會不會很驚心動魄,薛愫不得而知。
這一夜原本該美美的睡上一覺,哪知薛愫躺在床上,想起了江陵的事,想起了過世的父母,上一世的遭遇。輾轉難眠,竟然只睡了兩個更次。
第二天起床時,竟然眼圈下面有些泛青。淑苓悄悄取笑她︰「薛妹妹昨晚一定是太激動了,沒有睡好。」
薛愫紅著臉說︰「你還不忘來取笑我。」
淑苓咳嗽了兩聲,又捂著胸口大大才喘了一會兒,平息些才又笑道︰「再不取笑你幾句以後可就沒什麼機會了。」
薛愫見狀忙說︰「又到了這繁花盛開的季節,苓也要注意些。要不再讓圓靜師太給你開點丸藥,或是針灸一下才好。」
淑苓道︰「沒什麼大礙,今年倒要好受一些。只是不能痛快的賞花了。我這個病也實在繁瑣,一年到頭也難得利落。」
薛愫眼下的心願就是希望這個表姐身子康健,將來能得一門好姻緣,能夠幸福。不然只怕她一輩子也難安。
薛愫的屋子漸漸就熱鬧起來,趕著來賀喜的,瞧熱鬧的,擠了半屋子。
吉時定在申正二刻,沈銳是未初入的曾家。身著蟒衣,披紅戴彩。顯得眉目俊朗,神采奕奕,又是一臉的喜色。看上去他很滿意這樁婚事。曾家他已來過很多次了。不過和薛愫定親後,這還是第一次踏進曾家。
曾家的子弟們紛紛向沈銳道喜,沈銳皆應付自如。不過當曾鵠向沈銳致賀時,沈銳卻撇下了曾鵠,與旁人說話去了。曾鵠頓時很沒面子。心里嘀咕︰這世子爺記仇呢。他也是混賬,去沾惹誰不好,偏去沾惹她。要是以後薛家表妹在世子跟前進言幾句,說不定還會給他小鞋穿。想到這里曾鵠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刮子。
與曾鵠的自悔不同,曾鳴的心情卻是有些沉重。他不敢想妹夫會成為表妹夫。看著那位出類拔萃的表妹夫,心里五味陳雜。又艷羨又嫉妒。薛妹妹嫁了他,到底是對還是錯?
沈銳也注意到了曾鳴的神情,莞爾道︰「我听說鳴是個丹青妙手,以後還請鳴幫我畫幅卷軸。」
曾鳴自謙說︰「不過微末功夫,哪里好意思在世子跟前班門弄斧。」
沈銳哈哈大笑︰「你何必這麼妄自菲薄,我只知道騎馬射箭,字畫上是一竅不通。鳴肯畫,自然是我的榮幸。我可等著呢。」
後來古宜竟然也送了賀禮來,理由竟然是與薛恆曾是同窗,人情往來也是應當。自從他被逐出曾家族學後,還是第一次露臉。曾家也沒什麼人去打理他。倒是薛恆陪著他說了幾句。
沈銳見了一身新衣的古宜時,卻是神情肅穆,眼中帶著寒意。
等到薛愫大狀已畢,在全福人的攙扶下,與沈銳一道祭了薛家的祖先。給曾譜和薛太太磕了頭。
薛太太看著英武不凡的沈銳很是滿意,曾譜說了幾句,薛太太就落下淚來。
禮畢就要上花轎,前往沈家。曾鳴走上前來,對薛愫說︰「妹妹,我來背你吧。」
薛愫一怔,還沒說什麼。沈銳卻冷冰冰的說道︰「恆呢,弟弟背才對。」
大家也當是看笑話般,那曾鳴便是一臉的尷尬,只好木然的退到了一旁。後來薛恆了,背了薛愫上轎。薛恆還不忘在耳邊說了一句︰「,希望你幸福綿長。」
薛愫端坐在轎內,這一身的行頭,壓得她脖子發酸。心想好在是二月里,要是趕上六七月,再這樣穿戴,她準會暈。
耳畔傳來了鞭炮聲和司儀的唱和聲,便知道該起轎了。從此以後她的生活也要大不相同了。姑母昨晚對她叮囑的那些話,重新縈繞在耳畔。兩世為人,上一世她的婚姻並不美滿,甚至是滿目瘡痍,今生呢?她知道在前面引領著的那個人,將會引領著她走向嶄新的人生。不管如何,她都逃不掉了,只好勇敢去面對!
薛太太見薛愫的轎子已經看不見了,眼淚卻越滾越多。
錢氏見了和鵠大女乃女乃嘀咕了幾句,鵠大女乃女乃又悄悄的和薛太太說︰「鴻嫂子說,這還是嫁佷女呢。要是以後苓妹妹出嫁,太太還不知要哭成怎樣。」
薛太太強忍著說︰「我總算能給她死去的爹娘一個交代了。想想這孩子不容易,孤苦伶俐的,我能不哭嘛。」
「好了,太太也該保重些。還有一堆事要應付呢。」
薛太太這才強打了精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