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申正的時候,沈銳就回來了。又催促著丫鬟們給薛愫換衣裳。
紫絹替薛愫選了一套蜜合色遍地金的織錦褙子,配著白銀條紗的對襟衫,豎領處有一鎦金的蜜蜂紐扣,下著銀紅色紵絲撒花挑線裙子。梳了墮馬髻,旁插金玉梅花短釵三對。錦瑟又在鬢邊給簪了一朵粉色的芍藥花。
薛愫卻嫌那花太大太艷,很是顯眼,便伸手取了下來。
穿戴好後,只見沈銳正依靠在屏風邊,瞧她梳妝。
薛愫回頭有些歉意︰「讓世子爺久等了。」卻見他只是換了身尋常的石青色燈籠錦的直裰。
沈銳和薛愫一道坐車,跟隨的人不多,紫絹和良簫坐在後面的馱轎里。便就出了側門往翠煙山莊而去。
沈銳由衷的稱贊︰「你今天這麼一拾掇倒挺雅致的。」
薛愫看了看自己的穿戴,方說︰「早知道你穿得這麼隨意,我就不這麼麻煩了。只是第一次見面好像不莊重一點也不像話,是不是?」
沈銳笑道︰「你說得對。一會兒見著了王妃你好好的和王妃聊聊家常就行,別露怯。」
薛愫忙說︰「說得我好像很膽小沒見過世面的,面見貴妃娘娘我也沒怕過。」
沈銳一連疊聲道︰「好,好,你說得是。」
「我雖是個不出門的婦人,也沒什麼見識。但想起上一世的遭遇也很是擔心,所以還想告誡你。你也說給王爺,只可徐徐圖之,卻不可操之過急。」
沈銳道︰「你放心。王爺他也明白。」
等到他們到達翠煙山莊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
沈銳照例扶了薛愫下了車。車子停在儀門口。便立馬有僕婦上來接待︰「沈世子和來了,王爺和王妃早已恭候多時,快里面請。」
薛愫便與沈銳一道進得門內,薛愫看見了滿院子栽種的竹子,成片的綠意,映著雪白的粉牆,頓時覺得清幽無比。心中暗想。怪道要叫翠煙山莊這個名字。
及至正堂,只見那花梨木的寶座上坐著一對年輕夫婦,皆是錦衣華服。
薛愫暗想。這就是趙王爺和王妃了吧。趕著與沈銳一道行了見面禮。
听得堂上人啟道︰「快快起來,勿要多禮。」
的正是趙王,薛愫心中有些新奇,忍不住暗自打量堂上所坐之人。
卻見趙王生得威武不凡。方方正正的一張臉。目光如炬。蓄著稀疏的胡須,和袁貴妃眉眼間有幾分相似。又見他身著紫紅色暗紋交領大衫,身姿微微的有些發福。再看了一眼旁邊的王妃,卻是個氣度嫻雅的婦人,和薛愫想象的雍榮華貴有些不同,又見她身著鵝黃的織錦褙子,柳綠的裙。頭戴一頂紫金寶冠。
旁邊的王妃又開口了︰「頭一回所見世子,倒是個花容月貌的女子。」
沈銳忙道︰「娘娘謬贊了。拙荊沒怎麼見過世面還怕沖撞了娘娘。」
王妃優雅的一笑︰「怎麼會呢。我听說世子也是出自侯門之家,和我們世子正好是門當戶對的一對。王爺您看這對小夫妻可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良人?」
趙王微笑著頷首︰「王妃說得極是。」心頭暗想。怪不得這小子要讓他出面幫忙促成這門親事,當真是個如意的可人兒。
王妃知道王爺要和沈銳有要事相談她們女人也不方便在一旁打擾,便起身和薛愫說︰「請和我一道去後面奉茶。」
薛愫欣然允諾,便與趙王道別。
等到女眷們的身影都從屏風後消失了,走得遠遠的,趙王才和沈銳打趣了一句︰「你小子福分不淺。沒見面之前本王就在想,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值得你花這麼大的心思,听說娘家已經沒什麼人了,你還執意要締結這門親事。如今一見倒豁然開朗了。」
沈銳笑道︰「讓王爺笑話了。」
趙王又道︰「听說是壽春侯的後代,可這壽春侯一族在太祖皇帝時是鼎盛時期,到了前朝就已經沒落了,何況這里又過了三十年。只怕家道大不如從前了吧?」
沈銳說︰「王爺說得是。她父親這一支都已經算是旁支了。如今父母都已早逝,所以才入京投了翰林曾家。曾家的二便是她的嫡親姑母。」
「曾翰林倒是個有名的大儒,你將他也給籠絡了過來,看來花了不少的心思。」
沈銳笑道︰「替王爺招攬人才,是小的本分。」
當初趙王被敵軍俘虜,幸得沈銳與亂軍中射殺了敵軍頭領,才將他救了出來,沈銳與趙王是有救命之恩。這些年來,趙王一直感激他。所以在沈銳面前行事都很隨意,從不端他親王的架子。
且說王妃請薛愫到了後面的廂房里落座。
王妃便又問薛愫是哪年的人,幾月的生日。
薛愫悉數回答了。
王妃含笑道︰「倒比我足足小了六歲。我像你這般大的年紀時已經嫁給王爺兩年了,連大兒子都有了。你可要加緊啊。」
薛愫臉微紅了,含笑著答道︰「王妃娘娘的福分豈的旁人能比擬的,我等只有羨慕的份。」
趙王妃姓姚,父親是前朝的宰相。大哥如今是鎮北大將軍,正戍守邊防。她上面五個哥哥,她年齡最小,加上又是唯一的女兒,所以自幼就深得父母的鐘愛,哥哥們也十分的愛護。從小就是在蜜罐里長大的,比不得薛愫,小小的就經歷了母喪,後來又父親去世,經歷過離散之痛。到了京城投靠姑母家,受了不少的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之苦。如今嫁到沈家來了,待她還算親厚,就是婆婆那里有些不好過。因此薛愫對趙王妃有幾分欽羨。
不過薛愫的遭遇並未使得她在王妃面前形容畏縮,談吐對答,依舊沉穩大方。幾番交談下來,王妃對薛愫便很是親密。
「我們沈世子,早些年倒是個紈褲膏粱,性子有些放浪,沒想到這一兩年里倒見他沉穩了不少,看樣子成了家倒是收斂許多了。這里面你功不可沒呀。」
薛愫見王妃這樣說,可她不好開口,緣由是因為沈銳重活了一世,有了上一世的教訓,重新來過行事自然要成熟老練一些,因此也微笑著道︰「世子他年長一些了,自然也該懂事了。若還像以前那般隨性妄為,不是辜負了王爺的一片栽培之意麼?」
王妃笑著點頭︰「你說得也是。」心想薛愫倒是個會的女子。
後來兩人敘些家長里短,王妃又贈了薛愫一對寓意多福多子的紅寶石雕的玉石榴。
薛愫覺得那禮太貴重了,有些不敢受,忙推辭道︰「無功不受祿,這麼重的禮民婦不敢受。」
王妃卻執意要讓薛愫收下,又道︰「不過討個口彩,你們沈家還和我們客氣什麼。別的不說王爺這條命也是世子救的,我們私下來往親厚些,難道旁人還敢就這個拿去言語?你趕快給他們沈家誕下子嗣,你將來也不用愁了。在婆婆面前也能挺直腰桿。」
說起婆婆,薛愫想,她那個婆婆何曾正眼瞧過她,連獻新婦茶的時候,還當真家中大小給她難堪,不如婆婆的意,她遠著就是了,她也不想到婆婆面前耀武揚威。
王妃隨即又道︰「其實女人啊,去想那些虛的沒有用處,也別妄想著男人能對你至始至終的專一,只要有了子嗣,將來到人老珠黃了,他也不敢把你怎樣。」
薛愫看著還不到三十的王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心想她莫非不得趙王的寵愛才有那些感慨?
「,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薛愫被王妃這一聲親昵的弄得有些糊涂,不過旋即又溫和的說道︰「王妃娘娘說得是正理。」
王妃又笑問︰「對了,曾家那位生病的怎樣呢?」
薛愫道︰「苓表姐她已經好了大半了。」
「阿彌陀佛,那就是件大喜事啊。她小的時候我還見過她,那時候就在想,生得是太單薄了些。後來又與世子定了親。哪知到最後又鬧了這麼一出,要是沒得這一場重病……」接下來的話便是,若是淑苓沒有重病,那麼沈家就不會退掉這門親事,薛愫就不會入沈家的門,成為世子,不過當著薛愫的面也不好說這些,王妃這才又說了句︰「所以說姻緣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只要兩個人有緣分,不管隔著多遠,總能走到一處。」
薛愫含笑道︰「想來當初王爺和王妃締結連理也是有一段故事的。」
王妃微笑著搖頭︰「不,沒那麼多的曲折。這婚事是昔日太後給指定的,皇上點了頭,就這麼定下來了。我也一直沒有見過他,只听得哥哥們說他如何英勇,年紀輕輕就能帶兵打仗。那時候我就在想,怕也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吧,不然怎麼那麼輕易就被敵軍給捉到了。」
王妃回想起當年之事,臉上稍許的染上了紅暈,恰如一朵盛開的海棠。
這次趙王和王妃宴請的客人里,女眷就只薛愫一位。也就是說王妃特意要見見她,所以晚宴也是薛愫陪著王妃享用。
直到明月東升,已是二更天時,沈銳和薛愫才一並道別。薛愫至始至終也沒見過姑父一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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