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
葉向慕的聲音有些猶豫,他知道曼玉懂一些藥理,但只是些皮毛,當年她因不懂事隨意做出了一些藥丸,才引得蘇封找上門來。
可曼玉剛剛說得那些話,就好像是個精通這些的人才能說出來的。
曼玉慢慢地走到葉向慕的面前,眼楮清澈坦蕩。
「爹爹,芷香說得不錯,女兒是從綿延往京城送過藥丸,也確實囑咐過她,要讓祖母服用,不過這件事兒,並不是偷偷為之。」
「祖母年歲大了,心氣不足、心血虧虛,容易受驚、忘事兒,何大夫手里的藥丸,便是女兒自己做的柏子養心丸,補氣、養血、安神。」
「玉丫頭,我知道你想要找些借口來圓你剛剛的話,可你不覺得這也太荒誕了?我們怎麼不知道你居然還懂這些,還會做藥?」
太太嗤笑了出來,曼玉說的話在她看來太荒謬絕倫,荒謬得都讓人發笑。
芷香那丫頭是告訴了她們葉曼玉搗鼓過一些藥丸,但那也算制藥?不過小丫頭覺著有意思隨便弄弄的,他們葉家的姑娘,什麼時候會做藥丸這麼粗鄙的事情?
曼玉沒理太太,而是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爹爹,當初女兒抱著好玩的心態給祖母做了治頭暈的藥丸,您還記得嗎?其實那是玉兒認認真真花了心思做的,玉兒不敢說,怕惹了您傷心,玉兒當時還小,想著若是自己會做藥的話,是不是,姨娘就不會死了……」
葉向慕渾身一震,眼前小女兒的哀傷他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
那會兒子她還那麼小啊!幼年喪母。自己能做的,也不過是對她多遷就一些,卻從沒有想過曼玉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太太真想將手邊一切能拿得動的東西甩到曼玉的臉上,還有沒有別的招了?!回回裝可憐博同情!俞卿卿怎麼就生了一個這樣的妖孽!
「爹爹有所不知,在綿延的時候,這樣的心思便越發重了,女兒不能陪在祖母的身邊,卻也時常惦記著祖母的身子,所以特意瞧瞧跟人學了這些,做成了理氣溫補的藥送回來。爹爹若是不信,大可以修書一封去綿延問一問二表嬸,玉兒寄的東西,二表嬸都是知曉的。」
曼玉在謝家的事情,花思鳳幾乎是都知道的。
知道曼玉會制藥,知道她將藥送了出去,但對花思鳳來說,曼玉做什麼,她都不會約束。
「倒是先前太太讓何大夫瞧的毒物。女兒並不知曉,爹爹可讓芷香認一認,女兒叮囑她給祖母服用的,究竟是哪一種。」
葉向慕心里早已信了八分。既然曼玉這麼說,他便將兩只瓶子里的丹藥都倒出來,一並送到芷香的面前。
「你瞧仔細了,三小姐給你送的藥。到底是哪一個?」
葉曼璟有些緊張,不過她覺得芷香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那日芷香被捂著嘴拖下去。她眼中的懼怕和痛恨是做不了假的。
芷香在地上瑟瑟發抖,看了太太一眼,又看了曼玉一眼,隨後低下頭,伸出指尖,從里面選了一個指出來。
「何大夫?」
「這丫頭指的,便是柏子養心丸,對上了年歲的人來說,是極好的。」
「這不可能!老爺,這些毒物確確實實是從玉丫頭的屋子里搜出來的,芷香,你可瞧仔細了?!你剛剛不也說了這鉛丹的藥丸是玉丫頭給你的?」
芷香幾乎哭出來,「太太,奴婢不懂得這些,兩種藥丸顏色相近,奴婢一時沒認出來,可這些丹藥是奴婢日日服侍老服用的,奴婢只要細瞧了,還是能分得出的。」
怎麼會這樣?!太太也要哭了,芷香為何會認得出?為何曼玉屋子里還有另一種藥?她真的從綿延送過藥回來?怎麼自己不知道?
今日的事情明明十分簡單,用芷香反咬曼玉一口,讓她失了老爺的疼愛,失了老太太的信任,謀害長輩這一條,不論曼玉之前的形象多乖巧,都是無法挽回的。
可為什麼會弄成這樣?
「我明白了,何大夫,你是玉丫頭當初請來的人,是不是玉丫頭讓你說這些的?」
何大夫胡子一吹,當即拍了桌子,「葉!老夫雖然只是一介醫者,也是謹遵師父訓誡的,既然葉不相信老夫,老夫離去便是!」
說完,何大夫面向曼玉,放軟了聲音,「葉三小姐,這些丹藥可否容老夫帶些回去?老夫心里實在好奇,不弄明白,老夫定然夜不能寐。」
「何大夫請。」
如願以償的何大夫將藥瓶揣好,轉身就走,路過葉曼璟身邊的時候,雙手抱拳,「葉二小姐,既然令堂對老夫的醫術醫德有所懷疑,葉二小姐大可不必去蘇府找老夫,老夫告辭!」
何大夫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出了屋。
「……蘇府?」
太太有些愣神,怎麼這個大夫不是曼玉找來的嗎?如何又和蘇府扯上了關系?!
「娘!何大夫可是看了蘇的面子才肯來咱們家的,你看看你都說了什麼!」
沒等太太發問,葉曼璟自個兒先急了,埋怨了太太幾句,咬著嘴唇,一轉眼也跑了。
若是讓蘇知道了,會不會以為葉家對蘇府心有不敬?那蘇,他會不會對自己……
葉曼璟此刻對太太的埋怨,甚至能超越對曼玉的憎恨。
屋子里的太太臉上茫然的神色更甚,為何璟兒知道卻沒同她說起過何大夫的事情?璟兒是不會瞞著她任何事情的才是。
「行了,都散了吧,為著我一把老骨頭,生出了這麼些事兒,倒是我的不是了。」
葉老慢悠悠地開口,將屋子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母親,是兒子不好,耽擱了母親的歇息。還請母親恕罪」,葉向慕恭順地說完,就打算帶著葉皓軒和葉皓文離開。
太太還想再說什麼,還未開口,葉向慕便瞪大了眼楮,「你還想說什麼?還嫌鬧得不夠嗎?!」
「老爺,妾身如何是胡鬧,妾身也只是憂心母親的身子呀……」
「閉嘴,玉兒對母親如何,我心里比你清楚。還不走?」
「爹爹,玉兒有一事相求」。
曼玉忽然出聲叫住了葉向慕,「那有毒的丹藥既然這位嬤嬤說是從玉兒屋子里搜出來的,女兒便想留著她好生問一問,母親說的在理,事關祖母的身子,斷不能大意了。」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吧。」
「老爺!容嬤嬤是妾身近身伺候的老嬤嬤了……」
「正是因為這人是太太身邊的人,太太才更應該避嫌,這道理。太太不會不明白吧?」
葉向慕不容她再說什麼,決定了之後,跟葉皓軒葉皓文一起離開了慈安堂。
太太張著嘴巴,身旁的容嬤嬤臉上透著堅韌。
她不知道三小姐會如何審問自己。但她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絕不會出賣太太一分一毫!
「太太,老奴確確實實是從三小姐屋里搜出來的。老奴行得正站得直,無論什麼牛鬼蛇神,老奴都不會畏懼!」
容嬤嬤正大義凌然地跟太太表決心。一不留神掃到了地上芷香的表情,不由地愣住了。
芷香對她說的話極為不屑的模樣,這小妮子當初求到太太面前可是對葉曼玉恨得咬牙切齒,自己也是瞧見的……
容嬤嬤不由地抖了抖,莫非,芷香是有意為之?她是三小姐特意讓太太咬上去的餌?
慈安堂里安靜了下來,曼玉扶著祖母起身,慢慢往屋後走去。
繞過屏風的時候,曼玉特意看了太太一眼,看著她仍然回不過神的模樣,無聲地笑了一下,眼波流轉。
這一眼,讓太太看了個正著,她渾噩的腦子才漸漸清明起來。
自己……,怕是著了這個小丫頭的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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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堂一間隱秘的屋子里,芷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在她的面前,曼玉穩穩地站著。
「三小姐,奴婢照著您吩咐的都做了,求求您給我解藥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曼玉從袖子里滑出一只小瓶子,擱在桌子上還沒放穩,芷香已經迫不及待地抓在手里,動作粗魯地倒出來一口吞掉。
「你只需明白,你的命,只有我能夠幫你續下來,你也可去尋旁的大夫救你,只是只要我知道一次,便不會再給你解藥,你總得想明白了才行。」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芷香的頭伏在地上,若說原先她還有這種想法,今日瞧見了何大夫看到藥丸掩藏不住的驚喜,這個念頭也已經打消了。
自己被三小姐察覺之後,就被喂了藥,三小姐說,天底下只有她才有解藥。
芷香不信,然而三小姐也沒有強迫她,可自己的身子的反應自己清楚,那一陣陣疼入骨髓的感覺,讓芷香立刻就相信了。
她也偷偷找大夫瞧了,卻瞧不出任何的問題,明明自己疼得額頭在冒汗,大夫卻只是說她過于緊張所致。
芷香按照曼玉的指示去求葉曼璟,然後又找上太太,只因為三小姐說,這事兒總得有人提出來才成。
看著曼玉出了屋子,狹窄逼仄的屋子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芷香的心里滿是恐懼,她日後,是不是只能在這樣的屋子里苟且偷生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