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觀十一年,睿親王手執兵權出征北疆,數日之後,卻反戈入京。
滄州、橫泗、天欒、祁湖等地的都督接連響應,京中驍騎、親衛、近衛營封鎖城門,大學士楊榮上了朝廷,列舉了對皇上的種種不滿說明睿親王此作為事出有因。
譴責皇上獨斷專行,棄先皇倚重大臣于不顧,一意孤行,任意妄為地選用毫無建樹的年輕臣子,為了打造自己的力量,不顧天下百姓的利益,此舉違背了先皇立下的規矩,睿親王受先皇所感,意欲撥亂反正,讓隨朝步入先皇定下的昌盛之路。
兩萬大軍兵臨城下,且只是先鋒,京城一時間陷入死寂,城中百姓無不閉門鎖戶、瑟瑟發抖,只盼著這僅是一場噩夢,待夢醒了,便無事了。
……
朝堂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暴亂,大學士所呈折子如同導火索一般,睿親王的勢力明顯跳月兌出來,盛氣凌人地勸說其余忠心于皇上的臣子。
「胡大人,您可對得住先皇的寵信?您可對得住隨朝千千萬萬的無辜百姓……!」
「有何對不住可言?如今皇上已是病入膏肓,莫不是要等到皇上駕崩了,再去想這後事?」
「大膽!朝堂之上豈容你等信口雌黃?皇上不過是龍體欠安,你可見過皇上做出任何不妥的決策?沒想到啊沒想到,平日里見著對皇上那樣赤膽忠心,卻原來是頭一個做那亂臣賊子的!」
胡大人面色漲紅。想著睿親王還等什麼?一舉攻進城中將這些老不死的統統一把火燒掉多好!
「皇子還不足齠年,睿親王也是不願隨朝群龍無首,受苦的仍是百姓,睿親王說了,待小皇子行了弱冠禮,這天下,還是會還給他的嘛。」
「呸!听你這老家伙滿嘴噴糞,逆王若是當真如此想,何不甘願做輔臣?如今舉兵在城外,誰會他這一番說辭?!你們會遭報應的!不順應天命。你們統統都會遭報應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等著瞧,待睿親王入城,看看究竟是誰先遭報應!」
睿親王的親信也懶得再去試著勸服,干脆放了狠話。只等著看他們被睿親王血祭皇位!
「呵呵。眾位愛卿聊得可真是熱鬧啊……」
「……」
方才還叫囂對罵的朝堂。瞬間寂靜得可怕。
這般從容慵懶的聲音,他們已經數月都不曾親耳听見過了,也忘了這副優雅的笑容背後。是怎樣的雷厲風行冷酷無情。
胡大人覺著身子的血都冷透了下來,怎麼會這樣?王爺不是說了皇上怕是已進入彌留了嗎?不是說皇上病得都無法起身,連神智都不甚清醒了嗎?
這緩緩邁著步子,從容地走到龍椅前坐下的高貴姿態,哪一點像是病中之人?
「愛卿方才在說什麼有趣兒的事呢?不若也說來與朕听听?」
大臣們的視線釘在皇上的身上絲毫挪不開,數月未見,皇上似乎……還胖了些?
臉色瞧著仍讓人心驚,蠟黃灰敗,一絲明亮也無,只是即便是這種面色,卻仍舊讓人不敢正視。
「楊愛卿,听說你有話要同朕說?」
大學士楊榮渾身一震,之前義正言辭的宣揚,仿佛卡在他的喉嚨里一樣,憋得臉已是通紅,恨不得立刻倒下去才好。
見楊榮不,朝堂上同睿親王的勢力對抗的臣子們可就憋不住了。
紛紛痛哭流涕,也顧不上朝堂禮儀,你一言我一語地同皇上哭訴起來。
痛斥逆王的罪行,痛罵這些反臣的不知廉恥。
「臣願生死追隨皇上,便是不能抵擋得住逆王,若想傷了皇上,必先踩過微臣的尸首!」
這些大臣並不覺得皇上能走動了便可回天,畢竟睿親王的大軍已是逼在城外了,城中的禁軍數量有限,且驍騎參領陳大人也已經明確表示對睿親王的投誠。
他們只能夠用死在皇上前面來表忠心,寧死,也不做叛國的賊子!
「愛卿言重了,朕還指著愛卿再為隨朝做些事兒呢,如何就提到尸首?」皇上慢悠悠地笑了起來,語速一直都很慢,卻如同安心定神的靈丹,影響著朝臣的心。
睿親王的親信這會兒心里雖知道外面已是睿親王的人,可仍舊消除不了對皇上的恐懼,不自覺地聚集在了一塊兒。
楊榮吞了吞喉嚨,讓人出去給睿親王遞消息,皇上居然大好?親王的安排,不會出差錯吧?
「這門外為何如此安靜?睿親王莫非不明白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便是朕纏綿病榻,也自當先拿下了才能安心,果然還是太氣盛了,如此,怕是不行吶。」
「……」心里稍安的大臣們又開始忍不住想諫言了,皇上說的這是什麼話?雖然他們甘願追隨皇上,可有些時候,皇上確實讓人瞧著有些不靠譜。
這會兒如此緊迫危機之時,不想著如何化解危機,將逆臣賊子控制住扭轉局勢,卻是在點評睿親王謀反中的不妥,皇上這是要急死他們啊!
楊榮的眼神一暗,事到如今,他們也沒有退路了,皇上瞧著可怕,只是睿親王也準備周全,待睿親王登上龍椅,面前這人便再不是皇上了,又有什麼可怕的?
「既然皇上如此說了,臣等便不客氣了,來人,皇上大病初愈身子正弱著,還不將人好生看管起來?」
楊榮提高了聲音,只听外面兒一陣長槍落地的聲響,皇上面前的眾臣臉色瞬變,齊齊地轉過身,將皇上護在其中。
「臣……臣不怕的,為了隨朝社稷,死有何懼?」
「臣也是,這里臣等拼死守著,還請皇上趕緊離開,歷代聖上都該是知曉宮中有些密道,還請皇上即刻動身,為了江山社稷,皇上不能被擒!」
「皇上,您快走啊!」
一聲聲勸說的聲音讓皇上心中甚是安寧,其實他還算是個好皇上吧?否則又哪兒來這麼些抵死擁護的臣子?
別看平日皇上去個後宮臨幸妃子這些臣子都能上奏廢話,可到了關鍵時刻方能顯出真心。
這便夠了。
皇上忽然笑了起來,蠟黃的臉笑起來一點兒都不好看,皇上似乎也這麼覺得,讓身邊兒的小卓子去取一盆水來。
「皇上!不可兒戲啊!」
下面的臣子都要哭了,卻見著皇上嘴邊的笑容越來越大,「愛卿莫急,這人,不還沒有進來嘛。」
要進來可就來不及了!
底下有臣子開始合計,不若讓個身強體壯的將皇上敲暈了扛著跑,能跑多遠跑多遠,興許就活下來了呢?
一旁的楊榮等人心中卻也慌亂起來,只因皇上太過慢條斯理的情緒,這位君主雖不是凡人,可這種關頭為何仍舊能如此淡定?
「人呢?為何還不進來?」
楊榮著急了,心一橫,直接跨出了大殿。
「噗!」沉悶的聲音極輕微,不過是瞬間的事情,大殿門口刺出兩柄長槍,對穿著將楊榮的身子刺了個通透。
長槍無聲無息地被拔出來收了回去,從殿內往外看,什麼都看不到,只剩下楊榮連申吟都不曾發出便癱軟在地上的身子,身下蔓延開一大團鮮紅的液體……
殿內鴉雀無聲,那團鮮紅刺得所有人眼楮發痛,卻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怎麼會刺錯了?外面的人連看都沒看就送出了長槍,怎麼會這樣?
「我們是睿親王的人!你們可看清楚了!?」
有人反應過來,抖著聲音沖著殿門喊道,「睿親王有令,將皇上護送到偏殿養病,還不進來?」
仍舊沒有任何聲響,殿內只能听見皇上跟前兒的一位大臣哭狠了,停不下來的抽噎聲……
小卓子遞上溫熱的巾子,皇上拿在手里,一點兒一點兒將臉上膩得慌的顏色給擦掉。
隨著皇上的面容回復本來的顏色,他面前擋著的大臣也越發的神采起來。
假的!皇上的病容是假的!皇上龍體欠安是假的,莫非,睿親王謀反,皇上早已心中有數?
總算將不透氣的顏色給擦淨了,皇上將巾子扔回水盆中,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舒服多了」。
「愛卿的命令看樣子不成啊」,皇上嘆了口氣,忽而提高了聲音,「殿外何人,還不進來?」
「刷!」又是整齊的聲響,從門口閃現出打兩列近衛,齊刷刷地魚貫而入,地面都仿佛隨著他們的動作在顫抖一般。
長槍末端閃著寒光,為首之人將腰間的利劍解下放在地上,單膝跪地,「末將來遲,讓皇上受驚,罪該萬死!」
「姚、姚將軍?你不是……不是……」
胡大人張口結舌地卻說不完整話,這怎麼可能,姚將軍不是因著對蘇封心有不滿,早早兒的便投誠了嗎?
「愛卿何罪之有?外面如今如何了?」
「回皇上,驍騎參領陳大人已是畏罪自盡,驍騎營對皇上忠心不二,听令于副參領唐將軍,親衛營、驍騎營、近衛營無異常。」
「愛卿辛苦了。」
皇上的眼光落在了臉色灰白的一些臣子身上,對著他們無比溫柔地笑起來,笑得當即有人翻了白眼撅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