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翌日,別莊里的下人安靜地做事,不敢在主子前逗留一會兒,就怕陰沉可怕的王爺遷怒到他們這些無辜的人身上。
秦威尤為可憐,他是貼身侍衛,不得不隨身保護王爺,雖然王爺什麼話都沒有說,但秦威也猜到跟王妃有關,因為昨天晚上王爺是留在了書房里。
李奕晨坐在書房里,秦威則守在門口,甲午跪在李奕晨前面,說著事情,「王爺,軒王說現在不宜有靜動,最好是帶王妃回去。」
李奕晨一听,眉毛微挑,「不用了,她就留在這里,對外就說她染上了疾病,大夫要她靜心。」
甲午沒有再說什麼,只拿出一封信,「這是軒王讓屬下帶過來的。」軒王是料王爺不肯,才出此下策。
李奕晨瞟了一眼,也知道這里面說了什麼,壓根是動也不動那信,逕自地說︰「本王說了,不須理會。」
甲午靜默,既然連軒王也勸不動王爺,那麼王妃留在別莊的事是成定局了,但是在這麼敏感的時候突然讓王妃在這里靜養,只怕沒人相信這里面沒有古怪,也少不了會有人來打探,到時候馮天耀要知道了其中的曲折,那麼就會到皇上面前假惺惺哭訴一番,那麼王爺真的是危險了。
但王爺心意已決,甲午也無法說什麼。
「讓八哥放心吧。」李奕晨嘴上這麼說,可心里很煩躁,而這煩躁是源于馮思璇。
他知道八哥的擔憂,但是他現在不想看到她,他怕再見到她時他會傷到她,天知道他有多想拗斷她的脖子,這樣一來她就無法影響到他的心緒了,但是一想到那縴細的脖頸在他手里被折斷,他眼皮狠狠地抽了一下,他舍不得,把她留在這里是最好的,眼不見為淨,他閉上眼楮,腦海里都會是她的身影,該死的,就像是中了毒一般。
「王爺。」甲午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屬下有一事不知當講不講。」
「嗯?」
「是關于王妃的。」甲午很懂得看人臉色,王爺是擺明不想听到任何人提及王妃的事情,但這事在他心里也有疑惑,所以他不得不請示王爺。
乍一听甲午又提到馮思璇,李奕晨周身的氣息冷若冰雪,甲午一向很懂得分寸,今天的話委實不像甲午會說的,但甲午提了,那麼應該是甲午自己也不知怎麼做好。
李奕晨思考了一會兒,「說。」
「上一次飛雨交給屬下的藥材,屬下讓劉三去查了,結果查出來其中有一味藥不妥。」
「你說的藥可是馮府二小姐帶來給……」他一頓,跳了過去,「是那藥?」
「是的。」
「有何不妥?」
「里面有藏紅花。」
「有何功效?」李奕晨不懂藥,等著甲午的解釋。
甲午想著劉三說的話,仔細地重復著,「劉三說,這藥能若是平時服用可以調理身體,可若是女子來癸水時用的話就會活血,不宜女子的身子骨,若是女子有孕時使用則會胎兒不保。」
甲午未曾說這麼長的話,當他說完,李奕晨明顯愣了一下,「你是說,這藥是給女子服用的?」
他起初听到甲午說這藥是馮府帶過來的,他想過馮府想借馮思璇的手殺了他,料不到听完,揭開的卻是這樣的謎底。
「是。」甲午頷首。
李奕晨想到之前馮府想塞女人給他的事情,突然他笑了,「馮思璇還跟娘家人鬧起來了?」
他自己一說完,就覺得這話奇怪了,馮思璇既是馮天耀放在他身邊的細作,為何還要再塞一個女人過來,難道一個馮思璇還不夠?就算不夠,又為何不讓馮思璇懷上他的子嗣?如果馮思璇懷上了,那麼馮天耀的籌碼會更多。
「甲午,你說這是怎麼回事?」第一次,李奕晨捉模不透這其中的道理了。
「回王爺,屬下也不知道,這件事情也許只能問王妃了。」甲午恭敬地道。
李奕晨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往外走,秦威趕緊跟上,機警地發現王爺似乎沒有之前那麼氣勢洶洶,而且腳步還很急。
李奕晨走向正院,還未走近,听到一陣刀劍鏗鏘之聲,眼神轉眼銳利,運起輕功急速向前。
當他剛踏進院子里就看到了令他揪心的一幕,他睜大雙眸,「三兒!」
馮思璇听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叮叮當當,吵得她醒了過來,她掀開被褥,昏著腦袋,赤著雙腳,只著一身單衣恍惚地走到門口。
「啪!」她一下子醒了過來,看到兩名黑衣人在與飛雨糾纏,她慌張地看了看四周,有兩名丫鬟倒在地上,沒有其他人。
飛雨回頭一看,驚呼一聲,「王妃,快走!」
走?走去哪里?她迷茫地看著眼前一幕,忽然想到李奕晨死時的慘景,他那時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前途茫茫,不知道去哪里,還不如一死百了。
她想著李奕晨,心忽然溫溫的,如果再讓她選擇一次,她一定會在醒來的那一刻,以命為誡,告訴他,馮天耀是李毅的人,馮天耀要算計他,以生命的代價讓他知道,她不是胡說的,那麼他會信,那麼她跟他不會有糾纏,他會一直好好的。
「王妃!」飛雨驚恐地喊著,她的武功尚佳,可她卻不能一時對付兩個武功和她差不多的人,能絆住他們一時已經很勉強了。
馮思璇看著那提刀而來的黑衣人,勾起一抹弧度,清雅的聲音破空響起,「是馮天耀要你們來的吧?」
那沖著她而來的黑衣人頓了一下,又毫不猶豫地舉刀砍向她。
她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就這樣結束也好,李奕晨已經知道馮天耀居心叵測,唯一遺憾的是她還來不及看到馮天耀淒慘的樣子,也沒有看到馮府的落敗,她太自負了,以為自己能笑到最後,看他們痛苦,結果她卻要先行一步了,她閉上眼,殺氣撲面而來。
冷冽的劍氣波動了周圍的空氣,風直面襲來,她的衣裳飛舞,一頭黑發在空中凌亂,蒼白如雪的小臉帶著安逸的笑容。
「三兒!」熟悉的聲音帶著擔心的語調,她的笑更深了,糟糕,她似乎出現幻听了,可她卻滿足了,能有她想念的聲音伴著她長眠,此生足矣。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這便是她與他之間的緣。
「嗯。」一聲悶哼從她的嘴里飄出,原來還是會痛,她閉上眼楮,下一刻倒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三兒。」
她的肩膀汨汨地流血,紅色的血液沾染了她的白色單衣,她身上此刻只剩下調單的白與艷麗的紅。
她不想睜開眼,她居然還能听到他喊她三兒,真好,她想就這樣沉浸其中。
「來人,找大夫來。」李奕晨狂吼著,伸手將她打橫抱起,快速地走進寢房,將她溫柔地放在榻上,一邊快速地拿出隨身所帶的金創藥替她止血。
大片的金創藥散在她快露出骨的肩頭上,疼得她齜牙咧嘴地睜開了眼,為什麼死也這般的痛。
李奕晨關懷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三兒,忍住,大夫馬上就要來了。」為何她會遇襲?為何會有人要殺她?無數的疑問在他心里升起。
但更多的擔心,看著她這副慘兮兮的模樣,他的心都軟了,他怕失去她,他伸手捧住她的臉,「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痛楚讓馮思璇的思緒清醒了不少,「我沒死?」
「胡說八道。」他趕到的時候,那刀已經要砍向她了,他使出渾身解數也只來得及讓黑衣人歪了準頭,他爭取了時間護住她,但她還是受傷了。
李奕晨完全不敢想如果他沒有來,那麼等他知道的時候,他等到的就是她冰冷冷的尸體,一旦想到這里,他體內不安分的嗜血沖動就要破體而出,他不敢想,如果她死了,他該怎麼辦……他自己都舍不得傷一分一毫的人兒,他只敢讓她老死,卻不敢殺的人兒,別人卻想要殺!
他無法抑制自己胸前強烈的空虛以及要將那些人千刀萬剮的暴烈,「三兒,我會為你報仇的……」
馮思璇困難地蠕動著嘴,「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死?」她死了也就不用被他關在這里一生一世,而他也不用再看到她這個討人厭的細作,到時候他可以再娶一個正妃,幸幸福福。
听出她語氣中的求死,他倏地紅了眼,大吼大叫,「你胡說什麼,不準死,我不會讓你死!」
大夫剛踏進來就听到王爺的吼聲,差點嚇暈過去,他不過是附近村里的大夫,醫術尚可,膽子卻很小,听王爺的意思,應該是對王妃情根深種,他要是一個醫不好,那他不是要賠命啦。
秦威眼見大夫的腿在發抖,他直接過去拎起大夫,「王爺,大夫過來了。」
「參見王爺。」大夫顫抖地說。
「王爺,附近只有這個大夫。」別莊在郊外,能找到一個大夫也已經是萬幸了,秦威解釋道︰「先讓這個大夫止血,屬下馬上去讓人準備回去的馬車。」
「過來看看她。」
大夫膽子小,但是看病還是不怕的,快速地看了傷口,「草民需要一些干淨的帕子,要熱水燒過的。」
王府的下人做事一向很勤快,不一會兒就準備好了。
大夫從藥箱里拿出銀針,先在火上烤了烤,用燒過的棉帕擦拭了血跡,快速地將露骨的皮肉給縫起來。
屋子里只有他和大夫,而秦威和飛雨則是在外間等著,看著馮思璇痛得咬破了唇,李奕晨毫不猶豫地伸手給她咬,奈何馮思璇只看了他一眼,死活不肯咬,就這麼生生地忍著,最後痛暈過去了。
他的心一陣一陣地疼,卻不敢出聲,看著大夫一針一線地縫著,那疼就是他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了,何況是縴弱的她。
當看到大夫放下沾血的銀針,細細地給馮思璇上了藥後,李奕晨焦心地問︰「怎麼樣?」
「王妃無大礙,半夜也許會發燒,草民會給開一些藥,令王妃服下便成,等傷口愈合後,主要是補血和養骨頭,切忌不要舟車勞頓。」大夫用的都是一些野草,但是效果奇佳。
李奕晨見血止住了,馮思璇除了氣息弱些並無大礙,也松了一口氣,吩咐秦威道︰「不用回去了,你去將王太醫帶過來。」既然她受傷不宜亂動,那他們就不要回王府了。
「是。」
「帶這位大夫到一旁的客房住著。」
「是。」
李奕晨這才松開她,輕手輕腳地將她放在榻上,就是因為抱著她,他方才才能感覺到她痛得發抖,「三兒,不疼,我在這兒。」
他伸手輕輕點開她緊皴的眉宇,是他的疏忽,竟然有人要殺他的人,到底是誰?
他的眼里染著陰沉,多想親自去審問,可是他離不開,他靠坐在床榻上,一雙眼緊迫地看著她,「三兒,你絕對不能死,我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