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一把火燒了那該死的狗屁酒肆!」客棧內,酒志恨得咬牙切齒,狠狠一拳砸在桌子。
康大壯則沮喪地坐在另一邊,今天出師不利,妹妹沒救出,反而把小細賠進去了,他畢竟也只有十八歲,涉世不深,此時他心中十分懊悔,他認為是自己太急躁了,最後壞了事。
李臻卻躺在床榻上,雙手枕著頭,出神地望著屋頂,他有一個從前世帶來的好習慣,那就是他敢于面對失敗。
遭遇挫折後,他會冷靜下來分析,自己為什麼會失敗,他要找到失敗的原因,下次他就不會再犯。
今天的失敗是他落入了藍振玉的陷阱,可以說是他判斷失誤,一直以為藍振玉是從洛陽過來,被藍振玉的口音誤導,造成了先入為主的印象。
但根本原因是他輕敵,他小看了藍振玉,才導致他明知藍振寧是藍振玉的兄長,卻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還有他的輕信,他憑什麼認為史三娘就值得相信,因為史三娘是女人,所以他就相信了,如果是男人呢,他還會深信不疑嗎?
這時,酒志低聲問道︰「老李,明天我們真的去王元寶的府中嗎?」。
李臻收回思緒笑道︰「我們還有選擇余地嗎?」。
「可是王元寶的府邸在哪里?」
李臻取出了王元寶給他的玉牌,這塊玉牌值兩千貫錢,有這塊玉牌,還怕找不到王元寶的府邸嗎?
這時,門外傳來店伙計的聲音,「李公子,我方便進來嗎?」。
李臻連忙坐起身,「請進!」
店伙計走了進來,躬身笑道︰「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打擾幾位。」
「有什麼事?」
店伙計取出一封信遞給他,「你們今天剛走,就有人送來一封信,說是給李公子。」
他把信遞給了李臻,李臻接過信,只見信上寫著︰‘敦煌李公子啟’六個字,字跡圓潤,倒有點像女人手筆。
他奇怪地問道︰「是什麼人送來的?」
「是一個小廝,好像是家僕模樣,送了信就走了。」
李臻取出一把銅錢給他,「多謝了!」
店伙計接過錢歡天喜地而去,酒志和康大壯都圍攏上來,「信里寫什麼?」
「我也不知道!」
李臻打開信看了一遍,對二人笑道︰「有人約我明天一早去西市附近的西岳酒肆,沒有署名,也不知是誰?」
「會不會是武順的陰謀?」酒志有點不放心道。
李臻搖搖頭,「應該不是,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去一趟。」
說到這,李臻又對康大壯和酒志道︰「武順對我們的情況了如指掌,我懷疑客棧也被他的人盯住了,狡兔需有三窟,明天一早我們分頭行動,你們再去找一個住處,最好是租一座民房,我去會一會這個寫信之人。」
「王元寶那邊呢?」康大壯擔心地問道。
「我們明天中午去找他。」
位于長安西市附近的西岳酒肆是長安三大酒樓之一,佔地近十畝,由三座五層樓的建築組成,呈品字形分布,巨大的旗幡高高挑在空中,上書‘西岳’二字,氣勢頗為壯觀。
李臻第一眼看見這座酒肆,便感覺這是有背景之人所開,如此高調奔放,那些達官貴人看見它,不知又會有何想法?
酒肆的高調和它的生意很配比,酒肆生意極好,還是清晨,便有絡繹不絕的客人向酒肆走去,李臻走到門口,一名酒保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少郎是來用早餐吧!小店剛推出的八味芙蓉蒸,細膩爽口,吃後令人贊不絕口,少郎去嘗嘗?」
「我來會個朋友,在雲仙閣。」
酒保肅然起敬,雲仙閣是他們酒肆最好的雅室之一,光租閣錢就要五十貫,他連忙道︰「請公子隨我來!」
「小店三座酒樓分別叫做蓬萊、方丈、瀛洲,公子要去的雲仙閣就在蓬萊樓的頂部,可以俯覽西市,房間雖然不大,但在里面用餐之人非富即貴,看不出公子也是低調之人啊!」
李臻穿一身洗得有點發白的細麻藍袍,頭戴平巾,腰束革帶,腳穿半舊鹿皮靴,這身衣裝著實有點寒酸,偏偏他要去雲仙閣用餐,讓一向勢利的酒保怎能不感慨。
「到了,公子請!」
李臻已經上了五樓,來到一扇不大的小門前,門口站著兩名美貌的侍女,兩名侍女恭恭敬敬地將李臻迎進了房間。
出乎李臻的意料,房間內沒有一絲富麗堂皇,布置清雅,迎面是一扇畫著仕女的白玉屏風,房間不大,陳設也很簡單,屋角放一樽獨角獸香爐,青煙裊裊,房間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
房間里除了一張低矮白玉方桌外,再無其他家具,倒是牆上掛著幾幅名家字畫,李臻一眼便喜歡上了這種清新淡雅的風格。
「公子喜歡這里嗎?」。旁邊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
李臻這才發現房間里竟站著一名年輕的女子,他暗叫慚愧,他把這名女子也當做侍女了,原來她就是請自己過來的主人。
待李臻看清她面容時,不由愣住了,這個年輕女子竟然就是在高昌遇到過的王輕語,王元寶的妹妹。
和高昌見她相比,她的變化並不大,依舊是那麼美艷絕倫,烏黑的秀發梳著高髻,斜插一根翠羽步搖簪,前胸略略袒露,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膚,胸前掛著一串璀璨的寶石項鏈。
她雙臂挽著絲薄紅帛,上穿黃色窄袖短衫、下著銀泥曳地羅裙、腰垂紅錦帶,手腕上戴著金環玉串,靜靜地站在那里,卻顯得儀態萬方。
王輕語見李臻望著自己發怔,她略略有點不好意思,抬起玉手輕輕理了一下雲鬢,抿嘴笑道︰「公子不認識我了嗎?」。
李臻目光連忙離開她的俏臉,咳嗽一下,掩飾住自己的尷尬,這才施禮笑道︰「我怎可能忘記王姑娘,只是沒有想到。」
王輕語向他款款回一禮,眼中閃過一絲調皮,又笑問道︰「公子沒想到什麼?」
「這個我沒想到西岳酒肆竟如此富麗,還以為是街頭普通的小酒肆,也沒有想到會是王姑娘請我,早知道就換一身衣服,為客不尊,我有點失禮了。」
「公子率性而為,又有何妨?」
王輕語輕柔地笑了笑,「請坐吧!」
李臻心中有點紛亂,他中午要去找王元寶,偏偏現在又遇到了王元寶的妹妹,盡管王輕語打扮得美若天仙,但他心中有事,也沒有心情欣賞眼前的美人。
王輕語在李臻對面坐下,又看了一眼兩名侍女,兩名侍女知趣地退下了,王輕語拉住薄袖,拎起玉壺親自給李臻倒一杯熱茶,「公子請用茶!」
李臻望著眼前的玉手和皓腕,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王輕語,這還是李臻第一次近距離細看她。
他這才驚訝地發現,王輕語雖然長得美艷絕倫,而且打扮略有點成熟,但她眉眼之間卻顯示她的年紀並不大,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
王輕語俏臉上掠過一抹緋紅,淺淺笑問道︰「公子是不是一直以為我是老太婆?」
李臻沒想到她問得這麼直接,神情有些尷尬道︰「也不是,因為令兄」
「家兄比我大十二歲,難怪公子會想得多,公子要吃點什麼?」
「這我也不知道?」
「那就來份八味芙蓉蒸吧!這是我無聊時發明的菜肴,居然很受歡迎,公子也不妨嘗一嘗。」
李臻听出了她的話中之話,連忙問道︰「這西岳酒肆難道是王家的產業?」
「公子以為呢?」王輕語調皮地笑了起來。
李臻哦了一聲,又問道︰「你兄長還好嗎?」。
「他還好,準備過兩天去洛陽。」
王元寶要去洛陽,一定是去送舍利套函,想到武順給自己留的時限已只剩下六個時辰了,李臻心情又有點沉重起來。
「公子好像有心事?」王輕語異常敏感,立刻體會到了李臻的情緒變化。
「只是遇到一點不順心之事,我還打算中午去拜訪令兄,有一點小事要麻煩他。」
「公子能告訴我嗎?」。
李臻猶豫了一下,又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麼,多謝王姑娘請我來這里喝茶,讓我這個塞外偏鄉之人也開了眼界。」
「公子是遇到了什麼挫折吧?」
王輕語一雙美眸深深地看著他,李臻沒有說話,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王輕語又低聲道︰「俗話說交淺不宜言深,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但公子真的不應該再卷入舍利之爭。」
李臻愕然,「姑娘知道?」
王輕語點了點頭,「我怎麼知道的公子就不要問了,但我要告訴公子,彌勒舍利一直是聖神皇帝的心願,為了取悅天子,朝中幾大勢力都卷入了這顆舍利的爭奪。
這些勢力之龐大,不是你能想象,包括遠在吐火羅的阿緩王,也不過是為其中一個勢力賣命,連我父親都後悔卷入此事。
原以為你在高昌能月兌身,沒想到你剛到長安便又涉入了舍利之爭,李公子,你真的太魯莽,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王輕語的語氣中帶著責備,李臻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責備,他又何嘗願意得罪權貴?
更何況他現在所有的麻煩就是因為他把舍利給了王家引起,現在王輕語卻指責他魯莽惹事,她這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讓自己不要再開口向王家索要舍利。
李臻心中著實不舒服,他半晌才淡淡道︰「只因為我救人心切,才落入陷阱,但現在我已經身不由己了。」
王輕語並沒有意識到李臻心中已經不悅,她又繼續勸道︰「我希望公子能吸取教訓,千萬不要再去招惹朝中權貴,他們勢力之龐大,絕不是台面上的君君臣臣,武順看似權勢滔天,其實真不算什麼。」
李臻不想再听下去,便起身施一禮,「王姑娘的金玉良言李臻銘記于心,如果姑娘有什麼事,可以去客棧找我,感謝姑娘的招待,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李臻說完,轉身便快步離去了,王輕語怔怔地望著他背影走遠,良久,她不由低低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