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城西面羽林軍的馬球場上,一支剛剛成立的馬球隊開始了第一天的訓練。
李臻是這支七人馬球隊的首領,他的目標是將人數擴展到十人,五名正式馬球手,另外五人後補。
馬球場一角,李臻正在給眾人交代他制定的規矩。
「每天早晚各練一個時辰,除非有公務外出,否則絕不能缺席。」
「我並不指望這次馬球大賽能奪冠,但我希望能有一席之地。」
李臻所指的一席之地,就是進入前十,可要在近兩百支馬球隊中進入前十,談何容易,李臻心里也明白,但他要爭取。
六名馬球手排成一列,身材最高的是來自千騎營的裴寬,他只有十六歲,但長得魁梧異常,比李臻還高一個頭頂,肩膀尤其寬闊,令人感到山一般穩重。
雖然長得高大魁梧,但裴寬卻來自著名的聞喜裴氏,老牌世家,也注定了他不會是一介莽夫,裴寬文武雙全,外粗內細。
李臻讓裴寬和酒志打左右防御,他看中了他們兩人寬大的身材,讓他們負責已方後場防守。
而左右翼交給了李林甫和孫林,兩人主要是負責攔截和傳球,和李林甫一心一意巴結上官婉兒相比,孫林參加李臻的球隊是為了還李臻的人情。
一是李臻在敦煌救過他兄長孫禮的性命,其次是李臻協助他兄長破了斷潭案,使他兄長再次被升為大理寺丞,出于感激,孫林在得到邀請後,毫不猶豫地加入了李臻的球隊。
至于兩個後補是葉巢和小細,葉巢是趙秋娘的三徒弟,和李臻同歲,長得又瘦瘦高高,看起來對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
葉巢頭發又稀又黃,皮膚慘白,其實就是有一點白化病,他現在也是千牛侍衛,雖然他本人無所謂,但他的父母卻十分激動。
小細是唯一一個不是以侍衛身份出現在球場上的人,上官婉兒安排他進了御醫房,掛名為首席御醫沈南謬的徒弟。
他身坯倒是長得蠻壯實了,可惜身高不夠,在又高又大的千牛侍衛們面前,他就像個小孩一樣。
但馬球隊的核心是射球手,可以說,左右翼就是為射球手服務,所有馬球隊都是圍繞著射球手來和對方作戰,射球手的得分能力直接關系到比賽勝負和這支馬球隊的排名。
李臻自然是這支馬球隊的射球手,是場上隊長和球隊的核心。
李臻訓了幾句話,便喝令道︰「開始練習射球和防御!」
六人翻身上馬,分為三助進行射球和防御的對練。
這時,李臻目光向馬球場的另一邊瞟去,馬球場的另一邊也有一支馬球隊在訓練,那應該是薛懷義的馬球隊。
此時薛懷義就站在球場邊冷視李臻他們的訓練,自從冬狩返回後,薛懷義就顯得十分低調,默默無聞,再也看不見他從前的囂張氣焰。
事實上,這也是他近十年來的第一次低調,薛懷義侍奉武則天已快十年。
十年來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宮內宮外飛揚跋扈,人人都在爭先恐後地奉承他,連武三思、武承嗣都要搶著給他牽馬拽蹬。
盡管這兩年他也感覺聖上不再像從前那樣重用他,但他並不太在意,繼續囂張跋扈,為所欲為,直到韋團兒被處死,薛懷義才終于有了一點畏懼之心。
而聖上把彌勒舍利供奉在少林寺而非他的白馬寺,也讓薛懷義在大發雷霆後,有一絲莫名的恐懼。
這時,他遠遠听見有人在大喊︰「李臻,打得好!」
原來李臻在給他的幾名手下做擊球射門示範,薛懷義嘴角不由抽搐一下,他心中對這個李臻充滿了仇恨,正是他幫助上官婉兒扳倒韋團兒,使自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盟友,
「武延秀!」薛懷義忽然大喝一聲。
正在球場上練球的武延秀連忙上前抱拳道︰「大將軍找卑職何事?」
武延秀是武承嗣之子,被封為淮陽郡王,同時也是左羽林軍中郎將,長得一表人才,由于他父親武承嗣被軟禁在鷹犬坊,使他們一家老小都在拼命討好薛懷義,懇請他能說服聖上把父親放出來。
武延秀馬球打得極好,他是薛懷義馬球隊的首領,在去年的馬球大賽中,他率領的馬球隊奪得第五名,足以使他揚眉吐氣。
薛懷義瞥了一眼李臻,冷冷道︰「那人太囂張了!」
武延秀立刻會意,調轉馬頭向李臻奔去,薛懷義也慢慢負手走了過去。
李臻正和同伴在球場上練習射門,馬球的門就是在門板上挖出一個柚子大小的洞,雙方各立一塊木板,相距約千步,十名騎手在場地上較量,以打入對方門洞多寡來決定勝負。
雖然射球手是全隊的靈魂,但絕不是只有射球手才能射門,所以每個人都需要掌握高超的射門技巧。
去年李臻在敦煌就是以一記五十步外入洞的漂亮穿雲球震驚全城。
但對于全國大賽的馬球高手而言,三十步入洞實在是尋常之事,五十步入洞雖然有一定難度,但也有不少人能做到。
號稱大唐馬球第一高手的千騎營郎將竇仙雲便是將二十枚銅錢疊放在地上,在奔馳中揮桿二十下,將銅錢一一射入五十步外的球洞,其精細準確,令人嘆為觀止。
「李侍衛打得很好啊!」
後面傳來一聲贊嘆,李臻一回頭,只見羽林軍郎將武延秀出現在自己身後,他雖然臉上帶著笑,但眼中卻充滿了冷意。
盡管武家並不太清楚李臻在毒經案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李臻和舍利案有直接關系,正是李臻把影舍利給了武順,導致武承嗣獻影舍利獲罪,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武承嗣被奪爵罷官關押,和李臻有關系。
也正是這個緣故,無論武芙蓉還是武延秀都對李臻充滿了仇恨。
只是李臻有上官婉兒這個後台,又是聖上的貼身侍衛,他們才忍住心中的怒火。
李臻對武承嗣的子女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感,他抱拳淡淡道︰「多謝武將軍贊譽!」
武延秀心中更加惱火,他首先是淮陽郡王,其次才是羽林軍郎將,李臻應該稱呼他殿下,而不應叫他將軍,這種避高就低的稱呼,顯然是對他不尊重。
他心中雖恨,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又笑道︰「我也來打一球,請李侍衛指教!」
李臻當然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又瞥見薛懷義就站在不遠處,他心中冷笑,也故作欣然道︰「歡迎武將軍前來指點。」
他調轉馬頭退到一邊,李林甫眼中流露出憂慮之色,這個武延秀來者不善。
他上前對李臻低聲道︰「武延秀是羽林軍中的五大馬球高手之一,又是薛懷義的射球手,去年他們馬球隊奪得第五名,實力強勁。」
李臻點點頭,「多謝提醒!」
這時,在馬球場上練武射箭的羽林軍士兵紛紛圍攏而來,站在遠處議論紛紛,很快眾人便明白過來,這是武延秀在向李臻挑戰了。
武延秀是羽林軍的馬球高手,眾人皆知,而李臻雖是後起之秀,但他也只是以騎射出名,究竟馬球水平如何,沒有人見過。
不過按照慣例,騎射厲害之人,馬球也不會弱,眾人對他充滿了期待。
武延秀已經在距離球洞五十步外放置了一只馬球,這就意味著他要在五十步外射門了,這讓周圍所有人都激動起來。
武延秀冷冷瞥李臻一眼,他翻身上馬,縱馬疾奔,當戰馬奔過馬球時,他側身揮桿猛擊,打出一記漂亮的長線球,一只黑影飛掠而過,馬球精準地射入了球洞。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掌聲,連薛懷義也忍不住輕輕鼓掌,臉上露出贊許的笑容。
一般而言,五十步幾乎就是馬球手的極限了,最多也就是多一兩步的差別,李臻或許可以和武延秀持平,若想超越他,要麼就是奔跑中擊打飛速球,但失敗可能性太大。
就連第一高手竇仙雲也不敢保證每球必中,他自己曾坦言,五十步外擊打高速球,能十球射中六球已算是發揮出色。
對于李臻而言,是否超過武延秀已經不是技術問題,而是政治問題,武延秀出面挑釁,薛懷義冷眼旁觀。
他是該應戰還是低調一點,和武延秀打個平手,給對方留一點面子,暫時不要樹強敵。
李臻著實有點拿不定主意,就在這時,他目光一瞥,發現不遠處站著十幾名宮女,中間簇擁著一個身穿紫色拖地長裙的年輕女子,正靜靜注視著這邊。
李臻心中熱血上涌,賽場如戰場,他須維護球隊和自己的尊嚴,他回頭看了一眼酒志和小細,兩人皆會意地點點頭。
酒志可以長傳,而小細的傳球極為精巧,更重要是,他們和李臻配合多年,大家都已十分默契。
這也是李臻一定要讓小細參加球隊的緣故,不需要他每場比賽都上,只要他在關鍵時刻給自己傳出好球。
李臻催馬上了球場,酒志和小細跟隨其後,四周已有人鼓起掌來,三人上場必然是打實戰球了。
三人很快站成一個大三角的位置,酒志距離球門約五百步外,小細則在中間,李臻則距離球門約八十步。
這時,李臻高高舉起球桿,示意發球,常寬在場外猛地將馬球向酒志擲去,酒志大喝一聲,迎著球催馬奔跑。
待球飛至眼前,他揮桿猛擊,這一桿打得力量十足,馬球騰空而起,向三百步外的小細射去。
對于酒志這樣的防御手而言,他不需要多麼精準,而在于力量,必須盡可能地將球打到前場去,所以一般都是由高大胖壯的人擔任防御手。
馬球打出一根高拋線,小細卻不接第一桿,他心中默默計算球速和力量,立刻調轉馬頭奔跑,馬球落地又高高彈起,速度極快。
當馬球第二次要落地時,恰好就在小細身旁,只見他用球桿輕輕一撥,馬球轉變了方向,向李臻橫飛而去。
李臻早已準備就緒,他縱馬奔馳,向五十步的射門點疾奔,這時馬球的速度不快不慢,位置不高不低,也不旋轉,這是最佳的傳球。
連武延秀的臉色都變了,那個瘦小子貌不驚人,但他對球速和力量的掌控太精妙。
李臻大喝一聲,五十五步外一記勁射,‘啪!’的一聲脆響,馬球如一條直線,精準無誤地射進了球洞之中。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掌聲如雷,無數人大聲高喊︰「打得精彩!」
這一記射門不僅精彩絕倫,連傳球也是巧妙之極,立刻將武延秀的定位球比了下去,李臻催馬上前對武延秀拱手笑道︰「武將軍,承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