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司直,我有點奇怪,王建嗣經驗豐富,資歷也足夠,他怎麼才是一個從八品小官?」在去北市的路上,李臻忍不住問高戩道,他對王建嗣的經歷著實感到好奇。
高戩輕輕嘆了口氣︰「說起來也一言難盡,他雖然不是科舉出身,但也曾做到大理寺丞的位置,但十幾年前李敬業在揚州起兵,他的也參加了李敬業的軍隊,在潤州陣亡,後來王建嗣遭到朝廷清算,入獄問罪,多虧狄相國替他說情才免于一死,但官職卻丟了,人也在吏部掛了名,這麼多年來破案無數,也只升到從八品評事,估計他已經到頂了。」
「確實有點可惜了!」李臻也不由感慨一聲,王建嗣從細微中線索的本事著實令他印象深刻。
說話間,兩人便進了南市,南市從平常一樣熙熙攘攘,人流如織,李臻已經很久沒有進南市,從前是因為他大姊的酒鋪.+du.在南市,現在他才忽然想起,大姊已經將酒鋪轉讓,以後南市基本上和他沒有關系了。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珠寶行,一條不寬的小街上密密麻麻分布著數十家珠寶首飾店,有裝飾簡單,面對平民的普通首飾店,也有裝飾考究豪華,只針對王公貴族的名店。
李臻他們要找的羅珠堂屬于一家中等店鋪,但它很有特色,只賣各種明珠、珍珠,李臻老遠便看見了一顆裝飾假明珠,足有南瓜大小,懸掛在各種旗幡和招牌之中。
「就是這里了!」高戩指著頭頂上的假明珠笑道。
李臻打量一下這家店堂,店堂的門很小,就像擠在兩座高樓之間一樣,雖然也有三層樓,但顯得十分狹窄局促,大門上掛著招牌,金邊黑底,有三個龍飛鳳舞的銀色大字︰‘羅珠堂’。
這時,兩名伙計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歡迎各位光臨小店!」
一名內衛武士將雙頭鷹銅牌在他面前一晃,冷冷道︰「內衛辦案!」
兩名伙計听說是內衛,嚇得臉色大變,轉身向店內跑去,片刻,店內出來一名長得十分肥胖的中年男子,他叫羅盛,是羅珠堂的東主,同時也是大掌櫃,他心中緊張,連連拱手道︰「小人羅盛,歡迎各位大人!」
李臻翻身下馬,沒有理睬他,直接向店堂里走去,十幾名內衛武士也魚貫而入,高戩暗暗搖頭,連忙拉過羅盛低聲道︰「剛才那位便是內衛李統領,你應該听說過吧!」
「知道!知道!」
李臻的大名在洛陽無人不知,羅盛當然知道,他心中怦怦直跳,內衛統領來自己店里辦案,他犯了什麼事?
羅盛將李臻請到二樓貴客堂,命人上了最好的茶,李臻和高戩坐在小桌旁,羅盛垂手站在一旁,顯得極為緊張,高戩笑道︰「我們只是來打听一些事情,羅掌櫃不必緊張,請坐下吧!」
羅盛听說他們只是來打听事情,他稍稍松了口氣,又怯生生地瞥了一眼李臻,沒有李臻的同意,他可不敢坐下,李臻點點頭,「請坐吧!」
羅盛這才坐了下來,李臻一招手,一名手下將錦盒遞上來,他打開錦盒,盒內便是那顆刺客遺落的珍珠耳墜,李臻將盒子推給羅盛,「羅掌櫃請看一看這顆珠子。」
羅掌櫃已經隱隱明白了他們的來意,心中更加安定,他連忙集中精神,小心細看這顆珍珠,他立刻認了出來,驚嘆道︰「這是倭國的七葉海珠,產自倭國七葉島,正是小店賣出的珠子。」
「你怎麼能如此肯定?」李臻不解地問道。
「李統領有所不知,這顆珍珠品相極好,堪稱珠圓玉潤,在倭國也是十分少見,八年前,一名倭國商人將這批珍珠販到揚州,一共只有三百顆,引起了揚州珠寶行轟動,當時還是我父親跑到揚州,以每顆五十貫的高價買下了全部三百顆珍珠。」
高戩忍不住笑道︰「一顆海珠居然賣到五十貫,你父親很有魄力啊!」
羅盛頗有點得意道︰「當時一顆上品海珠最多價值一貫錢,我父親卻用五十貫錢買一顆,很多行內人都說他瘋了,但事實證明,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這麼好品相的海珠出現了,現在這樣一顆海珠,至少要賣兩百五十貫。」
「你怎麼能如此肯定以後就沒有了?」
「那次七葉海珠事件後,我父親的名聲就在行內傳開了,羅珠堂也成了明珠類的第一招牌,大凡有好的珠子,賣家都會先送來羅珠堂鑒定,所以我們很清楚海珠行情,我才能這麼肯定。」
李臻听他說得有道理,又指著盒子的海珠道︰「那你看看這顆,還有印象嗎?」。
羅盛取出一方手帕,包住他又胖又短的手指,小心地拾起這顆珠子,他頓時眉頭一皺,李臻知道他看出來了,便道︰「這顆珠子已經被鏤空,里面裝有劇毒。」
羅盛听說里面有劇毒,嚇得手一哆嗦,珠子差點落地,他又連忙將珠子放回了盒子,搖搖頭道︰「太可惜了,這麼好的珠子,居然鏤空了,簡直是暴殄天物。」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對李臻道︰「我好想有點印象,幾年前我們是鏤空了一顆七葉海珠,是不是這顆我記不得了,我去把大匠找來!」
李臻點點頭,「去吧!」
他費勁地爬起身,匆匆出去了,這時,高戩對李臻低聲道︰「所有的侍衛都說刺客中沒有,但現場卻找到一顆的珍珠耳墜,我在想,這是不是有點蹊蹺?」
李臻一怔,「你的意思是說,這是有人故意遺落,來誤導我們的判斷?」
「也不一定,我只是覺得有點蹊蹺,等他們鑒定後再說吧!」
很快,羅盛帶進來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匠人,約六十余歲,滿臉皺紋,羅盛介紹道︰「這是我們店里最老的珠匠,郭老匠,他的鏤珠手藝在大唐也是首屈一指,我說的那顆七葉海珠就是他的手藝。」
郭老匠上前跪下磕頭,「小民拜見李統領!」
「不必客氣,老匠請坐!」
羅盛和郭老匠都坐了下來,李臻把錦盒又推給他,羅盛低聲道︰「你一定要當心點,里面可是有劇毒。」
郭老匠點點頭,他戴上了一副極薄的鯊魚皮手套,慢慢拾起珍珠,對李臻笑著解釋道︰「和別的珍珠不同,這種七葉海珠喜冷怕熱,盡量不要用手觸踫,手上的熱度會使它光澤變黯淡,事實上,我們也不主張把它做成項鏈。」
「不做首飾,那它又有什麼用?」
旁邊羅盛低聲道︰「一般是用來做冥器,含在口中,所以它又叫定顏珠,據說可以防止尸身不腐。」
李臻和高戩對望一眼,這顆珍珠竟然是冥器,著實令他們感到意外。
這時,郭老匠眯縫起眼楮,用蓮花銅夾夾住了珍珠,又從工具盒中取出一根五寸銀針,慢慢地挑開了珍珠頭上的一顆金丸,將瓖嵌在耳墜上的黃金和珍珠分開,珍珠上隨即出現一個綠豆大的空洞。
郭老匠慢慢將里面的毒粉倒在一張薄薄的綢巾上,毒粉竟然是金色,令李臻心中一顫,他猛地想到了赤練金,赤練金在液態時無色無味,但烘干成粉末後,就變成了金色。
這時,高戩伸手去取薄巾,李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手腕,「別踫它!」
周圍人都嚇了一跳,不由向後退了退,就仿佛那些金色藥粉是毒蛇一般,李臻要了一副手套戴上,小心地將藥粉包了起來,又用油紙層層包裹,裝進一只皮袋內。
他又讓東主羅盛將鏤空的珍珠反復用水沖洗,確保沒有一點金色藥粉的痕跡,這才交還給郭老匠,郭老匠又仔細看了看珍珠,這才嘆口氣道︰「這就是我三年前鏤空的那顆七葉珍珠,是我的手藝,我認得出!」
李臻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你還記得是誰委托你鏤空的珍珠嗎?」。
郭老匠看了東主一眼,他只負責干活,客人是誰他可不知道?
羅盛沉思片刻,緩緩道︰「如果真是三年前那顆七葉珍珠,那我還有一點印象,確切說,我記得很清楚,是魏王的黃管家送來,說是魏王的侍妾想鏤空這顆七葉珍珠。」
‘武承嗣!’李臻心中仿佛打開一扇窗戶,他想到了那些極似赤練金的金色藥粉,再和武承嗣聯系起來,這樁刺殺案便變得清晰起來,難道是武承嗣的武氏家將所為嗎?
李臻知道武承嗣雖然名義上被流放嶺南,但他在廣州他卻過著王侯般的驕奢生活,絲毫不亞于洛陽,甚至比洛陽還要隨心所欲,他極可能會遙控武芙蓉刺殺李旦。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只听有人急道︰」我是大理寺從事,找高司直有急事!」
李臻隨即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一名大理寺從事隨即疾步而入,附耳對高戩低語幾句,高戩不由一怔,李臻見狀,心中疑惑,便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高戩苦笑一聲說︰「那名幸存的相王貼身武士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