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敏問的乃是︰「那位東家可是名字帶了個蒔字的?」
李衛做賊心虛,本能反映理解作︰「少東家可是名字帶了個蒔字的?」
對家教老師來講,家教是西席先生,學生的爸爸是東家,學生本人自然就是少東家。
平時授課時,師生兩人所取的也是東西方向的座位。
毓敏這時候一看李衛忽然之間著了急,就料到自己猜中了什麼。可是毓敏竟然自己也鬧不清楚,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猜中了個啥啊,能把堂堂的總督和尚書大人唬得來站都站不住了,顫巍巍的就去亂找椅子扶手兒扶著。
憑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自然該是上座上座上上座的。毓敏迎客到門外,陪著貴客從門外一路回到殿堂前的正廳,就是在這一路上說著些寒暄八卦的聞訊話兒,原本只是套個近乎表示我跟你挺熟那個狗血意思。
豈料剛剛跨過公主殿前的大門檻兒,李大人就忙不迭地自顧自奔去最下首距離最近的一張椅子上扶著了,都等不及延客咨客的丫鬟們為他向導攙扶。
這也不能怪毓敏遲鈍!她真是猜不到啊!主要是怪穆蒔這個名字,不帶著半點萌女孩的氣息啊。
蒔花蒔草,這是個園丁或者自詡園藝家的閑情文士愛用的字。其實林喜歡葬花什麼的,大抵也都是賈雨村自她小時候起教出來的,賈老師就是腦子里裝著養花愛草的一顆栽培者之心。才會義勇相幫那個孤女,又為她假造全新的姓名。心中所念,自然融入文字,所以在擬假名時想起個蒔來。
假語村言,果然不單單只是一個字面上的曲筆掩飾,這整個人都是個造假高手啊,還是個喜歡田園花草主題的農家樂造假老大爺。
也怪曹雪芹的含蓄筆法誤導性太強,至今為止毓敏仍然是沒有鎖定賈政究竟是誰,自然也就沒有去政老爺的中堂上瞻仰他的對聯。所以毓敏現在不曉得馬武的某個兒子府上所懸掛的楹聯,其署名究竟跟紅樓書中所寫的。有何覆射關系。
脂硯齋的評注。是在這幅楹聯寫入書中的時候,批寫道︰此處所寫乃是真人實景。
這就是說︰在真實的馬老爺府上,某楹聯落款真實無誤寫作某某郡王穆蒔再拜手書。
毓敏被脂硯齋給誤導成了習慣,當然想不到郡王頭餃後面跟了個姑娘的名字。毓敏後來才曉得脂硯齋其實是幫曹雪芹打掩護的意思。他們本來就是同時代的人。越是曹雪芹冒險影射之處。脂硯齋越是幫他做偽證,瞎寫些假評語。
脂硯齋就是有這樣一個不誠信的壞毛病。她在全書評注之中多處附加誤導性偽評語。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書中寫賈妃身世時,十八回有一處十分詭異的批語︰
當日這賈妃未入宮時。自幼亦系賈母教養。後來添了寶玉,賈妃乃長姊,寶玉為弱弟,賈妃之心上念母年將邁,始得此弟,是以憐愛寶玉,與諸弟待之不同。且同隨賈母,刻未離。那寶玉未入學堂之先,三四歲時,已得賈妃手引口傳,教授了幾本書、數千字在月復內了。其名分雖系姊弟,其情狀有如母子。自入宮後,時時帶信出來與父母說︰「千萬好生扶養,不嚴不能成器,過嚴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憂。」眷念切愛之心,刻未能忘。
[庚辰側批︰批書人領過此教,故批至此竟放聲大哭,俺先姊仙逝太早,不然余何得為廢人耶?]
擦!這完全就是欺負讀者腦子夠笨的意思嗎?地球人都曉得作者跟某妃某後的胞弟是綁定的身份關系,關你脂硯齋什麼事兒?你及時蹦出來表示說︰其實你才是某妃的那個弟弟,你想幫曹雪芹拉仇恨堵槍眼是吧?
脂硯齋對曹雪芹顯然是真愛,為了護他愛他,啥都不管不顧,一心只要作者好紅樓夢好。結果把自己折騰成了個不男不女的耽美少年模樣。
脂硯齋在紅樓夢書中所出之評,如周汝昌先生所見的,處處都透出些女孩子聲氣。此處偏偏卻把自己說成了賈寶玉原型人物……她倒是想掩護曹雪芹的意思,卻不把自己勾勒成了秦鐘似的一枚人妖小受。
她若是個女的,為什麼忽然蹦出來放聲大哭說自個兒先姊仙逝太早,余為廢人耶?賈元春愛惜幼弟,那是女子天生母性,兼之那個弟弟大概是家中唯一的繼承人,牽系著全家未來,做長姐的,在父母雙亡之後自然擔負起扶持幼弟的責任來。至于幼妹嘛,只好請你躲一邊玩泥巴去!
倘若她此評並非作偽,他既然是個男的,為何從頭到腳如此娘炮?第二十六回更有一段評語,原本是萌萌噠,但必須脂硯齋是個女生才行。倘若換做男的,再作此批,就成了斷臂之情深深。
第二十六回寫的是瀟湘館春困發幽情。文中寫一道碧紗廚,只見小小一張填漆床上,懸著大紅銷金撒花帳子。寶玉穿著家常衣服,靸著鞋,倚在床上拿著本書看著。
甲戌本側批「玉兄若見此批,必雲︰老貨,他處處不放松我,可恨可恨!回思將余比作釵、顰等,乃一知己,余何幸也!」
這脂硯齋倘若是個女兒,歲數當比釵黛更大一些,跟曹雪芹的關系宛若嚴師膩友,時常含情調_戲,時而又嚴肅催他改稿。倘若脂硯齋是個爺們兒,麻煩就鬧得大了。
「回思將余比作釵、顰等,余何幸也!」這男的竟然這麼自比,還十分榮幸,這得是個多麼極品的天生小受啊。基情耽_美在大清時代真的那麼流行嗎?
所以脂硯齋肯定得是個妹紙,只不過為了掩護曹雪芹。不惜一再自黑,在關鍵處替作者忽悠大清版署監審官兒們的視線。
以前毓敏在21世紀對大清的黑暗沒有切身感受,體諒不到作者的諸般為難之處,不留神就被脂給蒙騙,現在想來,真是恍若大夢一場。
現在想來,林一定是曹雪芹心中一個最心疼最痛惜的淚目關鍵,倘若大清朝北京城十二金釵里頭,當真有皇後貴妃、王族公主和豪門雲集于此十二人之數中,曹雪芹憑著一枝半禿舊毛筆。想要身世見不得光的一個江南學士孤女兒力壓群芳。穩居第一位,倒也是件嘔心泣血的苦差事。
倘若十二釵真實存在,且在京城王孫們之間引發熱議和爭論的話,倘若這個姑娘當時用的名字當真叫個穆蒔。揣摩曹雪芹的心思。他一定得找個既醒目又不刺眼的角落兒。把這個名字直書出來,以示紀念。當時林早就沒了,也就談不上諱去閨名的問題了。曹雪芹所想的。無非還是這個妹紙不要被人遺忘,永遠都不要被忘記。
他其實是成功做到了一大半。林的形象在這本神書之中獲得永生,後世無數小姑娘抱著本紅樓夢看上十好幾遍,為林哭得死去活來。曹雪芹的心願大致是達成了的,可是沒有完全達成啊。
林黛玉的出身來歷以及本身姓氏,一開始就迫于文_字_獄的壓力被曲筆被改寫過的,作者心中深深緬懷的那個姑娘,連姓氏都沒埋沒,難道就不可惜了嗎?
所以思來想去,紅樓夢文中肯定是點過真名的,只不過藏得很深,不留神瞧不出來。
出于曹雪芹對林黛玉的極度重視和憐惜,這個露臉的位置還一定不能偏僻了,得安排在重要醒目之處。既醒目,還不驚動別人,真是難為了芹菜大大。
于是東安郡王替賈政書寫中堂對聯之事,應該是假。作者借這個由頭,把林用過的實名以及她做出的一副歌功頌德對聯,楞給安排在了某架空郡王的頭上。再加上脂硯齋出力誤導掩護,強調著這是實景描摹,而大清穆家並不曾出過這樣一位郡王,這樣便成功逃過了官方監審。
此事到目前也還是毓敏的猜度,答案求證起來再簡單不過了。
馬齊馬武兄弟對應的乃是榮寧兩府的上一輩兒,馬齊財富和權勢都比馬武更強,但馬武撫養了榮保兄弟死後留下的皇後孤女和大學士孤兒,在後來的榮寵比馬齊那一頭更大一些。
雍正朝的時候馬齊馬武都還好端端的活著,到乾隆二十年後紅樓夢成書時,兩只老馬都已過世,賈赦和賈敬已成了當家人。賈政不是長子,世襲爵祿的資格都沒有,是自己考科舉,補了個什麼員外郎,感動了皇帝,才另降恩遇提拔了他。按照這個條件,在馬武府上很容易可以找到賈政這個人物。
看看他家里中堂前面所懸的楹聯也就什麼都清楚了。
毓敏心里並不懷疑自己的直覺和判斷,求證之事易辦,事不宜遲,稍後就去,畢竟這是她穿越過來這一世最重視的事情,期盼已久,這時候也沒耐心款待大人物嘉賓貴客,巴臨不得賈雨村先生早早告辭,然後毓敏便抽身直奔馬府去調查真相也。
毓敏今天的心情真是很高興的,事情終于有了大的進展。雖然高興,還是得吐槽罵罵賈雨村老師,瞧瞧你給人家取得都是些啥破名字啊!
回頭想想,卻又沒有當面當真罵他。
他本來就走著一條熱血村俗的質樸路線,他本來就是因為這個特征才跟皇帝意氣相投的,又怎麼能指望這位村夫總督起得出一個矯情文藝的婉約名字來呢?
而且,名字太過婉約,也很不安全。
林是罪臣留下的孤女,匿名躲在馬府,頭上頂著個螢火蟲一般醒目婉約出眾的名字,貌似很容易被皇帝抓住小辮子吧?
為了安全起見,刑部尚書李大人為黛玉姑娘所擬的這個魂淡名字,這麼說起來,反倒是個好名字了?
當金玉良緣對上了木石前盟,莫非……毓敏忍不住就在想︰莫非……真寶玉竟然得姓個石字?
賈寶玉不用說,不是姓馬就是姓傅,還有可能姓李姓曹,反正傅察氏家族的暴發戶們取漢姓的時候,是隨意亂擬的,並未當真嚴謹。賈寶玉是誰都沒關系,關鍵是真寶玉必須盡早找到,此君身上還帶著打開金波般空間大門的另一把玉鑰匙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