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桐眼里的眼淚克制不住地往下流,周身彌漫著秦晉琛無法抹去的悲戚,秦晉琛心里覺得難受,將她擁住,「別想了,越想只會越疼。求你,寶貝兒,放過你自己,你這樣……我會很心痛的。」
桑桐聞言,輕輕一哂。
——秦晉琛,其實你真正想說的,是放過你吧?
秦晉琛不知道桑桐心中所想,只是擔心她的身子,怕她傷心過頭,累壞了身子,就將她摟緊,「桑桐,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所以才會這麼多年時常做噩夢。可是,你現在懷了孩子,為了孩子,你就暫時先別想這些了好嗎?」。
桑桐發泄一通後,心里稍微平靜了下來,待她不再那麼激動後,秦晉琛去洗手間擰了一把濕毛巾,回到床邊替她細細擦臉。
她一動不動,模樣乖巧,秦晉琛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全然沒了倦意。
桑桐重新躺回床上,秦晉琛走到陽台上抽了根煙,她只看到忽明忽暗的火紅色跳躍在男人的指尖上,她翻了個身,目光出神。她並沒有足夠的力量找秦晉琛拼命,她現在唯一的辦法只能離他遠遠的。
既然一切的開始是個錯誤,那麼,她只能想辦法扭轉這個錯誤……
抽過煙後,秦晉琛放低腳步聲回到房間,桑桐閉著雙眼,經過方才那麼一鬧,她應該是睡著了。
秦晉琛這才關了燈,然而,躺在床上卻是怎麼都睡不著。
桑桐睜開雙眸,彼此各懷心思,盡管近到能觸踫彼此,心卻仿佛隔了海角天涯的距離。
翌日是周末,因為公司有新的投標項目,秦晉琛很早就去秦曹加班了,桑桐起床後不久,就接到單南弦打來的。
「桐桐,我已經幫你想好離開秦晉琛的方法了,不過要想離開他,你必須先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要不然因為懷孕的關系,你的行動會很不方便。」
桑桐心里一窒,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肚子,眼淚不自覺地在眼眶里打轉。
「桐桐,你有在听嗎?」。
「……嗯,我有。你說,什麼時候做手術?」
單南弦自然是巴不得越早越好,「醫生說今天就能行,你能單獨出來嗎?」。
桑桐嗓子里有些發梗,「我試試。」
「好,我跟醫生約的是十點半,地址是上新路58號……」
掛了後,桑桐深呼吸一口氣,拉開衣櫥取下一件厚實的外套套在身上,梳理完畢後下樓,正好看見秦伯堯和丁玲正在吃飯。
秦伯堯先看見她下樓來,朝她微微頷首,「听晉琛說你昨晚睡得不好,今天又是周末,他特意囑咐我們不要叫你。」
說著,就多看了桑桐一眼,發現她的確是精神萎靡的樣子,秦伯堯也擔心了,「你的臉色的確很不好,要不要去做個檢查?」
桑桐原本就要借口出門,就順著秦伯堯的話,說,「行,我一會兒就去醫院。」
「那先坐下來吃飯吧。」
桑桐想到一會兒要做人流手術,是不能吃東西的,于是搖了搖頭,「不了,我胃不大舒服。」
那邊丁玲不高興了,言語刻薄地說,「怎麼能不吃東西呢?你不吃倒是無所謂,我可不想餓壞我的孫子。」
秦伯堯瞪了丁玲一眼,桑桐臉色蕭瑟,卻也只好坐下來。丁玲看她乖乖坐下,這才閑閑地拿出報紙跟秦伯堯談論新聞來。
「老秦啊,你知道南城的東方家族嗎?這家的長子真是厲害啊,去年听說被同父異母的弟弟奪了整個集團,他消失了一年半,上個月又奪回東方集團了。唉,還好咱們也就一個兒子,這要是兒子多了,家族紛爭也能敗掉一個家啊。」
秦伯堯問,「東方家好像不止兩個兒子,我記得長子叫東方少翎,次子叫東方少恆,好像還有個小兒子才十六七歲,叫東方少軒?」
「沒錯,」丁玲點點頭,「次子跟小兒子都是一個媽生的。」
秦伯堯蹙眉,「那這麼看來,東方家的紛爭還沒結束,說不定以後的爭斗更激烈。」
桑桐根本無心听兩老聊天,只是想著自己的心事,隨意扒了兩口,就起身歉意地說,「爸,媽,我吃好了,您二老慢慢吃,我去醫院做檢查了。」
「嗯,你就別開車了,讓劉伯載你去。」
「好。」
她乖巧地點點頭,提著手提包出來,發現劉伯已經在外面候著了,半個小時後車子在桑桐做孕檢的那家醫院停下。
她原本下了車要往里走,卻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轉身又對劉伯說,「劉伯,我突然很想吃桃園記的蟹黃包,您看能不能趁我做檢查的時候,替我去一趟桃園記?」
劉伯有些為難,「不是我不願意去,只是擔心丟下少一個人在醫院,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我跟這里的孫醫生很熟悉,她會照顧我的。劉伯,我真的很想吃蟹黃包,你也是知道的,我早上那會兒吃得很少,所以……拜托了。」
「那好吧,我去去就來,有事的話,少記得給我,我會盡快趕回來。」
「行。」
桑桐笑著點頭,目送劉伯開車走遠後,臉色倏地變得凝然,她趕緊到馬路對面攔了一輛計程車,趕往單南弦聯系的那家醫院。
單南弦等她半個多小時了,一直擔心她臨陣打退堂鼓,現在看見她的身影,不禁松了一口氣,他已經替她打點好了一切,就等著她人到了,就可以動手術。
桑桐來的路上趕得很急,這會兒整個人有些虛月兌了,單南弦就扶著她在長椅上坐下,她目光無焦點地看著遠處,臉上的神色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悲痛和決絕,單南弦靜靜地看著她。
「我已經替你買好了去美國的機票,術後第三天晚上就可以走,」他頓了頓,「如果你還無法決定孩子的事情,也可以今晚就走,孩子的問題,可以等出國後再決定。」
「我不想生!」桑桐答得飛快,「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比誰都了解私生子的身份有多難堪。」
她抬頭看向單南弦,「如果是兒子還好,可如果是女兒,我怕她長大後遇上想嫁的人,被人嫌棄出身,那時女兒一定會怪我,怪我為何當初生下她,使得她經歷那些痛苦和絕望……」
她漸漸地將臉完全埋進臂彎,瘦薄的肩頭輕微地聳~動,而單南弦背對著她站在黑暗里,臉上的表情絲毫看不清。
……
秦曹,總裁辦公室,秦晉琛高大挺拔的身形矗立在寬大的玻幕前,身後的辦公桌上堆滿了一大早的文件,他根本沒有心思批閱,一顆心全系在桑桐身上。
腦子里不斷回想著昨晚和她的一番對話︰
——秦晉琛,你為什麼不在乎?你說你不在乎我被人強~暴,可是我不明白,被人強~暴是那麼骯髒的一件事,你為什麼會不在乎?
——秦晉琛,你知道當年發生那件事後,我是怎麼過來的嗎?你知道我有多絕望嗎?
——我一直對自己說,桑桐,沒事的,你會挺過來的,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罷了,痛苦總會的,日子還要繼續。雖然我這樣告訴自己,可我清楚地記得,他折磨我的時候,是把我當成了另一個女人!
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仿佛刀刃,一刀刀劃在他的心口,令他的心髒猛地收縮,他甚至支撐不住雙腳,虛軟地後退了一步,幸好伸手後面就是辦公桌,他撐住桌沿,才沒讓自己癱軟地坐在地上。
他沒想到,事到如今,桑桐還那麼恨當年的自己……
他心里難受得緊,伸手到褲兜里,想掏出煙來抽時,他倏然想起些什麼,發覺某些地方不對勁。
記得桑桐說過,六年前發生那件事的時候她太害怕了,所以記不得當時的細節,可昨晚她卻說︰「我清楚地記得,他折磨我的時候,是把我當成了另一個女人!」
秦晉琛眨了眨眼,拿著煙盒的掌心不斷握緊,四周的空氣仿佛驟然間被抽盡了一般,憋悶得令人幾近窒息。
他想給桑桐找一百個理由,但所有的理由加起來都那麼脆弱,唯一的解釋就是︰她似乎已經知道真相了!
回想著這幾日她的反常舉動,秦晉琛越來越肯定這個答案,可他猜測不到,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更猜測不到她一旦知道了答案,會有什麼樣的決定?
離開他,還是……
驀地,巨大的惶恐頓時湮滅了秦晉琛的心,恰在這時候右眼皮忽然跳了跳,他有種不安的預感。
他右手抖索著掏出,迅速給桑桐撥打了,可她不接,他又打回別墅里,接的是劉嬸,「少?她今早說是要去孕檢,老劉開的車送她去的……」
不等劉嬸說完話,秦晉琛忙掛斷,又給劉伯打,劉伯接一向很快,「少嗎?她說想吃桃園記的蟹黃包,我正開車給她買。」
秦晉琛一听更慌了,顫抖著手又給孫醫生打去,響了三聲後,那邊接了,「您太太今早沒有來啊,不是還沒到預約時間嗎?」。
秦晉琛心口一涼,某個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不好,桑桐要打掉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