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是昨天遞的晉見貼子。
翁貴妃笑對身邊的宮女道︰「陳莫不是也為了葉三郎而來?」
宮女笑道︰「這個葉三郎,可真有本事,既得陛下寵信,又得麗蓉郡主傾心,也不知道誰家閨女有福,嫁了他。」
翁貴妃嘆道︰「如果不是被麗蓉搶了先,我還真希望有這樣一個呢。」
宮女不明白,睜大眼楮看她。
翁貴妃便道︰「前幾年京城中可曾有人提起過盧國公府?就算有,也不過說太祖天恩浩蕩,賜了那麼大一座底邸給葉家。盧國公可是一年見不上陛下一面的。現在怎麼樣?陛下走到哪,都把葉三郎帶在身邊,誰不瞧在眼里?」
皇帝看重誰,寵信誰,誰便風光無限,這個道理,勛貴人家怎麼不懂?身在深宮中的宮女更是感同身受。她恍然大悟,道︰「難怪娘娘待陳與往年不同。」
以前,陳氏十次遞貼子,能有一兩次得見便不錯了,哪能像現在,次次能進宮呢。
翁貴妃笑了笑,吃了一口茶。
陳氏由宮女引著進去拜見。
秀王妃剛從紫宸宮離開,又不是什麼機密,宮女並沒有特別隱藏,陳氏放低姿態一問,那宮女便說了。
陳氏把手攥得緊緊的。
行禮畢,翁貴妃賜坐。陳氏便道︰「臣婦在宮門口遇到秀王妃。」
這樣的開頭,倒省了許多功夫。翁貴妃笑道︰「是啊。她來求本宮為你家三郎做媒呢。女方是柳慎柳大人家的千金。小名叫小閑的。」
一句話說完,見陳氏一張臉脹得通紅,眼中如欲噴火,不由奇道︰「怎麼了?」
陳氏想殺了秀王妃!這個婦人,好生惡毒。麗蓉嫁不成三郎,就想把一個丫鬟塞給他。堂堂盧國公府,怎麼可能娶一個丫鬟為妻?不對,就算那賤婢現在已經不是丫鬟,曾經做過丫鬟,那也萬萬不行。
陳氏胸中燃起熊熊怒火。再也顧不得眼前是一位皇妃。匆匆起身告辭道︰「臣婦還有事,待日後再來賠罪。」
翁貴妃慣會察顏觀色,微笑頜首,道︰「本宮也要去永福宮向太後請安。你且先回去吧。」吩咐宮女送陳氏出宮。
陳氏急步出了宮門。上了自家馬車。吩咐車夫︰「去秀王府。」
秀王妃來到上房,麗蓉已等在那兒,眼楮腫得像核桃。道︰「娘親可是去找小閑為我出氣?我一大早去找過她了。」
「傻孩子,要找小閑也不是現在。」秀王妃嘆了口氣,道︰「她原是丫鬟,你不知她與葉啟有私情情有可原,不用自責,也不必遷怒于她。」
若是以前,麗蓉進門後把小閑納為妾侍,再拿捏她也就是了。葉啟心愛之人又如何,麗蓉佔著大婦名份,整治得小閑生不如死易如反掌。現在卻是大大不同,小閑已是官宦人家之女,嫁給誰,都只能做大婦。
秀王妃接過麗蓉遞來的茶,吃了一口,道︰「為娘進宮,為葉啟那小子請翁貴妃做媒,求娶小閑。」
麗蓉大吃一驚,失聲道︰「娘親!」
小閑可是她的情敵,娘親不說好好收拾她,還為她出面,這是什麼情況?
秀王妃把茶吃了,放下茶碗,讓麗蓉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溫聲道︰「陳氏一向愛面子,你是郡主之身,她都瞧不上眼,若是嫡長子娶了小閑,面子一下子丟光了。娘親這是為你報仇呢,以後只要那小閑一露面,自然有人宣揚她的丫鬟身份,以此羞辱她,連帶著打盧國公府的臉。你的氣,可不就出了。」
麗蓉的淚就像珍珠,一滴滴往下掉,道︰「那三郎呢?」
他娶了別人,自己怎麼辦?
「傻孩子,」秀王妃嘆氣,道︰「陳氏已經向翁貴妃求娶丹陽了。難道你想易嫁?你乃堂堂郡主,怎堪被人如此羞辱?」
如若不是恨陳氏踩高踏低,她又怎麼肯出此下策。
麗蓉還是不甘心,正待對母親表白自己愛葉啟之心,廊下侍候的丫鬟急急進來,道︰「陳來了。」
話音未落,陳氏已闖了進來,橫眉怒目喝道︰「宸娘!」隨著話聲,揮掌便打。
都是大家閨秀出身,什麼時候動過手了?秀王妃完全沒提防,被陳氏一巴掌扇在頭上,發髻也歪了,人也懵了。
麗蓉傻了,屋里服侍的宮女也呆了,一時間靜悄悄的。
當陳氏順勢抓住秀王妃的發髻,劇烈的疼痛傳來,人的本能讓她掙扎反抗,一頭把陳氏頂得一**墩坐在地上,帶得秀王妃也向前撲。
兩位貴婦當著一屋子宮女像兩個潑婦般扭打起來,互相扯頭發衣領。
麗蓉嚇得直哭。
廊下服侍的內侍沖了進來,一見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馬上上前制止陳氏,道︰「請自重。」
陳氏手腕被那瘦瘦小小的內侍鉗住,半身酸麻,再也出不了力氣。
宮女們忙上前攙扶秀王妃。
陳氏帶來的丫鬟隨後也沖進來,見陳氏頭上的步搖簪子掉了一地,發髻歪了,衣衫不整,不由望向秀王妃。秀王妃披頭散發,一枝簪子在發間搖搖欲墜,身邊同樣金光燦燦一堆首飾頭面。
明月用力扶起陳氏,哭道︰「這是怎麼了?」
「我們走。」陳氏帶著人如來時一樣呼嘯而去。
在馬車上,明月幫陳氏梳頭整理衣衫,待她心情稍微平復,才道︰「那秀王妃好狠的心,把的脖子都勒紅了。」
陳氏死扯人家的頭發,還不許人家扯她的衣領麼?
陳氏倒不在乎脖子上的紅痕。恨恨道︰「賤人居然請翁貴妃出面保媒,要把小閑那個賤婢嫁到盧國公府。」
明月張口結舌︰「啊……」
實在說,她沒覺得小閑成為少有什麼不好,只是陳氏的脾氣她一向深知,這話是萬萬不敢說的。
「貴妃娘娘答應了沒有?」她陪著道。
陳氏哼了一聲,道︰「翁貴妃倒不蠢,沒有應承。」
間,馬車駛進盧國公府角門。陳氏一下車,便吩咐道︰「去看看三郎可在啟閑軒,讓他過來一趟。」
自有小丫鬟飛跑而去。明月明芳一左一右扶著陳氏進了東廂房。吩咐小丫鬟打水來給她梳洗,換了衣裳,上了茶,才屏聲靜氣退下。
陳氏越想越氣。想讓盧國公府成為全京城的笑柄?門都沒有!
「去。把國公爺找來。」陳氏厲聲道。
盧國公府面臨生死時刻。這混蛋無論如何也該站在她這一邊才是。
一大早發生的這些事,葉啟自是全不知情。大舅母張氏一直想把表妹許配給他,魏國公府沒有皇室高貴。母親推月兌時,想必用他與小閑做了借口。所以大舅母在畫舫上見到小閑才會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葉啟一個人坐在書房里,面前是一個小泥爐,爐上的紫砂提梁壺上冒出白煙,水咕嚕咕嚕地響。
順發垂手站在屋角,看看紫砂提梁壺,看看葉啟,心里暗暗嘆氣,郎君練完弓箭回來一直坐到現在,連姿勢也沒變過,到底想搞哪樣?
門外的聲很輕,順發還是听到了,再次看了看葉啟。
「找我?」葉啟得到門外剪秋的稟報,唇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又有什麼事呢,天天這麼折騰。
小丫鬟大氣不敢出,跟在葉啟身後去了上房。
陳氏一言不發就那麼盯著葉啟看,葉啟拉過一個大迎枕,往那兒一靠,半閉著眼,任由母親看去。
半晌,陳氏道︰「為娘一定會為你求娶丹陽公主為妻,就算再等幾年,為娘也一定會等。」
葉啟睨了她一眼,道︰「說完啦?說完我回去了,還有一堆事兒等著我辦呢。」
什麼態度?屋里的丫鬟們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來。
陳氏差點吐血,道︰「以後不許跟麗蓉那小賤婢來往,兄妹相稱也不行。」
葉啟瞟了明月一眼,意示詢問。
明月苦笑道︰「不如把今早的事告訴郎君吧?」
陳氏瞪了明月一眼,道︰「還不去看看國公爺回來了沒有。」
這一大早的便跑出去鬼混,他是活膩味了。
明月不敢再說,低頭出了東廂房。
葉啟隨後告退回啟閑軒,吩咐剪秋︰「找個借口去明月那兒套套口風,今早發生什麼事了?快點回來稟報。」
剪秋忙丟下做了一半的針線,來到上房。走近東廂房的廡廊,便傳來茶碗摔在地上的聲音,廊下侍候的人一個個頭快垂到胸頭了。
剪秋停住了腳步,不敢再往前走,在前引路的守門僕婦嚇得掉頭就跑,連眼前還有一個大活人都顧不上了。
雖然心里害怕,好奇心還是驅使剪秋伸長脖子往東廂房的方向張望。
丫鬟們都在廊下侍候,像兩道屏風把房門圍住,雖然換了湘妃竹簾,屋里還是什麼也瞧不見。
明月一轉頭,瞧見在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剪秋,心里打了個突,忙放輕腳步走過來,低聲道︰「你這會兒來做什麼?」
剪秋一把拉住她,道︰「天氣漸漸暖和,我想做件春裳,來問問你可有新式的花樣子。」
這時候誰還顧得上花樣子。明月能混到陳氏身邊第一人的位置,自然不是吃素的,她似笑非笑睇著剪秋,道︰「是不是三郎君讓你過來的?這會兒國公爺在屋里呢,沒得閑,你再來吧。」
原來對國公爺發脾氣呢。剪秋不敢再說,道了謝,一溜煙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