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安安看見爺爺眼里的無限期待與落寞。也特別理解他的心情,人老了,總是希望兒孫繞膝的。
歐洛霆清冷的臉上沒有情緒起伏,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欲啟唇,笛安安卻搶先開了口,她握住歐洛霆胳膊,似乎已猜出他的態度,于是勸說道︰「洛霆,爺爺是希望我們回去住的。」
「這件事情我需要考慮。」歐洛霆側目看她,輕聲打斷,淡淡的聲音里有一絲倔強。
「洛霆……」笛安安懇求地晃了晃他胳膊。因為她知道爺爺是希望她們搬回去住的,雖然他沒有明說,更沒有強迫,可內心那種渴望,是她沒有辦法視而不見的。
歐洛霆不為所動,緊抿薄唇,緊緊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洛霆,就听爺爺的吧,有些事情,用心了是可以改變的。」笛安安拉著他的手,安慰著。
歐洛霆眉鋒微斂,深瞳里浮出一絲質疑,並不他和媽媽的關系會有所改變的,因為曾經,他也真的努力過,可無論他怎麼努力,媽媽總是那麼厭惡他,他不想媽媽把這種厭惡強加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身上,所以才選擇另購別墅的。
他希望他的生活可以平靜,可以幸福。這輩子,能擁有她,便知足了。
歐老有些無奈地嘆息著,想起這不知什麼原因導致疏離的母女關系,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時間就這樣靜止了,誰也沒有再開口打破沉默。
笛安安知道,洛霆是不會給出肯定回答的。為了化解這局面,她只得將柔和的目光落在歐老身上,唇角上揚,懂事地說︰「爺爺,您請放心,我會勸勸洛霆的。因為我想跟您住在一起,想好好孝敬您。」
歐老微冷的臉上浮起一抹祥和,對上笛安安水晶般誠摯的眸子,他心里無限感動,可是看看洛霆極不情願的樣子,他還是嘆了一口氣︰「爺爺不逼你們,回不回來自己決定吧。」說完,他轉身拉開車門,笛安安上前輕輕握住他胳膊,「爺爺,我,我一定會勸動洛霆的。因為我特別特別理解您的心情。」不知怎麼的,她竟然有點難過。
歐老感激地看著她,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抬步坐入車里。
「爺爺不去公司里看看嗎?」。透過車窗,笛安安發出了邀請,「永恆之戀馬上就要上市了,設計特別新穎,得到了MaisonBirks方面的一致好評。」
「不了。」深深地望了眼不遠處高聳入雲的樓宇,歐老發動了車子,車子以一個漂亮的弧度直接調頭,緩緩開離了她們的視線。他知道,把公司交給洛霆,他是可以放心的。
直到林肯車徹底消失在視線,笛安安回過神,她看到歐洛霆已經坐回車里,黑色沃爾沃緩緩朝公司里頭開去,她只撇見他一個清冷的側臉。
望著那離去的車影,她的心一點點地下沉。她能感受到他的渴望與他所受的傷害。
由于是步行,笛安安到達辦公室的時間比歐洛霆晚了十分鐘,刷了門卡,當她走進去的時候,有人已經煮好了咖啡,並且替她倒了一杯,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望著熱氣騰騰的咖啡,再看看遠處坐在辦公椅里用清冷目光看向自己的他。
她腳步一滯,放下背包,走到他的辦公桌前,平靜地凝視著他,欣賞著他的倔強。這樣子的他有種與生俱來的清冷高貴,猶如一尊雕像般,俊美得無與倫比。
她卻知道,這樣子的他,雖然擁有了別人需要奮斗一輩子也不可能得到的仰望,可他並不快樂。
誰也沒有先開口,誰也沒有打破沉默,就這樣四目相對。
最終,是笛安安投了降,她身子前傾,伸出兩只食指摁上他臉頰,提起他的笑肌,嚴肅認真地說︰「我不喜歡這樣子的你,所以你要笑一笑,來博我的喜歡。」
他握住她雙手,站起身,繞過辦公桌,站定在她面前,「你知道嗎?我是不希望你受傷害。」他深情而心疼地看著她。
「我知道。」她迎視著他,瞳眸幽黑,特別明亮,「可是你看到爺爺落寞的眼神了嗎?你不是說過,爺爺是這個家里你最在乎的人嗎?既然在乎他,為什麼不能替他考慮考慮呢?」
她說著說著,他眸色一暗,心中最柔軟的角落仿佛被針輕輕扎了一下。
是的,他沒有考慮爺爺的感受。
「我還那麼年輕,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還有很多啊。」她忽然笑起來,眼底有深幽的亮光,「可是爺爺不一樣,就算他身體再硬朗,比起我,你能陪在他身邊的日子總是那麼短暫。」
歐洛霆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些什麼,他松開她的手,沉默地打量著她,腦海里細細回味她的話,然後轉過身去,難過地閉閉眼,心里矛盾極了。是的……爺爺都80歲了……他正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盡頭。
「洛霆,如果你堅持要住在外面。」見他有所動容,笛安安更動情了︰「那我在爺爺面前,就真成了一個罪人。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你應該知道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有什麼問題,我們要一起面對,不是嗎?」。
「我不是逃避。我只是不在乎。」薄唇微啟,他的聲音冷冷的,涼痛了自己的心。
是的,他早就不在乎這份薄弱的母子情誼了。他覺得媽媽對自己一直都是相敬如賓,並且會一直是。
「洛霆……」笛安安望著他的背影,胸口有緩慢涌上的窒息感,她雖然不知道在他的身上曾經發生了什麼,可是她一定能明白,那些事情並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硬扛下來,漸漸地,就變成不在乎了。
「洛霆,爺爺是你最在乎的,請你不要這麼冷淡好不好?」她苦口婆心地勸說著,忽然想到了歐陽爺爺……老人,最怕的就是孤寂,而誰又沒有老去的那一天?
笛安安很想借此機會,盡可能地緩和韓美萍跟洛霆之間的關系。
因為她知道,洛霆再完美,缺了母愛,對于他輝煌的人生來講,也是一種深深的遺憾。
「你真的希望跟她們住在一起嗎?」。歐洛霆轉身,眼神濃郁,第一次征求他的意見。
「嗯。」她堅定地點頭,臉上有俏皮的笑容,「是不是只要我希望,你就會答應呢?」她猜到他這樣問,就是同意了。心里的憂愁散開了。
歐洛霆皺起的眉心舒展開來,聲音低沉而冷靜︰「是。」只要是她希望的,他都可以答應。
笛安安睨著他,唇角一勾,踮起腳尖在他側臉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
歐洛霆心里騰地涌入一股暖流,襲遍全身……
「洛霆,謝謝你。」她深深地瞅著他。心情大好。
見她笑了,他的臉上也展開一抹柔和的笑容。
回到辦公桌的時候,笛安安心情卻黯然了,轉身回到辦公椅里,從包里取出再次撥打蘇向晚,卻依然處于關機的狀態。她怔了怔,將擱下,投入工作中來。
這天,剛達的點。
處理完工作的笛安安擰著包便出了公司,沒有等正開會的歐洛霆,她攔了輛的士便回到了月亮灣,開門入室,空無一人,推開蘇向晚的房門,卻依然沒有見著她的身影。
所有的房間一一推開查看,「向晚?向晚……」,她的心越來越沉,洗手間門把上,她的手緩緩地無力地滑落,笛安安再次拿起撥打她的,等到的依然是那句「對不起,您所撥打的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她沒有回來……一整天了,仍然打不通。
從六點等到八點……依然不見她回來的身影。
歐家別墅。已被夜色籠罩。
林肯車在夜幕中緩緩開入了地下車庫。
白色比亞迪緊隨而入。
「爸!」剛下車,韓美萍就朝林肯車里邁下的老人走去,「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她以為他只是去見見洛霆,勸勸他就回來的,難道事情並不順利?
「難得出去一趟,和你高叔打了一天的高爾夫。」歐老朝韓美萍走來,身上的汗臭味很明顯,但心情還是不錯的。
這讓韓美萍模不著頭腦了,「爸,你不是去見洛霆了嗎?」。
老太爺疲憊地舒了口氣,「見了,見過再去找的你高叔。」
公媳倆往客廳方向走去。夜幕下,月光鋪灑,院子里盛開的名貴花種仿佛被籠上一層暗暗的薄紗,聖潔美麗,芬香撲鼻。
見他沒了下文,韓美萍問道︰「那他怎麼說?」
看到她的緊張與期待,歐老頓了頓,沉吟地問︰「美萍啊,你對洛霆……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呢?」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腦海,卻從未找她解答。
韓美萍心頭一滯,將目光拉向遠處的花浪,心情有些復雜。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些什麼?還是洛霆跟他說了些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問?
「是不是因為還記恨天威,所以對洛霆也冷淡了?」歐老聲音里有些遺憾,回想起22年前的一些往事,心情忽然變得沉重起來,「美萍啊,看在他回心轉意的份上,你也不應該再記恨他了,即使變成了現在這樣,畢竟他最後還是愛著你,他還屬于你,不是嗎?」。
韓美萍心如針扎,臉上卻掛著清清淡淡的笑容,「爸,你想多了。天威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還恨他呢?」
這些年,她照顧天威,歐老看在心里,感激在心里。
「洛霆是無辜的。」歐老渾濁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憂傷,「他是你跟天威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孫子,我希望他快樂。你能讓他跟笛安安結婚,我替他謝謝你。」看得出來,那丫頭就是洛霆全部的快樂。
「爸,我並沒有不喜歡他。」韓美萍眼中閃過一絲悲傷,是他誤會了,她想解釋︰「是他自己搬出去住,一住就是七八年,他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在公司里,我肯定他的能力,所以他插手的事情我才不過問的。也因為有韓凱在他身邊幫他,我才覺得……覺得他可以應付得了一切問題。反而我主動接近他,才會讓他覺得無所適從,覺得我在懷疑他的能力,他是多麼清高的一個人,我不是不了解。」
听了她的分析,歐老似乎有所明白。
「那我問你,把董事長位置讓給他,你願意吧?」客廳里,歐老在沙發里坐下來,抬眸看著面前的女人,神色威凜,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樓梯轉角處的吳媽身子一顫,趕緊往後退一步,將整個身子隱藏起來。
韓美萍一愣,緊緊地壓著雙眉,「爸……」她的表情,她的語氣,都在表明她不願意。
「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歐老抬手,握過茶壺往杯里倒了些茶水,然後一飲而下,放下杯子站起身,看了看臉上有些難看的女人︰「美萍,你可以找時間跟洛霆交接,他接任董事長一職,是越快越好。」說完,他抬步離開。
留下韓美萍愣愣地站在那里……
樓梯轉角處,歐老撞見了神色凝重的吳媽,兩人互看一眼,吳媽跟他問候,然後擦身而過,走向樓下。
金碧輝煌,燈火通明的客廳,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出美麗而刺目的光。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消失在韓美萍身邊,她緩緩抬眸,看見吳媽清淡的面孔。
吳媽看了看她,然後收回目光,在沙發里坐下來。
韓美萍怔怔地望著沙發里的婦女,心里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地破滅……
「你知道嗎?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吳媽抬眸,談不上指責,淡淡的語氣,卻是以一個旁觀者極好的角度,她說︰「你可以深愛著一個死人,卻忍心傷害一個與自己有著血緣關系的大活人,真是愚蠢至極!」
吳媽的話就像一把尖刀深深扎入韓美萍心里!她眸色黯然,表情很受傷,頭一回,她沒有反駁,只是覺得心越來越痛……痛得無法呼吸,痛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