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家政公司的車子剛走。一輛的士便停在了門口,在韓美萍的疑惑中,歐洛霆顛撞著走下車來,然後的士開走,他兩步一搖晃地走進了院子。
「洛霆!」韓美萍本能地迎上去。扶住他,濃洌的酒氣燻得她瞬間找不著北,捂鼻責怪地說,「你怎麼喝這麼多?都醉成這樣!」
歐洛霆揮開她,瞅著她,不滿地抗議,「說,是不是你逼笛安安在離婚……離婚協議書上簽的字?」
「怎麼是逼呢?」韓美萍愕然,著急地解釋,「我是看到她跟夜祺在一起,覺得很生氣,我一提離婚,她想都不想就同意了,洛霆,你可不能怪媽媽,是她自己水性揚花。」
「好,這事不怪你。」歐洛霆顛撞著繼續往院子里走去,韓美萍又去攙扶他,生怕他摔著了。
「那你把她從樓梯上推下來呢?將匕首刺入她的身體里……」歐洛霆又厭惡地揮開她,他笑笑地說︰「對,這件事情也不能怪你,是她自己找死。」
韓美萍緊蹙了眉。
然後,他又顛撞著走了幾步,突然停步,回眸憤然指向她,咆哮地說︰「可你用毒藥折磨了我爸十幾年!!這件事情,我能怪你嗎?!!」
「洛霆……」韓美萍心中一咯 ,笛安安跟他講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你怎麼對得起爺爺啊……」洛霆一聲撕喊,無助地痛哭起來,絕望而痛苦,「爺爺對你這麼好,把公司全權交給你,就是因為你是他的兒!就因為你沒有嫌棄我爸是個癱瘓的人!沒想到……他的癱瘓全是你導致的……」
韓美萍心思微微一動,暗松一口氣,仔細琢磨著他的話,看樣子,笛安安並沒有把事情告訴給他,她就說嘛,笛安安那麼能忍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和盤托出?
她怎麼著也得考慮她爺爺的感受。
「是蘇向晚跟你說的嗎?」。韓美萍又去扶住兒子,可憐巴巴抱怨地說,「這些都不是真的啦!我這麼無怨無悔地愛著你爸爸,怎麼可能做出傷害他的事情?洛霆,你可不能誤會媽媽,這些年,媽媽也委屈……」
「那吳媽呢?!」歐洛霆推開她,怒問道︰「你為什麼要殺害她?你就是個殺人凶手!」
韓美萍愣住了,一時間接不上話來,只是愣愣地望著兒子。
舊事怎麼又重提了?她走上去扶住兒子,「台階,你喝多了,洛霆,你該醒醒酒,你爺爺馬上就回來了,你這個樣子他會很擔心的。」
「你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見不得別人好?!」他一顛一撞質問著。
韓美萍蹙眉將歐洛霆扶進客廳,讓他平躺在沙發里,然後去了廚房,給他準備醒酒藥。老爺子馬上就要回來,他這樣的狀況指不定會亂說些什麼東西。
歐洛霆拿著枕頭捂臉,腦海里重疊著的全是笛安安和夜祺在一起時的影像,他的心如滴血般疼痛……
他說過,要讓她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他說過,要一輩子和她在一起……
他說過,要帶她離開,不讓她再受一點點傷害的。
歐洛霆苦澀地哭出了聲音,在頭痛欲裂的時候,腦海里浮現出這樣的對話——
「跟我來。我有驚喜要送給你。」
「這幾天,你送給我的驚喜實在太多了。洛霆,我不希望你這麼辛苦,我也不需要這麼多驚喜,能夠跟在你在一起,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真的。」
「……」
韓美萍端來醒酒茶,給洛霆喝下,又找來干淨的衣裳,幫他在浴缸里放滿水,然後扶著他走進了浴室,「洛霆,你爺爺就回來,你還要去接機呢,你先把酒給我醒了,別讓你爺爺擔心。」
浴室門口,歐洛霆醉眼迷離,單手撐著門框,轉眸看她,將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給我。」
「什麼?」韓美萍茫然。
他目光黯沉地盯著她,最後唇齒間蹦出幾個字,「離婚協議書。」
韓美萍身形微僵,她轉身走到一個抽屜前,將笛安安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拿過來交給他,並解釋地說,「我看到她和夜祺在一起,心里替你抱不平,沒想到她隨身攜帶了一份,並且連字都簽好了,洛霆,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你留戀,她跟夜祺早就在一起了。」
歐洛霆緊緊地凝著她,「我怎麼听說是你用匕首逼著她簽的字?」安安不會騙他的。
韓美萍一臉怔然,「我沒有!」好一個笛安安,竟然學會撒謊了?「我發誓沒有逼迫她!」
歐洛霆也不計較,他冷靜地將離婚協議書折疊,撕開,再折疊,再撕開……
在韓美萍愕然的目光中,他將協議書撕成了碎片,並塞回了她的手里,「我沒簽字,不作數。」然後,他走進了浴室,砰地關上了房門。
耳邊傳來嘩嘩水聲,韓美萍愣愣地看著滿掌的碎片,蹙了蹙眉,轉身扔進了垃圾桶。
哼,這份是復用件,原件她早就收起來了,再說了,就算不離婚又怎麼樣?知道了真相,笛安安還能跟他心平氣地過下去?
沙發里,韓美萍端著咖啡,悠然喝了一口氣,透過落地窗,往院子里看去,家政公司的車子好像又來了,她放下咖啡杯,走了出去。
只見家政公司的負責人帶著一名中年女人站在院子里等候,見著她,兩人恭敬地行禮,負責人介紹︰「韓女士,您看張嫂怎麼樣?他干家政30年了,為人細膩,做事麻利,平日里話不多,還做得一手好菜,而且她會英語和法語,到時候可以幫忙帶小孩子。」
韓美萍听他介紹著,目光落在旁邊那個長像敦實臉上爬了些皺紋的干練女人身上,「就她了。」
「好的,工資的話您就直接跟她結算,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您可以找我投訴。」負責人滿臉堆笑地說。
韓美萍笑了笑,接過負責人遞來的單子,「沒有什麼好投訴的,只是做做飯,洗洗衣裳什麼的,活兒也不重,而且家里一般情況下只有老爺子在,吃也吃不了多少。」
「好的,您看還有其它吩咐沒?」
「沒了。」
「那我先走了。」負責人轉身又對張嫂說︰「好好干。」
從此,歐家多了一個佣人。
這件事情,歐洛霆並沒有提出異議,醒酒後的他,在的時候,接到了韓凱打來的,于是他開車帶著媽媽去機場接爺爺和韓凱。
駕駛室里,歐洛霆面空清冷,情緒極為不佳,並沒有什麼期待的。笛安安走了,仿佛掏空了他的靈魂。
副駕駛位上,韓美萍好幾次看了看他,卻沒有,她知道,她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會被兒子排斥,他們之間的隔閡早就不是一天兩天。
笛安安徹底離開,這種隔閡便加深了。
但做為媽媽,韓美萍這幾天才清楚地意識到,洛霆是無辜的。她真的不忍他再受傷害。
「洛霆。」她猶豫著看向他,問道,「如果爺爺問起笛安安,你會怎麼說?」
「該怎麼說就怎麼說,事實如此。」歐洛霆眼都沒眨一下,冷諷地說,「難道跟爺爺說安安跟夜祺跑了嗎?」。
她望著他,嘆了口氣,又問道,「如果他問起你爸爸呢?」
歐洛霆看了看她,皺眉問,「你希望我怎麼說?」
擔憂的眼楮直直地望著他,她沒有回答……她的心仿佛浸泡在苦水里。
一路保持著沉默。
直到車子停在了機場外,韓凱和老爺子上了車,四個人簡單地寒暄,韓凱很興奮,把自己的經歷都跟阿姨說了一遍,洛霆始終沉默,並不搭腔,將車子開往了某五星酒店。
格調雅致的餐廳里。
燈光明亮。菜香四溢。
席間,老爺子皺眉問洛霆,「安安呢?她一個人在家嗎?怎麼不帶她一起出來?」
歐洛霆情緒還不太穩定,眼里有些血絲,他拿起刀叉的手指頓了頓,抬眸對上爺爺渾濁的眸光,「爺爺,對不起……」
「怎麼了?」老爺子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擔心地追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爺爺,吃完飯回去以後,我再跟您細說。」他愣了愣,埋頭繼續切牛排。
坐在旁邊的韓凱似乎察覺出了不尋常,看了看阿姨,又看看洛霆,兩人神色都不太對,他隱隱有些擔憂,歐哥狀態明顯不好,會不會真出什麼事情了?
回到家的時候,沒有了韓凱這個外人。
老爺子在家里走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有見到安安的身影,他找到了站在涼亭吹著晚風的歐洛霆,「洛霆啊,現在總可以告訴爺爺發生什麼事情了吧?安安呢?她去哪里了?」
爺爺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帶著一絲不忍,他握了握洛霆肩膀,眸子里滿是期待。
「孩子沒了,她走了……」簡短的七個字,說得歐洛霆心如針扎般疼痛。
老爺子震驚地瞪大了眼楮,整個身子都僵硬了幾秒,簡直不敢,「好端端的孩子為什麼會沒了?她上次給我打還好好的呢,叫我回來給孩子取名字,怎麼突然就沒了?」
洛霆听出了爺爺聲音的低啞,以及他難以接受的目光和微顫的身子。
歐洛霆伸手抱住了爺爺,「爺爺,您別問了……」他沒有辦法直視白發蒼蒼的爺爺,哀怨的語調深沉得如荒涼的墓地上的小草,「或許,這就是宿命吧。」
「孩子,你一定比爺爺更難過,對吧?」老爺子拍拍他的背,安慰地說︰「告訴爺爺,安安還會回來嗎?」。
歐洛霆難過地閉眼,他的心里漫過一絲淒涼,聲音也微顫著,「大概是不會了……」
「哎……」老爺子沉重地嘆息,「怎麼會這樣呢?哎……」
落地窗前,韓美萍握著高腳杯,將目光從爺孫倆的身上收回來,一仰首,將琥珀色的液體灌入身體里。
知道他不想說,老爺子也就沒多問,只是暗自嘆息。
現在的他,還不知道歐天威也不在別墅里。
別墅里,那株天使曼陀羅開得正艷,已經開出了七朵不同顏色的小花,並且上面刻著不同的字……
老爺子沖完涼出來,韓美萍為他遞上一杯溫水,並且適時地告訴他,「我在國外找了一個醫生,他說像天威這種情緒,有治愈的可能。」
「真的嗎?」。老爺子兩眼放光,「這麼多年,終于有希望了。」
「是啊,終于有希望了。」韓美萍欣慰地笑著,「就在兩天前,醫生派人將天威接走了。」
「接走了?」老爺子愕然,著急地說︰「你不去陪他嗎?他這個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狀況,別人肯定適應不了。」
「醫生說不用,那里有最好的醫療團隊。」她安慰地說︰「咱們啊,就在這里等好消息吧。」
樓梯轉角,端著杯子的洛霆臉色緊繃得難看。
一個禮拜以後,醫生說笛安安恢復得還不錯,可以拆線了。
歐韓國際,董事長辦公室。
歐洛霆將蘇向晚給他的光盤插-入電腦里,畫面定格在蘇向晚的房間,不一會兒,媽媽走了進來,徑直打開了梳妝台的抽屜,拿出了那枚紅色的U盤,然後迅速地走出了房間……
短短二十秒的畫面,讓歐洛霆氣得眼角止不住地抽動。
拳頭緊握。
這便是事情的真相,U盤果然被她動了手腳……
他第一次覺得媽媽是多麼可怕,可怕到他完全陌生。
他一定要知道更多的真相,他一定要找到爸爸,一定要治好他。她為什麼要折磨爸爸?為什麼這麼討厭笛安安?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刷開,霍明美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走了過來,她抿抿唇,走到他的辦公桌前,定定地望著他。
緩緩抬眸,歐洛霆冰劍般的目光落到她的小月復!
「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嗎?」。他清冷的聲音里夾雜著絲絲怒火。
霍明美咬唇看他,一片寒意漸漸攀上背脊,「你們都已經離婚了,我會給你時間接受現實。」
「霍明美,從頭到尾,都是我媽跟你的陰謀,你覺得,我有可能接受你嗎?」。他站起身,盛氣凌人地吼了一句,「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