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霆看見安安被長發遮住的眼楮里淚花滾滾,他神情一片肅然,心里的痛一點點凝緊,手指的關節都木訥了。好想握住她肩膀,好想問問她的感受……
咬著下唇,安安努力忽略自己心底驟然閃過的那抹疼痛……知道真相的洛霆,面容顯得清淡疏離,深深地看著她,又仿佛要將她最後的樣子記住。
夜祺擰眉下車,擔心地朝她們走來……
洛霆卻突然轉身,安安愣愣地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背影,伸出的手卻愣在半空,只見洛霆朝停靠在不遠處的沃爾沃走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安安落下了眼淚,那道背影越來越模糊……
直到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笛安安才回眸,看見夜祺清峻美好的面容,她死死咬著下唇,難過得窒息。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夜祺抱住了她……
<黑色沃爾沃開走……
大約十分鐘後。
夜祺的車里,副駕駛位上,笛安安平復好情緒,轉眸看他,「我想去歐家拿到那串鑰匙。」
「嗯。」夜祺發動了車子,將車徑直開往歐家別墅。
這,恐怕是笛安安最後一次出現在那個家里了。她和洛霆已經走到這一步,還是少見面為好。她會難過,他應該也會難過。
車子開到半道的時候,笛安安像是突然想起些什麼,她轉眸對他說,「夜祺,先回去,我忘記帶東西了。」
忘記?
她需要帶什麼?
夜祺不惑地看著她。
「我想把他爸爸最後的影像交給他,也算是一份紀念。」笛安安看向夜祺,在巴黎回來的飛機上,她就有過這樣的想法,並找人把光盤復制了一份。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給他。
「好。」林蔭道上,夜祺將車調頭,只要是安安想做的,他都會無條件支持,盡管是和歐洛霆有關的事情,夜祺有所忌諱,他也會不動聲色。
返回家,拿到那個復制好的光盤。
夜祺開車送笛安安去歐家。
別墅大門沒有關,夜祺直接將車開進了大院,車窗搖下,秋風徐徐,往事歷歷在目,安安觸景傷情,仿佛看見爺爺拿著灑水壺在院子里澆水,心頭酸澀難當。
車子在停車場停下。
夜祺替她拉開車門,護她下車。
涼涼的秋風吹起她的發,握著裝著光盤的袋子,笛安安深吸一口氣,抬步朝客廳走去。
霍明美手臂的傷口還纏繞著傷口,今天本來是約醫生換藥的日子,可是洛霆去監獄送韓阿姨,還沒有回來。她在等他。
院子里傳來腳步聲,她趕緊迎了出去,原本以為是洛霆回來了,不曾想看到的卻是笛安安和夜祺,爺爺都已經不在了,他們還來做什麼?
霍明美臉一沉,本能地關上了客廳的玻璃門,並上了鎖!
笛安安和夜祺快步走向客廳,卻只看見霍明美匆匆上樓的背影!
「喂!你開門!!霍明美!你開門!!」笛安安情急拍打著玻璃門,卻看到霍明美迅速消失在樓梯轉角。
她有些頹然地嘆了口氣,對上夜祺漆黑深邃的眸,低著頭,擰著袋子陷入了沉思。遇到這樣的事,挺尷尬的。
緞子般的黑發遮住了她的面頰,如玉的鼻梁,濃黑翹長的睫毛,有種暗黑幽深的美。
夜祺就這樣陪著她站在客廳外,站了一會兒,望著空無一人的客廳,他和她往涼亭走去。
停車場里,黑色沃爾沃沒有回來。
兩人沉默地坐著。等待著歐洛霆回來。既然鼓起勇氣來了,哪能說走就走?拿到鑰匙以後,安安決心不再打擾他和她的生活。既然結束了,那就結束得徹底一點吧?反正殘留在對方心里的,除了恨,再無其它……
等哥哥的判決下來,說不定她會離開這座帶給她太多傷心的城市。去國外呆幾年。
大約夜幕降臨的時候,天空出現了斑駁的星點,寥寥幾顆,風,更涼了,有絲下雨的征兆。
夜祺也沒有提出先回去,只是靜靜地陪她坐著。
一道車燈打來。
黑色沃爾沃緩緩開入了院子。
笛安安和夜祺站起身,朝客廳方向走去。
她和他幾乎和洛霆同一時間出現在客廳門口,見到他們,洛霆腳步一滯,視線緩緩落到安安身上,眼底深處依舊有藏不住的暗黑,他是那麼想念她。見到她,卻沒有挽留的理由。只能深深地,貪婪地望著她。
「洛霆。」笛安安上前一步,將手中的袋子提到他面前,「這個光盤給你。」
「這是什麼東西?」歐洛霆望著面前的袋子,接過打開看了看,又看了看她。他的情緒已經明顯好多了,扶了扶額,有些難受的閉眼。
笛安安這才聞到他滿身的酒氣,徒地睜大眼楮看他,他喝酒了竟然還開車?而且是在夜里?心中一咯 ,不免有些擔心。
「是光盤……」她凝視著他,聲音溫靜,「我去巴黎的時候錄的,你爸爸的最後影像。」
「他現在人呢?」他微詫地挑起了眉,眼瞳驟然收緊,立刻看向她,「他還在巴黎嗎?」。
「……」她蹙眉看他,盯著這個曾經深愛的男人,他的悲傷掛在臉上,讓她覺得莫名有種犯罪感,「被你媽媽的慢性毒藥毒死了,就在我離開巴黎的那一天。」
歐洛霆神色有些發僵,死了……
「洛霆,我是來拿鑰匙的。」她的睫毛盈盈抬起,有些無奈地說,「可是霍明美把門關了,我和夜祺等了五六個小時。」
歐洛霆側目看了看緊閉的大門,拿出給霍明美撥通,聲音低沉,「開門。」
掛了,霍明美迅速地走下了樓,打開客廳的門,看見門外站著的三人時,她臉上的笑意頓逝。
歐洛霆抬步走入客廳。
笛安安和夜祺隨後跟了進去。
「你們怎麼還來啊?!」霍明美就像被人當面扇了個耳光,面容陰沉下來,「人家那麼不歡迎你們,你們難道感覺不到嗎?非得自以為是地粘過來?過得跟蒼蠅一樣很舒服嗎?」。
笛安安不理會她的牢騷,徑直往樓梯走去。
「她是來拿鑰匙的,拿完鑰匙就走。」夜祺望著笛安安上樓的背影,冷靜地告訴霍明美。
鑰匙?什麼鑰匙?霍明美憤憤地看夜祺一眼,趕緊跟上樓去。
沙發里,歐洛霆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霍明美跟上去的身影,他沒有說什麼,只是給自己倒了杯水,平靜地喝了一口。
爺爺的書房里,笛安安拿到鑰匙正準備走出來,卻被霍明美擋在了門口,她不善地盯著她,「笛安安,你到底要把洛霆折磨成怎樣才安心?才肯罷手?」
「我沒有折磨他。」安安仿佛一驚,為自己辯解。
「還說沒有!」霍明美挑了挑眉,咬牙切齒地說︰「你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這里,就是一種錯誤!!你讓洛霆勾起回憶!卻每次都帶著那個男人一起出現!!你知不知道每一次你們離開以後,他都要難過很久很久?!!」
笛安安眉心微顰,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她真的很抱歉。
「放心,我再也不會來了。」笛安安緊緊握著鑰匙,「因為,我決定離開廈門。」
霍明美並沒有特別欣喜,她指著門外,冷冷地說︰「希望你說到做到!滾得越遠越好!」
笛安安深深地看她一眼,看到她少了一只胳膊的身體,莫名有些難過,從她面前經過,走出了爺爺的書房,除了鑰匙,她什麼都沒有帶走。
經過樓下客廳的時候,她看到沙發里,那個閉目養神的男人,她深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他面前茶幾上,自己交給他的那只光盤上,然後轉身走出了客廳。
她發誓,這一定是自己最後一次回來。
因為每一次見洛霆,她的心情也是很久都難以平靜。
回到租住的小公寓,門口,蘇向晚等候已久。
「你們可算回來了!」見著笛安安和夜祺,蘇向晚疲憊的身子力氣倍增,她從牆角站起身,「去哪里了?」
「向晚?」黑漆漆的樓道里,她竟然突然冒出來?笛安安詫異地朝她走,「你什麼時候來的?」
「好幾個小時了,打不通,敲門又沒人應。」蘇向晚看向夜祺,懇求地問︰「夜祺,可不可以帶我去見蔚藍?我想去看看他!」
夜祺想了想,看了看向晚,又看看安安,聲音溫和,「明天吧。」
「真的可以嗎?」。笛安安很吃驚,特別高興,「那真是太好了,我要給他準備一些藥。」
「我也是這麼想的。」蘇向晚將地上的袋子擰起來,興奮地說,「這是我從醫院找蔚藍主治醫生開的,足夠吃大半年了。」
望著她手中的旅行袋,笛安安懵了。這麼大一包?
夜祺笑了笑,看出了蘇向晚的思,看來她被蔚藍迷掉了魂,不過這也是好事,自己不用再覺得愧疚,安安也不會覺得別扭了。而且,蔚藍從里頭改造出來,一定可以改頭換面的。
這天晚上,蘇向晚在公寓里住了下來。
這是整整一年以來,笛安安和蘇向晚第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
這一晚,她們聊了很多,也感慨了很久。
第二天.
早餐過後,夜祺打了三個,把會見蔚藍的事情安排了一下,然後帶著蘇向晚和笛安安去了監獄的會客室。
會客室里,蔚藍剪了個齊齊的平頭,眸子很深,他坐在沙發椅里,手上沒有戴手銬,稜角四處透著分明的冷俊。
當蘇向晚擰著旅行袋走進門時,比起她的熱淚盈眶,蔚藍則蹙緊了眉,「你還真來了?」
「怎麼?這麼不歡迎我?」蘇向晚將旅行袋放到他面前,走坐到他身邊,小聲地詢問︰「蔚藍,判決是怎麼樣的?你可以告訴我嗎?」。
「十五年。」即便是處于這樣一種氛圍里,蔚藍的聲音依然低啞到性感。
蘇向晚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無措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輕輕揉搓著,眼楮竟一點點模糊了……十五年,得多少個日日夜夜啊?
「這是什麼?」蔚藍擰眉,目光落在鼓鼓的袋子上,又看了看她。
「藥啦!」蘇向晚避開他的目光,轉過了身,佯裝平靜地說,「這是找主治醫生給你開的,夠你吃大半年的了。」
「轉過來。」蔚藍聲音低啞,一字一句,清晰至極。
蘇向晚醞釀了一下情緒,眨眨眼,轉身看他,「干嘛?」
看著她想哭的樣子,蔚藍心里有一絲觸動,他的眸子很深,就這樣望著她,酷酷地問,「夜祺來了嗎?」。
他竟然問這個?蘇向晚有些失落,有些苦悶,「來了,笛安安也來了。」
蔚藍朝她招招手,「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蘇向晚瞟了他一眼,「你說……」
「你過來!」蔚藍突然起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上,他直接環住了她的腰,魅眼淡淡地盯著她。
蘇向晚心一驚,她撇開頭不敢看他,卻已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你說吧,我听著呢……」她沒有起身,沒有掙月兌,只是淚水模糊了眼眶。
「想不想知道那天我為什麼救你?」他緊緊地抱著她,笑著將臉向她湊近。
蘇向晚咬唇,賭氣地說︰「不想!」還笑得出來?
「好,不想的話我就不說了。」蔚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謝謝你的藥。」他放開了她,推著她起身,平靜無波地說,「你可以走了。」
「你!」蘇向晚瞪著他,急到無語,「蔚藍!」
「丫頭,十五年以後,我希望我出來,可以看到你的小孩叫我叔叔。」蔚藍深深地望著她。這是他真實的想法。
蘇向晚小臉瞬間變色,雙唇抿了又抿,「嗯,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很納悶,難道只是自己一廂情願了?他真的什麼話都不想跟自己講?
兩人對望著,誰也沒有再打破沉默。但是誰的心里都明白,十五年太久。
過了一會兒,蘇向晚才跟他告別,轉身準備離開。
蔚藍望著她的背影,臉上的表情有些陰森,「就這麼走了?」
蘇向晚腳步一滯,笑了笑,回眸看他,「我得趕緊去找孩子他爸,爭取趕在你出來之前生個孩子,我還得教會他喊叔叔呢。」說完,她腳步輕盈地離開。
留下蔚藍黯然傷神。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
屋外,看見蘇向晚眼里含著淚水,笛安安不禁黯然傷神,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思緒難以收回。
夜祺抬腕看看表,小聲地對安安說,「我們進去吧。」
蘇向晚抬手拭去眼淚,「我先走了。」然後快速地離開。
她的心情,安安能理解,昨天晚上,問她一些私人的問題,向晚如實地告訴給她听,她懷疑自己喜歡上了蔚藍,並且經過安安的分析,這種懷疑得到了證實。
剛才,夜祺告訴安安,蔚藍要判十五年,比蔚絲雨的刑期還多兩年。
笛安安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親耳听到時,還是忍不住難過了。
夜祺牽著安安的手,走進了會客室。
蔚藍坐在沙發椅里,濃眉緊擰,見著他們,皺了皺眉心,又舒展開來。
笛安安站在他面前,睫毛盈盈抬起,怔怔地望著他,「哥……」不管他有沒有做好準備認自己,她還是希望能這樣貪婪地凝視著他。能夠發自內心地喊他一聲哥哥。
蔚藍眼中泛出淡藍的光芒,那是極度壓抑之後散發出的光芒,他抬眸,迎上女孩的視線,心中澀澀的。又緩緩轉眸,看向一旁的男人,聲音低啞,「夜祺,你可以找關系把絲雨救出去嗎?她身子單薄,不一定受得了牢獄之苦。而且,如果真的坐牢坐這麼久,她這一輩子可就真毀了。」
他懇求焦慮的目光,讓夜祺眉宇輕擰,安安就站在他面前,他不但可以做到平靜無波,竟然還當著她的面關心絲雨?
「蔚藍,你放心,絲雨那邊我會想辦法。」夜祺伸手攬過安安肩膀,承諾地告訴他,「你這個,我也會照顧好。」
蔚藍隱含情緒的目光落在笛安安純淨無暇的臉龐,他不知所措,做為哥哥,卻沒有做到一個好榜樣。
「哥,不管你認不認我,你都是我哥。」笛安安凝視著他,那雙眼眸漂亮到讓人心悸。
一抹溫柔從他那冷冽的面容綻放,蔚藍站起身,朝笛安安張開了懷抱,「我只是擔心你不認我,所以才裝得那麼高傲。」
笛安安上前幾步,讓蔚藍將自己抱入懷里,她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腰,將臉龐輕輕貼在他的胸膛,「我,向晚,夜祺,我們都會等著你。」
「安安,原諒哥給不了你安定的生活。」蔚藍松開她,拉起她的手交到夜祺手里,「今天,哥把你托付給夜祺,在外頭要好好的!」
「放心。」夜祺珍惜地握著笛安安的手,再次承諾,「我會照顧好她,謝謝你的理解。」
「……」
「……」
就這樣,蔚藍和笛安安相認了,夜祺告訴蔚藍,自己會想辦法為他減刑,蔚絲雨那邊,他也會想辦法,讓他別擔心。
「我爸怎麼樣?」提起那個男人,蔚藍聲音艱澀,但還是稱他一聲爸,畢竟,喊了快30年。
夜祺想了想,才把實情告訴他。蔚孟輝涉嫌投機倒把,偷稅漏稅,炒股把公司都炒垮了,資金漏洞超大,目光已逃往海外,警察正在聯合對其進行逮捕。
蔚氏企業宣布破產,曾經的輝煌不復存在。
蔚藍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他震驚地坐在沙發椅里,頭腦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