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攙扶著走下曲折陰暗的樓梯,下面頓時開豁了起來。
「我要見的人呢?」喬傘此時的心情雖然緊張可又充滿了期待。
「別急,人就在那里,不能飛不能跑。」開車的男人在前面引路,副駕駛的那位緊隨在兩人身後,一前一後的將他們夾在中間,小心謹慎的,生怕他們會中途跑掉一樣。
這里的環境潮濕昏暗,兩側的牆壁上浮著一層水蒸汽,頭頂的燈光泛著黃色的暗光,棚頂低得快踫著頭了。
這麼偏僻的地方,也真虧那些人能找到。
滴答!
是水滴滴落的聲音,砸在青石的地面上,回聲被無限的擴大,听起來陰森森的。
開車的男人在走廊盡頭停下,掏出鑰匙打開面前的門鎖,向里一指︰「進去吧。」
喬傘握著佑佑的手,沒有猶豫,徑直~推門而入。
後面傳來落鎖聲,伴著竊竊的私語聲,那兩個男人也走遠了。
屋子里的裝修非常簡單,牆皮因為潮濕的原因滲了水,時間太長都變成了黑色的霉,靠著牆角的地方放著一把椅子一張書桌一張床。
光線很暗,坐在椅子上的人垂著頭,依稀能夠辯出那清秀的輪廓。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她,視線從手中的書本上抬起,清清淡淡的目光看了過來。
喬傘突然捂住嘴巴,忍著就要出口的啜泣聲,眼淚在眼眶中無聲的打著轉。
那人手一抖,書本應聲落地,雪白的書頁沾了水漬,髒了。
「媽媽。」喬傘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喬若慕面前,蹲,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了她的腰,眼淚隨著她的聲音大滴大滴的滾落,很快就沾濕了衣襟,最後泣不成聲。
「小傘。」喬若慕眼眶通紅,聲音嘶啞,顯然沒想到會在這里跟她重逢,「小傘,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喬傘在她懷里用力的搖頭,眼淚蹭在她的衣服上。
「小傘,我的小傘。」喬若慕的手掌顫抖的放在喬傘的頭頂,動作僵硬的撫模著她的頭發,雖然她做這個動作時顯得有些笨拙,仍然是不厭其煩的一遍一遍的理順著她的發絲,就像小時候給她梳頭一樣的輕柔。
她的小傘長大了。
「媽媽,我終于見到你了,我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了。」喬傘吸著鼻子,眼淚落得一塌糊涂︰「太好了,媽媽,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喬若慕哽咽著,淚水浸濕了臉龐,她雖然已經接近五十歲,卻保持著如同三十幾歲的相,皮膚緊致,五官精美,隱約能看出年輕時的絕代風華。
「小傘,你一定怪媽媽對不對?因為媽媽,你受了那麼多苦,媽媽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你還那麼小就扔下你,讓你忍饑挨餓,風吹雨淋,沒有享過一天的福,對不起,小傘,都是媽媽的罪過,是媽媽連累了你。」
喬傘抬起一張淚臉,伸手抹掉喬若慕眼角的淚水,她的媽媽還是和從前一樣漂亮,有著好看的眼楮,細彎的眉毛,不笑的時候也像是在微笑著。
她使勁搖了搖頭,忍著喜悅的淚水沖她笑︰「媽媽,我從來沒有怪過您,我知道,你離開一定是有著迫不得已的理由,要不然,這天下哪有媽媽舍得丟下自己的孩子?我還年輕,不怕受苦,更何況有鄭翰叔叔他們照顧我,我也沒有遭什麼罪,像您所教導的,想要什麼就靠自己的雙手,我一直一直都很努力,努力的生活,努力的學習,努力的工作,努力的等您回來。」
喬傘抹了一把眼淚,眨著紅通通的眼楮︰「而我也終于等到您了。」
喬傘的話讓喬若慕感動的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遍一遍的呢喃著她的名字,把這些年來的所有愧疚思念與彷徨都寄托在這簡簡單單又痛及一生的兩個字當中。
母女倆抱在一起哭得起勁,一只小手突然伸過來,手心上躺著一塊干淨的卡通手帕。
喬若慕這才注意到佑佑的存在,她疑惑的看過去,心中存著疑問。
「婆婆好。」小家伙脆生生的叫著,大眼楮同喬傘一樣烏黑。
喬若慕被叫愣了,在她對喬傘的了解里,她沒有這麼大的兒子,這個是……。
「你好。」喬若慕還是笑著回應。
「媽媽,這是我兒子,卓佑。」喬傘拉著佑佑的手將他帶到身邊,一條手臂摟著他單薄的肩膀,手指順勢掐了下他的小臉兒。
佑佑嫌棄的皺了皺小眉頭,似乎十分不滿她的幼稚行為,不過還是紳士十足的挺了挺胸膛,不跟她一般見識。
喬若慕半知半解,不過也沒有繼續追問。
「小傘,是不是他們用我來威脅你?」
喬傘沒有答話,算是默認了,在那種情況下,她沒得選擇,逃,她逃得了,可是她逃了,喬若慕怎麼辦,她不可能將她置身于危險當中,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行。
喬若慕生氣的長嘆一聲︰「不管我怎麼躲,這一天終于還是來到了,早知道這樣……」
「沒關系。」喬傘知道她要說什麼,立刻打斷了她的話,伸出手輕輕將她臉側的發絲掖到耳後︰「媽媽,五爺一定會找到我們的。」
她敢來也是因為她堅定的相信著五爺,他從來都沒有讓她失望過。
喬若慕靜靜的凝視著她,沒有說話,只是溫柔的將她的臉細細的看清。
她最愛的女兒啊,恐怕沒有想到還會有相見的一天,與她離得這樣近,近到听著她的聲音,聞著她的呼吸都感覺是在做夢。
「媽媽,你不問問我五爺是誰嗎?」。喬若慕的反應讓喬傘有些納悶。
喬若慕笑著說︰「他不是你的丈夫嗎?」。
喬傘︰「……。」
「我知道他。」
「媽媽,難道……」喬傘忽然想起那塊在後山撿到的手帕,上面的刺繡讓她覺得眼熟,現在見到喬若慕她才忽然想起來,那樣的手帕她在很小的時候也曾見過。
喬若慕當時為了生計在針織廠里替人縫衣服,那些不要的邊角料,她便拿回家做成手帕再去賣,兒時的記憶太過于久遠了,所以喬傘才會忘記。
「難道您去過頂上別墅?那個經常在後山上望著我的人也是您?」喬傘有些激動,她就知道,她的媽媽不會輕易的拋棄她,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她仍然惦念著她,哪怕冒著風險也要偷偷的來看她。
喬若慕笑著撫模著她的臉頰,愛憐的仿佛是寶貝一樣︰「媽媽知道你找了一個好男人,媽媽替你高興。」
喬傘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媽媽面前說起卓曜,本來談戀愛和結婚這些事都應該與最親近的人一起分享,但是因為空白了的那些年,她與喬若慕在這方面的問題上談話還是會難為情。
將臉往她懷里一埋,撒嬌似的說道︰「你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卓佑沒有打擾這兩母女相聚,一個人蹲在角落里玩牆上的水珠子,大概是玩得有些無聊,又跑到門前踮著腳往外看。
這一看正好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他立刻轉身同喬傘說道︰「我認識這個人。」
「誰?」喬傘還沒發現有人過來了,被他說得一頭霧水。
「他是姨姨的朋友,我見過的。」在喬傘不在的那段日子,白柔盡職盡責的照顧佑佑,不僅早晚接送,還給他做便當,買衣服,買玩具,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卓佑見到白柔同這個男人在一起。
他很謹慎,並沒有出現在佑佑面前,只是小心的坐在車里,可他低估了一個小孩子的好奇心,佑佑雖然裝作不在意,卻偷偷的在反光鏡里將他給瞧見了。
當時,他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姨姨的新男朋友也太老了一點,可以做姨姨的爹了。
外面傳來開鎖的聲音,喬傘這才注意到有人來了,她急忙捂住佑佑的嘴巴,警告似的搖了搖頭。
門開了,低頭走進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戴著一副銀邊的眼鏡,身材勻稱,目光精銳,脖子上圍著一條灰色的格子圍巾,無論是款式還是顏色都與現在的流行月兌節了。
他看起來如同一個學士般儒雅,可是鏡片後的眼楮卻亮如虎豹。
「恭喜兩位了,母女團聚。」
喬若慕怒視向來人︰「謝遠,你放了我女兒,她什麼都不知道。」
「若慕,何必動怒,我們也算是相識一場,十幾年不見,難道不應該坐下來喝杯茶敘舊嗎?」。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喬若慕生氣的別過頭。
謝遠慢吞吞的在那張窄小的木床上坐下,因為身材魁梧,那床立刻就顯得狹小無比。
他雙手支著膝蓋交叉擱在下巴上,一副與故人談心的姿態,緩緩開口說︰「若慕,你當年給我做設計師的時候,我待你不薄,可你後來被謝堅花言巧語的蒙騙了便離我而去,他對你怎樣,你心里有數,要不然,你也不會帶著孩子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些年啊,我一直在找你,就是想著有一天我們可以聯手創造出更大的財富,那些財富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可是,你還是讓我失望了,一個不能畫設計圖的設計師對我來說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價值。」
喬傘驚訝的看向垂著頭的喬若慕,急切的問道︰「媽媽,他說得是真的嗎?」。
喬若慕沉吟了片刻,點頭承認。
「那他說你不能再畫設計圖了……」
喬若慕苦笑了下︰「是啊,小傘,你還不知道吧,媽媽已經是個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