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辦公住家在一起,前面是衙門,後面是官舍,停尸房在衙門西北角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里,被一花園隔離在官舍之外,平時鮮有人靠近。
衙門口有差役領路,從側門進來,馬車沒有停,直接被帶到了府衙的停尸房前。
馬車停穩,余崖先下了車,他一手挑著幕簾,道,「娘子,請下車!」
周萋畫先掃了一眼秦簡,見他依舊閉著眼楮,如尊佛似的一動不動,只得先起了身,她探身出車廂,隔著皂紗四顧,停尸房門口只站在剛剛引路的差役,沒有黃玉郎,更看不到自己父親。
馬車下,余崖下意識地伸出胳膊來攙扶,周萋畫掃視一下,並未觸踫,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小心翼翼下了車。
站穩腳後,周萋畫便轉身去拿勘察箱,卻被一道黑影遮住了視線,就見秦簡一手拿住勘察箱,另一手伏在馬@無@;「@小說車的轎眉上,面色焦黃,眉頭簇成八字型。
他的傷口仍在發痛!
看他如此難受,周萋畫伸手想從他手里拿過勘察箱,可秦簡那鋒利的目光卻從被面具蓋住的眼眸里刺了出來。
帶著警惕,猶如在保護自己食物的獵豹!
周萋畫感覺自己又好心被當做了狼肝肺,不理會秦簡,轉身隨著余崖朝停尸房走去。
秦簡輕輕一躍從車上下來,忽而一怔,意識到自己已經把這匣子給了周萋畫,幽幽嘆氣,立刻緊隨跟去。
一進停尸房,視線瞬間昏暗下來。
所有的窗戶都被厚厚的氈子遮住,黑漆漆,從入口處開始,隔幾步就有一處蠟台,蠟燃燒的氣味與腐臭味融合在一起,讓人作嘔。
周萋畫在門口定了一會兒,等視線與味覺均適應後,這才移動步伐,一股涼風隨著她的走動繞在身邊,周萋畫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
抬眸看去,卻見周午煜端坐在前方,他的面前,依次擺放著兩口棺,听到有人進來,周午煜的身體微微轉動一下,看到是自己女兒,沒有多語,轉身重新面棺而坐。
卻也不過幾秒鐘,周午煜如同意識到什麼,又重新轉過身來。
鋒利的目光射了,周萋畫迎著父親的眼神,微微;「愕一下,立刻察覺到周午煜的眼光不是看自己,而是穿過自己,看向身後——拿著勘察箱的秦簡。
周午煜的那種眼神,滿滿地透露一個信息︰他認識秦簡!
周萋畫于是招呼秦簡隨她上前,她朝周午煜盈盈施禮,「父親!」
隔著皂紗,周萋畫看到父親嘴唇抖動一下,似有話要說,但最後卻只是微微點頭,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有意無意地扔掃過秦簡的臉。
周萋畫施禮起身,卻看見黃玉郎一向寫滿幸災樂禍的臉上,竟然多了幾分凝重,那是見到上司才會出現的謹慎。
周萋畫心生訝異,但未作任何停留,直接開口道,「兒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當然可以!」周萋畫話音剛落,黃玉郎竟然迫不及待地開口,他手微微一揮,更是殷切地與差役一起上前打開棺材。
周萋畫轉身接過秦簡手里的匣子,取出一空白冊子,交予秦簡手中,「勞煩了!」
也就隨著周萋畫話音落下,剛剛端坐的周午煜突然站了起來,「畫兒可是讓這位做記錄?」看到女兒點點頭後,周午煜沖余崖喊道,「還不快去準備筆墨與書案!」
听聞父親安排,周萋畫詫異,古時的文書,哪個不是站著都能一手拿紙一手拿筆,筆墨飛舞,寫得一手洋洋灑灑。
周萋畫眼眸轉動,卻見秦簡眉頭緊鎖,面色更加難看,想著有書案書寫,對秦簡也是一種解月兌,便收起了疑惑。
不一會兒,余崖等人搬來了書案,拿來了筆墨,更是在書案前點了一根蠟,那秦簡端坐書案後,竟有幾分衙門辦案的氣魄。
在余崖按照周午煜的吩咐做事時,周萋畫已經做好了準備,戴上昨天春果跟麗娘縫制的手套跟口罩,摘下了冪籬,然後將器具從匣子里一一拿出擺放整齊。
她看向秦簡,秦簡提筆,點頭,表示準備妥當。
周萋畫這才走到了離自己最近的棺前,這是嚴大牛的尸體。
探頭看向棺中,就見尸體上**的部分,尸斑遍布,辨別面容已有困難,周萋畫飛快地剪開了他的衣物。
尸體已經有點漲,腫脹的腳填充了整個靴子,周萋畫拿剪刀沿著靴縫剪開,這才將靴子月兌了下來。
靴子前端磨損嚴重,且有綠色的痕跡,周萋畫湊鼻聞了一下,只有陣陣惡臭,無其他線索。
放下靴子,周萋畫直身觀察尸體,而後平平出聲,「請記錄,死者年二十,男性,五尺六寸!衣著整齊,指甲青紫,窒息征象明顯,無明顯外傷,胸月復腔膨脹!」
「雙手虎口厚繭,為習武之人,平日多使用刀、劍武器!手腕、指背有無數道傷痕,痕跡細小、長不過寸,有出血,生前所致,致傷武器應為鋒利、薄細,猜測為軟劍!」
周萋畫說完這句,抬頭看向秦簡,一則是確定秦簡是否跟得上自己的語速,二則,也是為了警告他,他現在也是被懷疑的對象。
秦簡寫完最後一個字,抬起頭來,正好迎上周萋畫的眼眸,周萋畫那雙沒有被遮擋的杏眼眼,帶著一股正義正氣,秦簡淺笑一下,示意周萋畫繼續。
秦簡那輕松的微笑,讓周萋畫微微松了口氣,她重新回到棺前,擺弄一下嚴大牛的尸體,忽而發覺他的胸月復部中間隱約有一道印痕。
周萋畫轉身到秦簡書寫的書案前,不做聲響的拿起了蠟燭,拿著蠟燭重新回到棺前,借著亮光自己觀察,這道印記不是很明顯,但仍能看到這是一個圓形印痕。
印痕有指甲蓋那麼大,深色,但表面看,無法判斷是腐敗還是傷口。
周萋畫想著,就轉身想把蠟燭還給秦簡,一轉身,就見周午煜正從侍衛手里接過另一只蠟燭,並小心翼翼地立在了秦簡面前。
父親的這個舉動對周萋畫而言,疑惑大于驚愕,但表現在她身上,卻也是一個平淡的眼神。
「這嚴大牛可以家屬?」周萋畫看向自己父親。
「嗯,啊!」周午煜的注意力正放在秦簡身上,周萋畫突然出聲提問,讓他有點束手無策,他吞吐後,將問題拋給余崖,「余崖,嚴大牛可有家眷!」
「回都護,大牛他父母早亡,本有一姐,嫁到西郊,去年難產已故,大牛未曾娶妻,現孤身一人!」余崖干脆出聲,眼楮卻疑惑的看著周萋畫。
原來又是孤身寡人啊!
根據溏朝律法,這種情況,他的尸體便交給他的主管部門來負責了,嚴大牛為周午煜侍衛,周午煜便是他的第一負責人。
「為讓嚴大牛早日沉冤得雪,兒肯請父親允許對其動刀!」周萋畫鎮定出聲。
听女兒要對嚴大牛的尸體動刀,周午煜大驚,卻又見女兒如此篤定,追問道,「一定要這樣嗎?」。
周萋畫篤定點點頭,「是!」
「周都護,既然四娘如此肯定,為能讓死者早日安息,您就應了吧!」沒等周午煜出聲,一旁的黃玉郎搶先開了口,他的話里,無不透露自己勤政為民的正能量。
周萋畫輕蔑一笑,這黃玉郎表現得有點過啊!
得到周午煜的許可,周萋畫拿起手術刀,沿著圓形痕跡處,小心翼翼切開皮膚,再觀察皮膚切面的狀態。
「請記錄!死者腋窩右胸月復位置圓形痕跡,徑長半寸,系皮下出血,紫色,形態呈片狀,生前所致,傷口出現不久後,死者死亡!」
「周四娘如此肯定,可有證據?」周萋畫這一串話出來,把黃玉郎給弄暈了,但劃了這一刀子,就能看出是生前還是死後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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