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萋畫終于還是沒有去看冬雪。
隨著臘八節的到來,周午煜帶著一眾女眷從洛城回來了。
周萋畫立于門口,看著父親騎在高頭大馬上,他穿著紫色的官服,簌簌白雪中,鐵色整整,他的臉色已經不似以前那般白皙,身形一如既往地的挺拔,只是拿鬢角露出的白發,顯露了他這些天的疲憊和煎熬。
看到女兒那嬌小的身影,周午煜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一躍從馬上跳下,上前將女兒擁入懷中,顫抖著聲音,「畫兒,阿耶對不起你,對不起你阿母!」
周萋畫原本那恢復平靜的心情,在剎那間決堤了,在眼淚奔涌出來之前,周萋畫從父親懷里探出了頭,卻周午焰的袍服接近膝蓋的位置,被水打濕了。
「父親,你去看過母親了……」周萋畫吶吶出聲,問道。
周午煜松開女兒,用衣角試了試眼角,「嗯,去後嶺了!」
母親就葬在後嶺的半山坡上。
周午煜微微側身,露出身後的空間,周萋畫往後看,看到坐在身後的馬車里的陳成璧挑開門簾,與周萋畫眼神的瞬間,她身子上抬,從轎廂里探出身。
陳成璧穿著件亞青色的棉裙,若不是領口圍著的純白色毛領,整個人看上去死氣沉沉,她雙手放于身旁,彎腰下車,給周萋畫行禮,「妾身見過四娘!」
這是規矩,妾大不過妻。姨娘矮一頭。
周萋畫雖然知道怎麼回事,但始終逃不月兌尷尬,陳成璧終究是母親的妹妹,姨娘姨母不過一字之差,地位卻是兩重天。
周萋畫有時就想,若陳成璧不嫁入侯府,那又會是怎麼一種光景呢。
給陳成璧還了禮,周午煜就指引著女兒朝再後面一輛馬車走去,四角挑檐蟠龍頂,鎏金色的頂棚。嶄新藏藍色的門簾。
春露春霞並肩站在車下。見到周萋畫,立刻彎身福禮,春露往前一下,「老。四娘子來了!」春露說著就要伸手跳開門簾。
卻听轎廂內傳來生冷的聲音。「免了吧。侯府嫡女的安,豈是我這個子能承受的起的!」
一听這話,就能猜出方德昭還在氣頭上。
周萋畫的身子已經半蹲下。被方德昭這般無情的拒絕,弄得不知所措。
周午煜听到母親對女兒這麼說話,也是很生氣,他伸手一拉女兒,「既然你祖母這麼說,那就免了吧!」
听到父親這麼說,周萋畫還是不敢動,她依舊半蹲著身子。
方德昭隔著厚厚的棉布簾,听著外面的聲響,的反應她沒有生氣,周萋畫的執著卻讓她心生怒火,裝,裝,吃里扒外的賠錢貨,有本事你去當周修嫻的嫡孫女啊!
「大郎,不是要去拜見大長公主嗎?在這浪費時間作甚?」方德昭咬碎的牙往肚子里咽,自己明明是正經八百的二品誥命,回京不過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憑什麼一回京連侯府都不用進,就得給她周修嫻請安。
周萋畫一听這話,立刻明白了方德昭生氣的原因,她不再執著等著方德昭的回應,直起身來,側到一旁。
周午煜見狀,上前叮囑女兒幾句,便招呼陳成璧回了馬車,車轍碾壓著積雪,沿著大街,緩緩朝國公府駛去。
除去周午煜、陳成璧、方德昭的貼身侍婢,從洛城來的其他下人並沒有跟著一起去,一名自稱管事的獨眼中年男子上前,小心翼翼地詢問周萋畫,是否開始往府里搬運行李。
周萋畫看著佔了半條馬路的車隊,輕輕點頭。
周午焰一行人已經走遠,周萋畫拉一下斗篷,便示意春果扶自己進府,突然,一聲如嬰兒般的呼喚聲傳到她的耳朵,「四,是你嗎?」。
這個聲音……是啟兒的。
周萋畫未提裙擺,循聲而去,終于在最後一輛馬車揭開的單布簾一角上看到了那個探出了的小腦袋,「啟兒,真的是你!」
周萋畫上前,挑開布簾,便伸手要抱啟兒,但布簾挑開後的景象卻讓她吃了一驚,啟兒乘坐的這輛馬車的轎廂竟然是漏風的,一側車窗是沒有任何遮擋物的,另一側只用一件單衣遮著。
啟兒趴在車廂里,身上蓋了一床薄薄的單被,還壓著很多侍婢們的衣服,但多數也是擋不了寒的單衣。
啟兒蜷縮著身子,見周萋畫站在自己面前,努力擎起小腦袋,看著啟兒那凍紅的鼻尖,周萋畫鼻頭一酸,眼淚就要往外涌。
春果探頭哎呦了一聲,扭頭質問照顧啟兒的青雪,「你是怎麼照顧啟兒郎的!」
青雪把頭埋得低低,抽泣起來,「奴婢無能,沒給啟兒郎安排好的馬車!」
春果一听青雪這是話里有話啊,停下嘴不再說話,她看向周萋畫,「娘子,听這麼冷,還是先把啟兒郎抱進府吧!」
說著她就解下了自己的斗篷,遞給了青雪,青雪會意,擦一下眼淚,用斗篷裹住啟兒,將他從破馬車里抱了出來。
「春果你來抱啟兒!」周萋畫一看青雪的胳膊在發抖,開口讓春果接過,而吩咐青雪,「你隨著馬車去後院把車里的東西收拾一下!一會兒到我院子來!」
青雪的眼眶更加紅潤,低著頭應聲。
「四,你這里好暖和啊!」一進自己暖榻,啟兒就忍不住開始稱贊,四歲的孩子,他的詞匯量比同齡人豐富很多,春果給他套了件自己的棉半臂,就吩咐人去三房去給啟兒拿男裝。
劉氏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別看自己的才剛過百日,衣服倒是給縫制到了三四歲的。
啟兒調皮,把胳膊一起縮進半臂里,等著烏溜溜的大眼楮,好奇的打量著周萋畫的房間,突然,他再次興奮起來,「四,你最近是不是很乖啊,大給你獎勵了!」
周萋畫端著廚房剛剛送來的暖心羹,輕輕撇一勺,吹吹遞到啟兒嘴前,听著啟兒這天真的話,說道,「四一直很乖啊!」
啟兒啊嗚一口將羹吃下,「我是說,四你來京城後特別的乖,你看,那肯定是大半夜送進來的!」
他擎著小手,指著書案後牆上掛著的一副山水畫。
「你怎麼知道那是我阿母送來的?」周萋畫苦笑一下,又撇了一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