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陳映芸說的那樣,周玄毅將位于定國公府旁,荒廢多年的厲王府賜給她做了公主府,並決定在合議團結束邊境問題的討論後,就讓她與陶婉兒一行人去大靖。
和親的事塵埃落定,合議團與大溏朝廷就邊境問題的討論也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大溏,終于在這個秋日,恢復了平靜,沒有天災,也沒有人禍,風調雨順,百姓也有了個好收成。
時間慢慢。
秋意正濃,落葉卷著枯葉,不知不覺中,一年就這樣,轉眼到了陳成玉的周年忌。
那日一早,坊門開啟後,周萋畫與父親便徒步前往一起去,埋葬母親的西山。
到達陳成玉的墓時,晨霧剛剛散去,山野里的視線慢慢清晰起來。
父女兩人的腳步,卻在視線落在墓碑上時,停住了。
墓碑——前,擺放著新鮮的貢品,看那灰燼燃燒的狀態,應該來祭拜的人才剛剛走。
「國公府的人,說今天回來嗎?」。周午煜問身邊的家奴。
「回侯爺,舅老爺這幾日身體不適,府里又忙著陳二娘子出嫁的事,估計得過個時辰才能來人!」家奴昨兒去定國公府特意問過了,對方就是這樣回答他的。
那就說,不是國公府的人了?周萋畫默默心想。
身後突然有窸窸窣窣,人在移動時,與草接觸發出的細微聲音。
周萋畫精神一緊繃,立刻轉身。循聲追去,卻見宋雲崢一手拿著食盒,一手背于身後,在周萋畫駐足之時,他也停下腳步,抬頭注視。
「剛剛是你來祭祀的我阿母嘛!」周萋畫怒視著宋雲崢,那本就滾圓的眼楮,瞪得跟圓杏似的,宛如在質問,是不是還在為去年的言而無信自責。
宋雲崢靜靜凝視著周萋畫。他的心一陣陣抽疼。去年,若不是自己離開,陳或許不會死,他不想給自己找借口。跟不想推月兌。自己違背了對周萋畫的承諾。
他欠她太多了。
兩人靜靜凝視良久。尋女而來的周午煜出現在周萋畫身後,看著兩人的凝視,周午煜回身看看身後那些注視著兩人的下人們。深吸一口氣。
他朝宋雲崢拱手作揖,「宋將軍,剛剛是你來祭祀內子的嗎?」。
「否!」宋雲崢放下手里的食盒,朝周午煜還禮,而後直身,「某剛到!」
周午煜詫異看著宋雲崢,他身旁的食盒上還有被山野露珠打濕的痕跡,「果真?」
宋雲崢點點頭。
周萋畫看著宋雲崢,他臉上的表情分明寫著沒必要騙人的字。
不是這家伙,那會是誰呢?
亡人周年祭,是自己家人祭祀,除去本家不會再有其他人來,宋雲崢來是因為他心中有愧,除了他,還有誰會來呢?
周萋畫竟然一下子想到了姬凌宜。
每次見她,她總會流露出對陳成玉的思念,尤其是,周玄毅接二連三對周萋畫跟周午煜的迫害,更讓她心懷愧疚。
姬凌宜一直視陳成玉為自己的恩人,而她的身份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難道會是她?
周萋畫轉身看著母親石碑前的貢品,鮮桃又大又圓,葡萄顆顆晶瑩,都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季節的水果,只有在皇宮里才會出現,難道真的是姬凌宜?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下山時,她特意到守山人的小屋里拜訪,卻也只得出,在他們來之前,的確有人來過,是男是女,模樣如何,守山人也說不出個一二。
但到底是誰呢?
帶著疑惑,周萋畫郁郁寡歡地回了府。
宋雲崢看上去有很多話要說,但沒等他有跟周萋畫單獨相處的機會,朝廷便傳來消息,說合議團要就邊境事宜,再做商議,周長治命他跟周午煜即可進宮。
周萋畫站在項頂侯府那高高的台階上,看著父親跟宋雲崢騎在馬上,並排而行的背影,突然有那麼一點點感動,父親的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點馱了,他那塞在冠帽里的頭發也有了白絲。
周萋畫默默心想,倘若自己這具肉身是個男兒。
就這樣跟周午煜並排而行,又是怎樣的光景呢。
任何父親,都希望有一個能陪自己騎馬打獵的小生命吧。
周萋畫的心情不高,包括春果在內的一眾下人都沒有敢打擾的,只是默默陪著她去了陳成璧的院子。
陳成璧剛剛躺下,周萋畫吩咐人不要打擾她,只是在她榻前坐了那麼一盞茶的功夫,便起身決定回自己院子。
她站起身來俯視著平躺在榻上的陳成璧,她的呼吸很均勻,她的小月復上下的起伏著。
母親是希望有人能給父親繼承衣缽的,這點周萋畫很確定。
陳成璧月復中的生命已經兩個月了,再過七八個月,就要出生了,母親在天之上,看到這一切,應該也會瞑目了吧。
周萋畫邁步出廂房,抬頭看著秋日湛藍的天空,眼楮卻已經濕潤了,那個關于母親自殺的疑團,到現在她還沒解開,這塊石頭,什麼時候才能落地呢。
白馬過隙,你永遠無法用語言描述時間過的有多快,好似在一眨眼的功夫,十幾天就了,在霜降來臨的前一天,陳映芸跟著合議團踏上了回大靖的路程,而陳澤棟也搬進了公主府,原本鮮有人問津婚事的他,一時間被媒人踏破了門檻。
過完霜降,進入立冬,冬天便悄然而至了。
周萋畫掐指一算,自己竟然回京有一年多了。
就在她感慨日子過得飛快時,皇宮里傳來口諭。說是皇後娘娘病了,很想見周萋畫。
一直被那給母親掃墓的人誰折磨的周萋畫,就跟在黑夜里突然看到燈光的夜行人一樣,整個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她連忙梳妝打扮好,隨著宮里派來的馬車進了宮。
下了馬車,進了皇後的清寧宮,周萋畫便屏氣凝神。
比起以往,清寧宮安靜了許多,七公主出嫁了。周馳忙著治學。以往人人鬧鬧的清寧宮就如這冬日的北風一樣,帶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寒氣。
葉芝迎上來,指引著周萋畫往姬凌宜的寢房走。
「娘娘其實好幾個月前就病了,一直不讓告訴任何人!」葉芝邊給周萋畫挑棉簾。邊低聲說道。
好幾個月了?
「很嚴重嗎?」。周萋畫追問。
葉芝面露難色。微微搖頭。「御醫們都看了,沒有好轉!上個月就不能下床了,若不是這樣。娘娘也不會請娘子來了!」
上個月就不能下床了?也就是說,出現在母親墓之前的不是姬凌宜。
若不是這樣,就不會請我?這話,有那麼一點點交代遺言的意思。
周萋畫垂下頭,低低應聲,隨著葉芝進了內間。
「是畫兒來了嗎?」。周萋畫剛進內間還未行禮,床榻上就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回娘娘,是周娘子來了!」葉芝一看姬凌宜掙扎著要起身,連忙上去攙扶,「娘娘,您不要亂動!」
「沒事,扶我起來,我要看看畫兒!」姬凌宜話音里氣音很重。
葉芝只得從命。
「畫兒,過來,坐這!」姬凌宜依著床,指指榻前。
周萋畫彎腰,听到姬凌宜的吩咐,抬起頭,卻不禁大吃一驚,前些日子還豐腴尊貴的姬凌宜,竟然瘦得皮包骨頭,看著她皺著眉頭,強忍住痛苦的樣子,周萋畫一時晃神,竟沒有考慮多少,便坐在了她指定的位置。
姬凌宜的手伸向了周萋畫,擠出笑容看著她。
周萋畫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姬凌宜,手順勢便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她的脈搏跳得很快,而且時有時無,這種脈象,多半是癌癥晚期的癥狀。
周萋畫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姬凌宜。
姬凌宜看周萋畫的反應,也能猜出個一二,她將手拿回,「葉芝啊,你先帶大家下去,我有幾句話,想說給四娘子听!」
「可?」葉芝有點不放心,她微微皺眉。
「下去吧,有四娘子!」姬凌宜,氣音很重,如同隨時都會喘不上氣來。
她的聲音剛剛落下,門口就傳來宮女的通報聲,「娘娘,太子殿下求見!」
「治兒來了?讓他進來吧!」姬凌宜簡短的說出決定,在周長治的腳步聲響起在房外時,姬凌宜再次命令葉芝,「你們都下去吧,讓四娘子跟畫兒陪著我就好!」
葉芝不再堅持,應聲福禮,在周長治進來後,便退了出去。
「四,你也在?」見到周萋畫,周長治有點興奮,「合議團那事,一直沒對四表示感謝!」
周長治前臂微微曲起放在身前。
起初,他也因為周萋畫再次搶了風頭有點不悅,但朝中對其帶領人救出周午煜的事,評價卻頗高,畢竟周萋畫只是個小卒子,他才是領導者,下面的人做得再好,也都是上面的人領導的好,一時間,周長治倒是找到那名一點點去年海寧伊府案的自信。
「太子殿下言重了,四娘還要多謝殿下替父洗冤!」周萋畫還禮。
周長治對這個回答頗為滿意,再次寒暄後,便坐在了姬凌宜的身旁,「母親近日可有好轉?」
「哎……」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姬凌宜長長的嘆口氣,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兒子,她有很多話要叮囑她,卻不知道從哪里開口。
花開兩支,各表一朵,在周長治跟周萋畫言謝的同時,蘇寧眉也來到了清寧宮。
自從姬凌宜生病後,蘇寧眉是不顧自己有孕在心,想盡各種辦法表孝心,她很清楚,就目前皇上偏袒周馳的程度,若是姬凌宜去世,周長治的太子之位可就岌岌可危。
指望周長治開口,向姬凌宜要點承諾,是不可能了,蘇寧眉為了自己的太子妃之位,可以說是想盡辦法,這不,剛從蘇府一遠親那得到一可以治療姬凌宜病情的偏方,便著急趕來。
「太子妃,您不能進去!」蘇寧眉興沖沖地來,卻被葉芝迎面潑了一盆冷水。
「怎麼?母後睡了?」蘇寧眉有點掃興。
「回太子妃,娘娘沒有睡!」葉芝低頭回應,「娘子正在單獨召集周娘子!」
周萋畫來了?蘇寧眉一听到這個名字,心里就不暢快,「奧,原來是聖手娘子來了!難怪?」她陰陽怪氣地回答,高傲地一抬頭,她注意到了周長治身邊的連岸正坐在對面的亭子里休息,于是問道,「怎麼?太子殿下也來了!」
葉芝本沒有要提周長治,但既然蘇寧眉這麼問了,她也不能不回答,「回太子妃,太子也在里面!」
什麼?皇後娘娘竟然同時見周長治跟周萋畫,而且還把下人都支開!蘇寧眉一皺眉頭,隱隱地不安涌上心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