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凌宜清醒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在依次看過她的丈夫跟三個兒子後,便再次陷入了昏迷。
周玄毅坐在妻子榻龐,他想借機向他的兒子們傳達一些兄友弟恭的思想,卻又擔心驚到妻子。
這些年來,他習慣了對姬凌宜冷漠、無視,但當姬凌宜病入膏肓,即將離去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心中對她有多麼不舍。
這些年,他將自己跟秦怡的分離,怪罪在她的身上,從未對她過完過半句,時至今日,他才意識到,有著一顆強大包容性的姬凌宜,才是最適合他的良人。
周長治跟周馳,早已經習慣了母親的昏迷,他們默默無語站立著,偌大的廂房里,只有周祐琨因不能接受母親重病,而不斷的啜泣。
在這難得的安靜里,崔淨彎腰,翼翼地進了房間,「皇上,宋將軍求見!」
周長治跟`.``周馳,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一個眼里寫滿激動,另一個卻寫著迷茫。
周玄毅的手指在膝蓋上依次敲打,「讓他在外面候著!」
「是!」崔淨答,卻沒有立刻退出。
「怎麼?還有其他事?」周玄毅看出崔淨的遲疑,追問。
「皇上,除了宋將軍,太子妃還有周四娘也一起,說是周四娘要親自為自己洗冤!」崔淨知道周玄毅對周萋畫是什麼態度,聲音壓低,慢慢。
卻見周長治跟周馳的臉色又變了,一個糾結地皺起了眉頭。而另一個卻變得輕松起來。
周玄毅靜思,「讓他們去太極殿!」
「是!」崔淨抬手,示意身旁的小公公下去傳話。
周玄毅看一眼氣氛明顯不對的周長治跟周馳,「你們兩個也一起!」
兩人欠欠身表示明白。
周祐琨有點著急,抬頭看向周玄毅。
卻听周玄毅吩咐,「老九,就留在這照料你母後,這些天,你兩位兄長會很忙碌,你暫住這里。照顧你母親的起居!」
周祐琨福禮接受。垂下的頭卻用力點的低著,他的眼楮斜看著床榻里的姬凌宜,為難的抿了抿嘴,在西山寺的日日夜夜里。周祐琨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母親。他心中一直有個疑惑。為什麼母親不像喜歡其他的皇子一樣喜歡他。
可當現在他真的站在母親面前時,竟然突然不知所措起來,他知道母親病的很嚴重。他很心疼,卻不知道該什麼。
「是!兒臣遵命!」周祐琨小聲回答。
隨著周玄毅帶著周長治跟周馳離開,蚊帳里的姬凌宜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她其實早就醒了。
當她看到她生命里,四個最重要的男人,都再蚊帳外守候著她時,頓覺她這一聲,也圓滿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縱使病的這麼嚴重,她也能從剛剛丈夫跟兒子那異于平時的神色里,感覺到什麼,她微微移動一下腦袋,看到蚊帳外,只站著周祐琨。
她很想開口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僅剩的一點點母愛,卻讓她無法開口。
她已經欠周祐琨太多了,今天他第一次回宮,自己卻只關心他的兄長。
被冷落的滋味,姬凌宜感受了太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強加給周祐琨了。
她剛剛倘若沒有听錯的話,是宋雲崢來求見。
因為秦怡,她與宋雲崢向來不合,但這一刻,卻因宋雲崢的出現,她開始心安起來。
她一直擔心宋雲崢會搶走周長治的皇位,但現在,她才明白,周長治若是喪失太子之位,與他自己的無能有關,與周馳的爭奪有關,唯獨不會是宋雲崢。
微微探口氣,姬凌宜緩緩閉上了眼楮。
太極殿里,宋雲崢等人早已經等候多時。
蘇寧眉身子太過虛弱,在藤椅上直接被台來的。
因她特殊情況,在眾人施禮時,她被周玄毅免禮了。
「父皇,您一定要為我做主!」蘇寧眉倚在藤椅上,原本就因流產氣虛的她,又處在憤怒之中,她每說一個字,就好像隨時都會斷氣一樣。
周玄毅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直接把目光看向宋雲崢方向,他知道,宋雲崢的身後站著周萋畫,于是直接說道,「周四娘,听說,你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可有此事?」
嬌小的周萋畫站在宋雲崢身後,宋雲崢那高大的身軀像一道屏障一樣,將她擋得嚴嚴實實,听到周玄毅的問話,她疾步朝旁邊移動幾下,跪地行禮,「是,四娘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說來听听!」周玄毅的右手,又下意識地敲打了四下膝蓋,抬頭道。
「回皇上,此事影響頗大,四娘能否有個不情之請!」周萋畫抬眸,靜靜看著周玄毅。
「說!」周玄毅有點慵懶。
「四娘,求皇上屏退左右,只說給皇上听,待皇上定奪後,再決定要不要公告眾人!」周萋畫抿嘴,為了表明自己不是玩花樣,她再次補充道,「此事影響頗大,求皇上三思!」
一听周萋畫這麼說,周玄毅第一反應竟是看向宋雲崢,見宋雲崢一手背于身後,一手放在身前,輕輕晃動身子,頭微微一點。
「好,都下去,留四娘一人!」周玄毅答應了。
「皇上,求做主啊!」周玄毅做出退步,讓蘇寧眉有種不祥的預感,縱使現在周萋畫什麼也沒說,她已經確定,周萋畫最後肯定會安然無恙地離開,她哀嚎著,並要從藤椅上下來。
卻被周長治命人制止了,「別給我丟人!」
隨著周長治的訓斥,立刻有宮女上去把蘇寧眉按在躺椅上。隨後,周長治福禮,「兒臣退下!」他便第一個下去。
周長治都表態了,周馳自然知道自己也必須立刻。
周馳走到周萋畫面前,一臉心疼地說道︰「畫兒,委屈你了!」
他還想做進一步的舉動,卻被宋雲崢橫在身前。
「六皇子,請吧!」宋雲崢醋意叢生,他怎麼能看著周馳對周萋畫暗算秋波。
周馳抬眼看一下宋雲崢,沒有搭理他。「畫兒。經歷此劫,我定許你榮華富貴!」
「!」宋雲崢一下子瞪圓了眼,什麼意思!
周萋畫將身子往一旁一側,「六皇子請吧!」
周馳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宋雲崢看著他的背影。卻跟身旁的周萋畫。「他剛剛是什麼意思!」
周萋畫白他一眼。不痛不癢地說道,「宋將軍,您也離開吧!」
宋雲崢驚愕張嘴。一幅我已經知道凶手是誰,還要離開的樣子。
「這是聖命!」周萋畫道。
宋雲崢有點郁悶,甩袖離去。
主殿里,空空蕩蕩,只有崔淨遠遠地站在門口。
「周萋畫,既然你說你不是凶手,那凶手是誰,他為何又要對太子妃下手!」周玄毅開口便問。
「皇上,請听臣女細細說來!」周萋畫對周玄毅早已經沒有了剛進京時的謹慎。
她抬著頭,看著周玄毅,「皇上,你可記得一年前的一年前海寧伊府案?」
「當然!」周玄毅干脆回答。
抄查海寧伊府是周長治做太子這些年,做的唯一一件讓他滿意的事,不但填充了國庫,也讓周長治一掃往日不思進取的形象,以鐵腕之態出現在朝堂之上。
「怎麼?你的意思是說,毒害太子妃的事與伊府有關?」因為不安,周玄毅又下意識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膝蓋。
「的確,伊府一夜被滿門抄斬,樹倒猢猻散,卻仍有人心寄伊府!」周萋畫繼續。
周玄毅的眼楮眯長一條縫,他俯視著殿下的周萋畫,眼神變得復雜起來,「我記得,伊府被抄查是因為是秦王的余黨!難道,你是說,此時是秦王余黨所下的毒手?」
他說這番話時,語氣很慢,眯起地眼楮,看著周萋畫。
「不!」周萋畫抬頭對視周玄毅,「我只能確定凶手是誰,但不能確定他此次星星與秦王是否有關!」
听到這話,周玄毅的臉竟然瞬間恢復了平靜,「凶手到底是誰!」
面對周玄毅的的追問,周萋畫卻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來,「伊府有三位郎君,大郎便是死狀很慘的伊刺史,二郎在十年前死在了老宅的槐樹下,而三郎在伊府的抄家里,不慎墜落山崖!」
周萋畫的無視,讓周玄毅顏面受損,但他卻沒做表露,面無表情看著周萋畫。
「伊三郎共有一妻三妾,卻有龍陽之好!」周萋畫一頓,「其院落里,從小廝到樂者皆是貌美郎君!」
「龍陽之好」四字一從周萋畫嘴里出來,周玄毅眉頭一縮,他已經明白周萋畫要說什麼了。
「伊家被抄家後,家奴被遣,伊三郎養的那些貌美郎君也四散流離……」
「好了,不要說了!」周萋畫話沒說完,就被周玄毅打斷了,他已經知道誰是凶手了。
「在這些貌美郎君里,卻有一人因卓越的舞姿跟悅耳的歌聲,被人當成尤物進了東宮!」周萋畫卻宛如沒有听到周玄毅的話一樣,繼續用跟以前一樣的話,「起先,這人是想為伊三郎報仇,于是,他設計了他主子的墜馬,主人發現後,卻沒有責備他,反倒更加憐惜他,後來,他發現他也喜歡上了他的主人!」
「好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周萋畫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音調,像是一支碾子,咯吱咯吱,挑戰著人的耳朵,周玄毅幾乎要咆哮起來。
但周萋畫卻並不搭理,「可是他的女主人,偏偏是個一孤傲自以為是的女人!于是有一天,他偶然知道了一種可以讓孕者流產的藥物鱉甲,他便想著懲罰一下他的女主人!」
周萋畫說到這里,終于停下了她那種磨人的聲音。「皇上,臣女請您允許宋將軍把人跟證物帶進了嗎?」。
周玄毅長吁一口氣,怒視著周萋畫,最終卻只是抬手示意身旁的崔淨,出去傳話。
太極殿旁的廂房里,周長治、周馳正在焦急地等待著。
一個寢食難安,一個仇恨滿滿,反倒是宋雲崢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很快就立冬了,寒風簌簌。這個冬天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處在饑寒交迫里。他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眸光落在周馳身上,他跟周萋畫說的,許她榮華富貴是什麼意思?
「雲崢啊。你跟我說實話。你知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手?」周長治坐在宋雲崢身旁。急切地問道。
「知道!」宋雲崢沒有躲閃,他清楚地感覺到,當這兩個字從他嘴里出來時。對面的周馳立刻向她投來了炙熱的眼神。
而周長治也瞥了周馳一眼,然後再次追問,「那,那是誰啊?」
「不是六皇子!」宋雲崢再次簡短回答。
「那,那……」周長治語塞,與周馳無關,那,那蘇氏兄弟彈劾周馳的事,後果豈不是要讓他來擔,父皇本就偏袒周馳,如此一來……
「雲崢!」周長治拉住宋雲崢,將他拉到門口,「雲崢,你得幫我!」
「殿下?」宋雲崢皺眉,看著周長治。
「你告訴我,凶手是誰,會不會影響我?」周長治拉著他的手,急切詢問,他是那名信任宋雲崢,甚至說,他活在這世間,任何人都可以不幫他,但是宋雲崢不可以不幫,從小到大,快三十年的友誼,縱使一個為主,一個為臣,但周長治從來沒有看低過宋雲崢。
在宋雲崢的認知里,他也尊敬著周長治,縱使他軟弱無能,縱使他搖擺不定。
但現在,宋雲崢真的沒法給他承諾,因為是蘇寧眉再逼周萋畫,是他的女人再逼迫他的女人。
宋雲崢知道,真相大白,太子一方必然遭此重創。
但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再來傷害周萋畫。
「雲崢,你啊!」宋雲崢的沉默,讓周長治如臨大敵,他用力搖晃著宋雲崢的手,「你要幫我啊,幫我!」
「宋將軍,皇上有旨,命您速速將凶犯緝拿歸案!」崔淨從主殿出來,看到在側殿的宋雲崢跟周長治,也大抵能猜出兩人在說什麼。
哎,誰能想到,在這場災難里,明明是受害方的周長治竟然要被懲罰呢。
他沒有向前,站在主殿門口,闊聲傳達命令。
「哎!」宋雲崢長嘆一口氣,推開周長治,先是轉身朝崔淨點頭,表示明白,然後便闊步朝東宮而去。
也就兩柱香的功夫,宋雲崢便再次出現在了長廊上,這一次,除了他,身旁還有一人。
「啊!伶睿!」周長治一甩袍服,疾步迎去,「雲崢,你,你怎麼把伶睿帶來了!」
「是啊,太子,這宋將軍好粗野!把人家的胳膊都弄紅了!」伶睿嬌嗔地朝周長治撒嬌,他想撲到周長治的懷里,卻被宋雲崢強行來住。
「雲崢,你,你這是做什麼,不去捉拿凶手!把他帶來做什麼!」周長治雖然疼愛伶睿,但也知道,這種龍陽之好是被皇上所詬病的,把伶睿帶來,豈不是直接讓皇上動怒,「雲崢,你不幫我也就罷了,怎麼能將我的短處揭露在父皇面前!」
周長治松開伶睿,想將宋雲崢拉到一旁說事,但宋雲崢卻不為所動。
「宋雲崢!你這是要置我于死地嘛!」周長治幾乎怒吼出聲。
「太子殿下,並非我要為難,事情本不會變成這樣,但你身邊的人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雲崢是心有余而力不從心,有心搭救,卻無能為力啊!」宋雲崢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若不是蘇寧眉威脅周萋畫的生命,他定然會循序漸進,不動聲色,為其開月兌。
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站在周長治身旁,他不想奪他的皇位,他希望他能安心當他的太子,可偏偏,他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殿下,得罪了!」宋雲崢朝周長治抱拳,用力一拉,將伶睿徹底從周長治身旁拉走,再一用力,便將他推進了太極殿。
周玄毅對這個名叫伶睿的男寵,早有耳聞,但他一直秉著不聞不問地原則,但現在這伶睿竟然對皇家子嗣動手,而且還引起了皇子間的陷害與爭奪,周玄毅豈能饒他。
「你就是伶睿?」周玄毅威嚴出聲,「抬起頭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