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夜色深沉,綠野豪庭沉浸在靜謐之中,直到車子的引擎聲在空氣中響起。
「老大,到了。」
牧袁見厲少璟凝神窗外,連不知不覺到了家都不知道。
厲少璟斂下眸底一閃而過的悲傷,「東西都準備好了麼?」
牧袁心下一凜,隨即低頭,不去看老大眼底那份讓人動容的神色。
不是不愛麼?不是每逢臭丫頭的忌日,他都恨不得忙的不可開交,避開這個日子?
「當然都準備好了!老大,你以為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能缺了那東西助興呢!」
雖然今天是臭丫頭的祭日,但是他一直相信,許歡顏對于老大給她準備的禮物一定會喜歡的不得了。
「你著手派人去找欒藝藝,三天後,我要听到確定欒藝藝死亡的消息!」
厲少璟深無;「小說邃的鳳眸冷若寒譚,仿佛他此刻討論的不過是個沒用的東西,而不是一個人的生命。
牧袁下車,厲少璟坐上駕駛座,一個擺尾滑了出去。
帝都北郊。
寂靜的墓園坐落在杳無人煙的帝都北郊,或許還會有人來這里踏青玩樂,但是自從這里歸私人所有後,誰都知道這片林子變成了私家的豪華墓園。再也沒有人敢來這里踏青了。
清冷的月光傾瀉而下,盛放的薔薇花依舊高貴,桀驁,一如阿顏那堅韌與任性皆有的性子。
「阿顏,白天人多……現在,我終于可以安安靜靜地跟你說說話了。」
毫不顧忌的扔掉昂貴的西服外套,男人隨意地扯掉領帶,將領口的幾顆扣子也一並扯掉,神色輕松的席地而坐。
如果此刻隨性的厲少璟被牧袁看到,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看;「了。
這般隨性自然,不拘小節的男人當真會是他的老大?
偏頭打量著圍繞墓碑而修種的薔薇花,嬌艷欲滴的花朵無一不是薔薇中的極品,有一些甚至還是薔薇中的孤品,世上少有。
目及之處,盡是肆意綻放的薔薇花。
仿佛連花都知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長眠于此的她,會很高興看到它們的肆意綻放。
厲少璟低沉深邃的目光漸漸從薔薇轉到眼前的無字墓碑上,墓碑常年有人打掃,不染縴塵。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落到墓碑上,似乎只要他的力氣大一點,就會踫疼墓里躺著的人一樣。
「阿顏,你可知道爺最在乎的人是誰……不是你自以為的那個,從來都不是她!」
他在乎的人是許歡顏,一直都是!
從她在雷區中為了引來狙擊義無反顧的跳出去時開始,從她的弟弟在他懷里休克死去開始,從她失去了人生的一切意義,將活下去的理由通通寄托到他身上開始。
他的雙手沾滿獻血,他的身上背負了太多沉重的黑暗。
在他心中,他的阿顏可以過著最為純淨簡單的生活,她的靈魂不必因為他而染上其他顏色。
他以為……這對于許歡顏來說才是最完美的人生。
「你救了欒藝藝,她卻還是要死!」
男人的眸光驀地變得陰鷙,由心而發的冷漠。
欒藝藝肚子里莫名其妙的孩子令他們平靜的生活產生了裂痕,裂痕之下,是走向悲劇的緣由。
他當時全部心思都放在大火中的許歡顏身上,竟然讓欒藝藝那神不知鬼不覺的逃離M國。
後來他再欲找出欒藝藝,那個卻像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一樣,全無蹤影。
可以想到的是,在阿顏生前最後幾分鐘,她已經為欒藝藝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她與那個孩子的未來。
欒藝藝奪去了本屬于阿顏的活下來的機會,自己卻苟且偷生去了。
他的阿顏,舍棄了他,舍棄了自己,卻留下了那對無用的母子。
在墓碑前空坐了半晌,厲少璟拿出手機,「可以開始了。」
他電話掛斷的同時,漆黑的夜幕被耀眼張揚的煙花瞬間劃亮。靜謐的夜空也因這倏然升騰而起的璀璨煙花多了一絲暖意。
短暫又美好,一如她曾經年輕張揚的生命……
「阿顏,我答應過你,我們要一起看煙花,就算此生,我也只與你一人做過這種蠢事。」
牧袁知道的是,每到許歡顏的祭日,他都會忙于工作,頻繁的飛往各個國家,但是決計不會路過華夏國,甚至轉機也不會選擇帝都。
但是牧袁不知道的是,在他以為自己不敢面對許歡顏的死時,他卻依然在每年入夜時分準時與她一起看漫天煙花。
兩個人,一人坐著,一人「躺著」。
看似永遠無法一起欣賞到美麗卻短暫的煙花,但這對于厲少璟來說,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幸福。
他期待的恬靜生活不就是如此?
「轟」……
陡然,頭頂一聲巨響。
男人性感的薄唇微微勾勒出一抹愉悅的弧度,夜空之上,絢爛的數字「24」映入他的眼簾。
如果她還在,現在也該是這個年紀了。
精致的文字煙花漸漸落下,一切又瞬間恢復靜謐。
24歲的她年華正好,有太多可能。
大學畢業一年,在他的寵溺之下,她可以在厲氏財團謀上一份既不會勞累也不會太閑的工作。
兩人一同上班,一同下班,一起回家,一起出差……
單調卻又充實的人生……
如果她沒有躺在這里,或許他們會走上不同的道路,擁有全然不同的未來。
但是,他的阿顏至少還在他的視線之中,不曾離去。
「阿顏,等著我……很快,我再也不會讓你孤單地躺在這里……我們,回家。」
男人狹長的鳳眸在黑暗之中分外明亮,如同光芒閃耀的黑曜石,為寂寥的墓園徒增了一抹生機。
煙花還在半空中肆意綻放,常年在此守著墓園的守衛抬頭,不禁感嘆,「哎,有錢人就是任性。年年都放這麼多煙花。人活著的時候不懂珍惜,死了之後她還能看到什麼?」
三個小時後……
男人最後看了一眼冰冷的墓碑,彎腰將地上的外套撿了起來,「阿顏,明年我會再來。這段時間……你要乖。」
男人的背影落寞蕭瑟,偌大的墓園只剩下他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