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行容……
她對他最深的記憶,停留在了景泰十五年。
那一年,黃河漲大水,淹了原州、寧州、洛州等地。
其中原州遭受洪災最為嚴重。
一時,數萬人流離失所,妻離子散。
元定帝听聞消息後大怒,大燕朝國庫里的銀子,一筆又一筆的撥給工部治水,這麼多年卻依舊不見成效,如今居然還發生了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
于是,元定帝讓刑部的人,徹查當初參與黃河治水的官員名單。
刑部之後一查,便查到了文安伯陸家。
文安伯陸存不止是成國公的岳丈,更是她父親晏季常的恩師。
為此,晏季常也被牽連了進去。
一時,晏家的人對晏季常更沒有好臉色了,認為他就是導致洪災的罪魁禍首。
除了小虞氏和虞家的人他,幫他打點之外。
他最親的人,卻最懷疑他,晏家沒有一個人信他。
那時,晏季常每一日都過的很累。
刑部查了幾個月後,便查出當年朝廷用來治水的百萬兩銀子,被人貪污了一大半。原州、寧州、洛州的通水的渠道根本沒有及時疏通,所以這次洪災,才會讓百姓們深受其害。
剛查到關鍵地方的時候,不知為何,刑部查了一半,便再也查不下去了,因為被抓進天牢的官員們,再也沒有說出其他人的名字。
太後同元定帝建議,說讓蘇行容參與調查這件案子。
元定帝想了許久,便同意了。
蘇行容不愧是蘇行容,他在用刑上的手段,無能人比。他一接手這件事情,不出三日,立即便又查出不少消息。
此次。刑部的人來了晏家,沒有帶走晏季常,卻帶走了晏老太爺。
頓時,晏家上下亂了起來,一時間人心惶惶。
晏老太爺被抓走幾日後,蘇家的人便上門提親,說蘇行容想要納晏錦為妾。
晏錦當時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立即便嚇的哭了出來。
因為,她若不嫁去蘇家,晏老太爺或許就會死在天牢內。連帶著晏家。也會速度的消失在京城之中。
她很清楚,自己在晏老太太心中是什麼樣子。
她不過只是一個孫女,一個可以拿來換取利益的孫女。
所以,晏老太太想都未曾多想,便同意了這門親事。
晏錦先跑去找晏老太太理論,未果,甚至還被晏老太太訓斥了一頓,說她不願顧全大局。
之後,她又去跑去找了旋氏。結果旋氏也哭著說,自己也沒有辦法。
晏錦,徹底的絕望了。
她以為自己真的要嫁去蘇家時,晏綺寧出現了。她哭著同晏錦說,「長姐,我不想見你受苦,我不想。你去求求爹爹。讓爹爹帶你離開京城。」
「離開?」晏錦害怕極了,外人皆說蘇行容是惡鬼,她若嫁做妾。那麼肯定會被折磨至死,「我能離開嗎?」。
晏綺寧點頭,「可以的,長姐,你去求父親,他一定會帶你離開的。」
晏錦見晏綺寧如此為自己考慮,便轉身跑去了父親的書房,想要求父親帶她離開京城。
其實那個時候,因為陸存的事情,晏季常早已被牽扯了進去。他每日都在為此奔波,連歇息的一口氣的時間都沒。
晏季常早年腿腳留下的毛病,也在那會徹底復發了。到了最後,晏季常走路的樣子,跟瘸子無異。
那一日,天很熱,烈日炎炎。炙熱的陽光,似乎下一刻就能將人灼傷。
站在她面前的父親,形如枯骨,那雙如墨的眼楮,早已經渾濁不堪。他老了許多,剛過三十的晏季常,頭上幾乎有了一半的銀發。
那時,她才明白自己一直疏遠的父親,終究是老了。
衰老到,她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
「爹爹,我不要嫁去蘇家,我不要做妾。」她橫了橫心,還是跪在了晏季常的面前,「求求你,帶我走吧,帶我走吧。」
等她和父親離開了京城,她便對父親好,再也不像從前一樣,沒有良心。
晏季常就這麼站著,一句話也未說。
晏錦一直哭著,等了許久,等到她快要放棄的時候,晏季常才道,「素素別怕,不要哭了,爹爹帶你離開這里,帶你離開晏家。」
父親居然應允了。
陽光有些刺眼,她不太記得,父親那時的神色。
離開這里,離開晏家,這是多麼美好的允諾。
當日夜里,卻突然下起了傾盆的大雨。
小虞氏跑到她的屋子里幫她收拾細軟,而晏綺寧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她說,「長姐,帶著我一起走吧,我不想離開你了。」
因為時間緊迫,晏綺寧又一直苦苦哀求,所以小虞氏便安排她和晏綺寧一直離開晏家。
她同晏綺寧上了馬車的時候,晏季常顯然有些愣住。不過很快,他便駕著馬車朝著京城外駛去。
晏錦也不知,那夜她們為何會走的那麼順利。
沒有晏家的人的阻攔,亦沒有朝廷官兵發現異常。
等出了京城不足一里地後,晏綺寧便喊頭疼,晏錦嚇壞了,她趕緊對駕著馬車的父親說,「爹爹,阿寧頭疼。」
「先忍著。」因為雨水的原因,晏季常的嗓音傳過來,便小了許多。
晏綺寧听了,卻不依不饒,非要讓晏季常停下馬車。
終于,馬車還是停了下來。
晏綺寧從馬車內出去,抬起頭看著周圍黑漆漆的天空,還有頭頂上的大雨,猶豫地問,「爹,我們真的要走了嗎?」。
「嗯。」晏季常笑著說,「要走了,乖,等到了地。爹爹就給你找大夫。」
結果,晏季常的話還未說完,周圍便不知道從哪里串出來一群黑衣人,他們手里提著明晃晃的長劍和大刀,嚇的晏季常立即揮動馬鞭,想要離開原地。
可是想要離開,哪里有那麼容易。
黑衣人們明顯是沖著他而來的,晏季常不得不便從腰間取出長劍,和這些人打斗起來。
這是晏錦第一次,看到父親用劍。
而黑衣服人太多了。他們的人數在夜色里,顯得密密麻麻。
「爹……」晏綺寧不知為何喊了一聲,晏季常一分心,左手便被人用長劍刺穿,而另一個黑衣人,揮動手里的大刀,便狠狠地砍了下去。
左手,瞬間便月兌離了晏季常的肩膀,血流了一地。
晏錦再也忍不住了。她從馬車內爬了出來,跑到了父親的身前,跪在那些人的地上,哭著喊道。「求求你們,別殺我爹爹,我跟你們回去,我願意嫁。我願意嫁……」
可是這些人,怎麼會听她的話。
他們依舊招招致命,卻不傷她。而是朝著晏季常去。
「我求你們了,別殺我爹爹,我錯了……蘇少爺我錯了,我願意給你做妾,別殺我爹爹,我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她自小性子驕傲又跋扈,這一刻卻跪在這些人面前,求他們放過自己的父親。
她哭的厲害,可他們卻不以為然。
最後,晏綺寧不知從哪里跑了出來,黑衣人想要動手,卻被晏季常攔住。
長劍,刺穿了他的胸口。
晏季常癱軟了身子,坐在了地上。
「爹爹。」晏錦此時哪里還有心情去管晏綺寧,而是趕緊走到晏季常身邊,「爹爹我錯了,爹爹……我錯了,你別離開我。」
晏錦用手握住晏季常的胸口,可是血液卻依舊流失的厲害。
「素素,可哭。」晏季常伸出手,撫模著晏錦的眼,「你听,你娘在,琴聲……琴……」
那一晚,她的父親,在她的懷中咽了氣。
死不瞑目。
之後,她無能為力的看著那群人斬下父親的頭顱,讓他尸首分離。
那時,她萬念俱灰,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要嫁入蘇家,親手殺了蘇行容。
可是後來,她被送回晏家之後,晏老太爺卻已經被從天牢里放了出來,蘇家的人也未曾再提起過這門親事,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
黃河貪污一案,查到最後,所有的罪名都丟給了晏季常。因為他畏罪潛逃,在京郊不幸遇見了土匪,最後被尸首分離,這件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當初鬧的那麼轟轟烈烈的案子,最後卻這樣草草收場。
誰也沒有懷疑過這個結果,誰也未……
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她在祖母的院子里又見到了蘇行容。
那時,他滿臉疲憊的看著她,「素素,你恨我?」
晏錦看著那個人,將頭上的簪子拔下,轉身就刺了。
蘇行容握住了她的手,笑的邪氣,「你果然恨我。我本想放過你。可是你瞧瞧,素素,是你不放過我。還有,你的父親不是我殺的,我不會殺他,盡管我討厭他,可他畢竟是我的岳丈。」
「我也是做了他們的棋子,而你的父親亦是棋子。」蘇行容搖頭,「三年,等你孝期到了,我再來娶你。」
蘇行容說完便推開她,離開了那個院子。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蘇行容。
後來她也听十三先生說過,蘇行容做的事情越來越出奇,也越來越惡毒
之後,便沒有之後了。
時過境遷,當蘇行容再一次站在她的面前的時候,他的五官依舊俊美,笑容依舊邪氣,連身上那股高傲的態度,也從未變過。
可她,卻不想和那個人再有半分聯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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