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走下樓來,一輛奧迪直接停在樓下,看著站在車側的人,唐人杰不禁驚奇道︰「鐵總,是你呀!」
鐵膽忠和唐人杰握了握手,笑著說︰「怎麼,不歡迎啊!」
「鐵總要去我們家過年,是我們的榮譽,怎麼會不歡迎呢?」唐人杰恭敬地說,然後掏出,「我給家里打個。」
「不必了,你爸那里,我昨天就給他打了的,要他別忙告訴你。走吧。」鐵膽忠揮揮手,「朝前帶路吧。」
陽春雪款款走了上來,直接上了鐵膽忠的車,雖然唐人杰早就知道陽春雪喜歡鐵膽忠,但這次公開會合,還是他始料不及的。
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唐人杰他們的紅星鄉,唐之仁夫婦直接到鄉正斧來接。
鐵膽忠下車,和唐之仁來了深深的擁抱,看得唐人杰目瞪口呆,這兩個老人,原來是這麼親密啊,只是鐵膽忠為何自他記事,也沒登門看望過?
「老伙計,我看你生活很滋潤喲,氣色很好,白發也沒有一根。」放開擁抱,鐵膽忠還是握著唐之仁的手,打量著他。
唐之仁笑笑說︰「老大,我是平淡的命,那像你叱 風雲,操心的事多。」
鐵膽忠放開他的手,這時謝文秋正和陽春雪,他近去說︰「小謝呀,不,應該是老謝了,哈哈,雖然老了,但風韻很好啊。」
謝文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鐵老大,你真會開玩笑。好了,不在孩子面前說笑了,請吧。」
再下去是鄉村公路,路況不好,雖然只有二十公里,卻開了將近半個小時,兩輛車開進村里,特別是鐵膽忠的奧迪,讓村民們震動不已。
晚上,鐵膽忠和唐之仁夫婦開懷暢飲敘舊,陽春雪卻先放了碗,讓唐人杰帶她四處走走。
「雪姐,你不陪鐵總嗎?」。唐人杰雖然和她走了出來,但心里有些疑問,她不是說鐵膽忠是她男友嗎,怎麼兩個人,至少在人前一點也沒戀人的感覺。
「他不需要陪的,陪他的人在他心里。」陽春雪嘆了口氣,「我越了解他,就越不懂他。不說了,我是來看看妞妞的。」
「妞妞是誰?」唐人杰可從來沒有听說本村有這麼個人。
「你們村不是有個磚廠嗎?哎,早就關閉了,你不會知道的。就在你們這個村,是另外一個寨子的,寨子叫半坡寨,妞妞的姓名應該是楊……對,楊小娥。」陽春雪想了想說。
唐之仁和是從城里遷來的,和這村子,其實熟交往的人不多,就是寨子上的幾個本家兄弟,和一些鄰居,所以另外一個寨子的,就唐之仁也不是怎麼清楚,更別說唐人杰,所以陽春雪說了,他也不知道。
陽春雪又說︰「其實,你當初到我律所求職的時候,我一看你住址,居然和妞妞是一個同一個村的,太巧了,就錄用了你。」
半坡寨就在他們寨子對面的一座山的半坡上,兩個人便邁步向對面走去。
陽春雪說,當時她剛剛到陽城,在鐵膽忠的幫助下,進了一家律所,就是王建法律師現在供職的正道律所。有一天,有對老夫婦來律所,一身土不拉唧,一看就是鄉下農民,都怯怯的,好不容易講清楚了他們的案件,結果律所沒一個願意承接,她當時年輕,雖然是個女子,卻很氣盛,听了老夫婦的遭遇,也是一時義憤,就接了。
案件是關于他們女兒妞妞的。
妞妞是一個好女孩,從小就知道努力學習,努力的結果是考上了大學。可是家里窮,湊不齊大學的學費,眼看開學在即,妞妞和家人都非常著急。這個時候,村里最有錢的磚廠廠長主動提出為妞妞提供四年的大學費用,妞妞的父母自然感激不盡。磚廠廠長可不是一般人,平時連村長鄉長都不放在眼里的,妞妞一家和磚廠廠長根本接觸不上。
磚廠廠長讓妞妞到磚廠去取錢,就在妞妞去磚廠取錢的時候,磚廠廠長強-奸了妞妞。事後,廠長把錢給了妞妞,妞妞沒要,哭著跑了。可妞妞還沒有到家,磚長廠長就把錢送到了妞妞的家里,並讓妞妞的父母打下了收條。等到妞妞回家後,妞妞的父母知道了發生的事情,他們跑到磚廠大鬧了一場,想讓廠長拿出更多的錢,廠長不拿,妞妞的父母氣不過,就到縣城里找到了陽春雪。
陽春雪剛剛取得了律師資格,在一家律師事務所當助理,還從來沒有獨自代理過任何案子,但她自身的遭遇,讓她很同情這對夫婦。
听完妞妞父親的陳述,陽春雪陷入了深思。妞妞的父母眼巴巴地望著陽春雪,他們臉上的表情,是那種躲閃著卑怯和張揚著討好結合在一起的表情,他們的臉籠罩在這種表情里,面目反而模糊了。他們的樣子,讓陽春雪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父母臉上的這種表情像一把刀,早已經在陽春雪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割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這道口子在離開家鄉的日子已經長好了,可只要再一次從鄉下人的臉上見到這種表情,陽春雪就感覺那道口子裂開了,重新變得血淋淋的。
陽春雪明白了,那是她心里一道永遠流血的傷口。
陽春雪受不了妞妞父母臉上的表情,他安慰了妞妞的父母幾句,馬上在心里決定了代理這個案子。
陽春雪還沒有獨立打過官司,律師事務所的所長听取了陽春雪的匯報後,勸陽春雪不要接手這個官司,他語重心長地對陽春雪說︰「當律師,打第一個官司很重要,一定要選擇一個能打贏的官司,眼前這個官司,難度比較大,輸的可能性很大。」
陽春雪沒有听所長的話,所長的理由再正確一千倍,陽春雪還是不能听,她無法讓所長明白,妞妞父母的眼光割開了他心里的傷口,他們走後,那個傷口一直在流血,她必須把那個傷口的血止住。
妞妞的父母剛剛離開,那個磚廠廠長就找到了陽春雪。
磚廠廠長臉上的表情跟妞妞的父母很不相同,他微笑著,他的微笑不是為了將自己的面目籠罩起來,相反的,他充滿自信的面目從微笑中浮現出來,非常清晰地展示在陽春雪的眼前。磚廠廠長的聲音很大,他的聲音即使減小一半,陽春雪照樣能夠把他的意思听得明明白白。
磚廠廠長很強勢,也粗野,他說︰「妹子,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干糊涂事,我好心好意幫助他們,他們卻來陷害我,哎,好人做不得啊。你想想,那個什麼妞妞,根本沒熟嘛,青果子一個。到了我這個份兒上,啥樣的女人沒有?我還用得著強-奸誰?不是吹牛,女人排隊讓我干我還干不過來呢。啥東西嘛,也想來黑我的錢,分明是敲詐。妹子,不說他們了,你就別跟著起哄了。家里父母有什麼事情,包在大哥身上了。我不知道妹子家住哪里,但我想你肯定需要錢吧!一個女子,掙錢也不容易,只要你懂事,我給你一萬——不,三萬,怎麼樣?」
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接近末期,這個數目可不是小數,在農村,絕對可以建一間平房了,就在城市,也足夠兩三年的生活費了,任何一個正常人,應該都經受不了這個誘惑,對于這個長得很漂亮,但明顯沒什麼社會工作經驗的女子,磚廠廠長充滿了信心,而且,還充滿著性趣。
陽春雪看著磚廠廠長的嘴巴,磚廠廠長的時候,烤瓷牙像一道白光一樣在陽春雪的眼前閃動,把陽春雪的眼楮都閃花了,陽春雪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眼楮的光聚集起來,對準了磚廠廠長的眉心。
等到磚廠廠長停下來喘氣的空隙,陽春雪趕緊站起來說︰「我替我的父母謝謝你了,你沒有必要為他們費心,因為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
磚廠廠長怔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哈哈的笑聲像鳥一樣從他白色的烤瓷牙里飛出來,在陽春雪的身體上亂撞,撞得陽春雪搖晃起來,讓她感到很不舒服。她用手撐住面前的桌子,把自己的身體固定住,然後問︰「你笑什麼?」
磚廠廠長把手伸過來,差點就觸及到她胸前的高峰,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家伙似乎感到確實不妥,就收回了手,但還是很放肆地說︰「你太客氣了!在江湖上混,像你這麼客氣可不行!正是你父母不在了,你才更需要,是不?」
陽春雪用力靠到椅子上,椅子讓陽春雪的身體找到了一種很穩當的感覺,他仰頭看著磚廠廠長說︰「我不是客氣,是拒絕!作為妞妞的代理人,我拒絕你的賄賂。」
磚廠廠長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站在那兒,看了陽春雪足足有一分鐘,似乎想給陽春雪留出解釋的時間,但陽春雪一言不發,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起來,看著磚廠廠長肥厚的下巴。磚廠廠長確定陽春雪沒有話說之後,再一次笑了起來,這一次笑得很短促很干脆,笑完之後從白色烤瓷牙的牙縫里擠出了三個字︰「你等著!」
磚廠廠長離開之後,陽春雪又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力氣重新回到了身上,他才站起來走了。
磚廠廠長回頭就從省城請了一個大名鼎鼎的律師代理官司,那律師代理了磚廠廠長的案子後,馬上反訴妞妞賣-yin,他很有能量,乘著大奔到縣城來了一趟,就把縣里的領導擺平了,縣里的領導都買他的賬。他坐的大奔剛剛離開縣城,開上回省城的高速公路,陽春雪所在的律師事務所就勸陽春雪放棄代理妞妞的案子。
妞妞的父母在村子里,被磚廠廠長逼得沒有辦法,反跑來城里求陽春雪不用管他們的事情了,妞妞父母臉上惶恐與悲淒的表情,讓陽春雪的心,掉入冰河里一樣,冷得發痛。陽春雪晚上回出租屋的時候,被小流氓威脅毆打……陽春雪承受著來自各方面的壓力,案子還沒有開庭審理,陽春雪已經陷入了絕境。來自各個方面的信息都在提示陽春雪,她不僅不能幫助妞妞,而且還會搭上自己的前途。
那時候鐵膽忠才到陽城發展,人脈還不如那磚廠廠長,但是陽春雪沒有退路,放棄也是絕路。在最沒有希望的時候,也還是鐵膽忠,他花了巨資,請了一個在陽城有很大的影響力電台社會法制頻道主持人,那主持人也比較正義,節目播出後,引起了社會輿論的極大關注,最後案件得到了公正的判決,磚廠廠長被判了五年。
一炮打響,陽春雪名氣扶搖直上,卻引起了事務所長的不滿,鐵膽忠又幫忙她張羅,最終成立了她的正義律師事務所。
听完這個案件,唐人杰對陽春雪不禁肅然起敬,原來這個女人,並不僅僅靠女人的優勢上位,而是有一顆大多數男人都沒有的正義之心啊!
「只是那個妞妞,案件結束後,就一直沒有消息,我呢,雖然偶爾想起,也一直沒有時間精力過問,正好鐵總要來你們家,我也順便來看看。」陽春雪最後說,間,他們已經走進半坡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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