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朝陽煩惱起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想?看就看吧,不過不許嘲笑我,請你尊重我的人格!」
吳曉露撅一下嘴︰「你是堂堂大書記,誰還敢嘲笑你?」
吳朝陽黑著臉點開了光盤。吳曉露湊攏去仔細觀看,當目光觸及屏幕上那個肥白赤luo的後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由紅變白,接著又由白變紅。半晌,她才問︰「你打算如何應付這件事?」
吳朝陽想想說︰「肯定先要準備好二十萬,那個家伙說要就要的,不滿足他的要求,他什麼都干得出來,小不忍則亂大謀,只能忍痛割愛了。可是我一個人湊二十萬有點兒困難,你也是當事人,所以想請你也分擔一下,我們一人湊十萬吧。」
吳曉露驚愕地張大了嘴,她無法理解吳朝陽竟有這種想法。她指了指吳朝陽,顫抖著嘴唇說︰「虧你說得出口!吳書記,我ˋ上門為你服務不說,你自己惹下的事,還要我也出十萬塊錢?我都不曉得躺在你下面的是不是我呢!」
「怎麼不是你?你看那兩只腳,小小巧巧光光滑滑的,不是你是哪個?」
吳曉露指著屏幕︰「女人都有這樣的腳,憑什麼說是我?也許她是廖美娟呢?想嫁禍于人,辦不到!」
吳朝陽生氣了,模一把大背頭︰「吳處長,你怎麼這樣?那個廖美娟何許人也,我敢染指嗎?我還要不要頭上這頂烏紗帽了?現在大難當頭,我們當同舟共濟,一致對外嘛!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出這十萬塊錢,我是請你幫我先籌一籌嘛,以後我可以還給你嘛!既然你有困難,那就算了,我一個人先頂著吧。十萬塊錢算個什麼?沒錢用了我多住兩次院,收的禮都不止這個數!況且,我根本不想出這二十萬,憑什麼要讓他敲詐二十萬去?我只能先穩住這家伙,然後想辦法搞定他。姑息養奸,後患無窮。我曉得,這家伙胃口大得很,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吳曉露的情緒這才有所好轉,但她拿定了主意,錢是一分都不會出的。她瞟瞟吳朝陽的國字臉,說︰「你又不能報案,到哪里去抽薪呢?」
吳朝陽背著手,來回踱步,思忖一會兒說︰「我想這個打來的沙喉嚨是只浮頭魚,他的背後還有主謀。而且有一個人很值得懷疑。」
「誰?」
「那個和你談過戀愛的人。」
「徐向陽?他不會,也不敢。」
吳朝陽分析道︰「人的思想一走了極端,有什麼不敢的?仔細想想,他是最有條件作案的︰他是保衛科長,熟悉電子技術,有進人我辦公室安裝電子眼的機會。我剛才到處檢查過了,沒找到電子眼,也許他早已拆掉了,既然想敲詐我,肯定是有備而來。況且,他還具備作案動機︰他曾給我送過一個紅包,求我幫他解決副處級,因為名額有限,我答應他以後再說,他非常不滿。他妻子為此還來找我,要拿回紅包。你看可笑不可笑,哪有送出去的禮又要回來的?」
「收了禮卻不給人辦事,你這是犯忌了。」
「辦事也要一步步來嘛!他就這樣恨了我了。」
吳曉露怔怔地說︰「難怪上次他來迎賓館時,對我旁敲側擊……如果真是他,那就麻煩了。」
吳朝陽想想說︰「那也不見得,用辯證法來看,有弊也有利。你畢竟是他的初戀,有一份老感情。你可以和他溝通,想辦法感化他,我們可以對他有所補償。我也會找找他,發揮我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優勢,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至少他還是曉得規矩的人,張揚開來,對他也沒好處,他還要在機關呆一輩子的嘛。再說他的行為也構成了犯罪,他就不怕坐牢?至于那個出面敲詐的沙喉嚨,我估計是社會上的人,你可以清婁正福去調查處理。」
吳曉露臉色一變,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一報案什麼都完了!」
「誰要你去報案?你要婁正福私下里去找黑社會幫忙嘛,我曉得他們有線人的。不管花多大的代價,都得控制局面,將那張母盤弄回來!」
「如果婁正福要看光盤呢?」
吳朝陽煩惱地蹙起眉︰「他一定要看的話,也只有給他看了。反正畫面模糊,認不出你來,你將錯就錯,把光盤上的女人說成廖美娟就是,我呢就擔一點兒風險算了。當然,你要請他做好保密工作。」
吳曉露還是搖頭︰「他會懷疑光盤上的人是我的。」
吳朝陽思慮片刻說︰「我,一般人的思維是不會想到的,相反,把我和廖美娟扯到一起,合情合理,婁正福也許反而解除對你我的戒備心理了,我承認這是一著險棋,但這是無奈之舉,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你跟婁正福說,他可以采取任何手段擺平這件事,這一次他如果幫我過了關,我會親自操作,給他提個分局副局長。政法這條線也歸我分管,比較好辦事。」
吳曉露沉吟良久,才說︰「好吧,我會見機行事,盡力而為,替你解除這個困境,不過我有個要求︰從現在開始你要放棄中立,幫我成為婦聯主席候選人。」
「行,一言為定!如今我們是一根線拴著的兩只蚱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都盡力而為吧!我再多句嘴,你千萬做好保密工作。丑話說在前頭,要是暴露了我,我也只好牽出你來的,到時就怪不得我了!」
吳曉露攏攏額上的劉海,悶聲道︰「我心里清楚!」
說完,她拿出電腦里的光盤,地放進挎包夾層里,匆匆地離開了。
吳曉露是在傍晚的時候坐在客廳沙發上跟婁正福講這件事的。她聲音很低,語速緩慢,時不時地瞟婁正福一眼。等她講完時天已黑了。兩個人都忘記了開燈,夜色從窗口漫了進來,籠罩在他們四周。婁正福慢條斯理地抽著煙,眼楮閃著職業性的幽光,令吳曉露不敢正視。
他緘默了很久才說︰「吳朝陽怎麼把如此見不得人的事告訴你?」
「他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想請你幫忙。你不是不曉得,他和我關系不錯,我是他提拔的,他一直把我看作他的人,他放得下心。」
「呵呵,提我當副局長?他開出的條件很誘人啊!我盡力而為吧。不過他要是舍不得出血,那我就沒法搞定了,社會上的人是小官場的規矩出牌的。」婁正福眯起眼,話頭一轉,「那個光盤上的女人真是廖美娟?」
吳曉露鎮靜地說︰「他們是十幾年的老感情了,不是她是哪個?不信你仔細看看吧。」
吳曉露把光盤拿了出來。婁正福接過光盤瞟了瞟,塞進了外套口袋里︰「我有空再研究研究。」
吳曉露交代︰「你千萬別走漏了風聲!」
「這個我比你們專業,但是敲詐者的口我可封不了。」
吳曉露一臉焦慮︰「所以吳書記想請你早點兒搞定……還有,吳書記懷疑這事與徐向陽有牽連。」
婁正福說︰「有沒有牽連都交給我來處理吧,你快做飯,我肚子餓了。」
吳曉露便趕緊做飯。婁正福。一反常態地勤快起來,蹲在她身邊幫著擇青菜,還用口哨吹著警察們最喜歡唱的那支歌︰「幾度風雨幾度春秋……」婁正福很累,一張臉回到家總是灰灰的,從沒見他如此開心過。吳曉露瞟瞟他說︰「你坐著休息去吧。」
婁正福說︰「我難得幫你一回,不要打擊我搞家務的積極性嘛!」
這時吳曉露放在客廳桌上的響了,婁正福起身拿來交給吳曉露,然後就回避到陽台上去了。他在陽台上眺望夜色下的城區,又興致勃勃地吹了幾支曲子,才回到小餐廳里來。
吳曉露把飯菜做好了。婁正福盛了一碗飯端給她,吳曉露鄭重其事地說了一聲「謝謝」。婁正福端著碗剛坐下,吳曉露就說︰「剛才是吳書記來的。」
婁正福問︰「他怎麼說?」
吳曉露便告訴婁正福,剛才吳朝陽按照那個沙喉嚨的吩咐,帶了錢到江邊去了。吳朝陽在江邊轉了半天沒見到人,這時沙喉嚨又來,叫他把錢放在一個垃圾箱里後離開,吳朝陽只好照做。十分鐘後,沙喉嚨又讓他回到垃圾箱那里去。他在垃圾箱里拿到了沙喉嚨留下的母盤。
「這狗日的沙喉嚨,只怕是警匪片看多了,做得還挺職業的嘛!」
「可吳書記還憂心得很,擔心給他的並不是母盤,還是復制品,怕那家伙沒完沒了地敲詐。」
「這是可想而知的,因為每張光盤都可以無限復制,張張都是子盤,也可以張張都是母盤。不過剛給了錢,危機應該有所緩解,至于以後是否會繼續敲詐,如果沒人制止,那也是肯定的。人心不足,欲壑難填,這就跟你們官場一樣,這山望見那山高,當了科長想當處長,當了處長還想當廳長,當了廳長又想當部長,沒個完。」
「所以吳書記說,他只能寄希望于你婁所長了。」
婁正福搖晃一下腦袋,感慨道︰「真是山不轉水轉,沒想到吳大書記的一生榮辱竟系于我身!還是那句話,我不能擔保成功,但我會盡力幫他消除隱患。」
吳曉露信賴地點點頭,不吱聲了。
夫妻倆靜下來認真地吃飯。婁正福此時才覺出飯菜的味道,青椒炒肉沒有放鹽,寡淡無味,而青菜卻放了太多的鹽,咸得他齜牙咧嘴,一口吐了出來。
吳曉露臉稍稍一紅︰「對不起,我的廚藝退步了。」
「不是廚藝退步,是你心不在焉。」
吳曉露點頭承認︰「是的,出了這樣的事,我哪能不分心。」
婁正福瞥瞥她說︰「又不是你出事,你擔什麼憂啊!」
「都曉得我和他關系好,也許會牽連到我,哪能不擔憂?說不定還張冠李戴,嫁禍于我!他倒了霉,絕沒有我的好果子吃。」
「你別想多了,俗話說樹倒猢猻散,不吃那好果子也罷。如果一定想吃,機關里還有的是不倒的常青樹,再換一棵就是。」
吳曉露說︰「你別挖苦我。」
婁正福搖頭︰「沒有啊,我說的是實話。」
吳曉露沒有胃口了,放下碗筷說︰「我在外面應酬,迎來送往,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實心里一點兒也不開心。我最在乎的還是你和這個家,說來也許你不,我的心里只有你。」
婁正福愣了愣說︰「我可沒覺得,我一直覺得你只在乎往上爬,只有在官場你才如魚得水,家對你只不過是一個睡覺的地方,是你的旅館。」
吳曉露眼楮慢慢紅了︰「你不理解我,不了解我內心的苦楚。我是跟別人一樣在乎職務,因為它是人生價值的體現,在機關里也只有這麼一點兒奔頭。你看那些當官的一旦卸職,還有準理?我是女人,我需要滿足我的虛榮感,也需要一個富裕穩定的家。和職務對我來說都很重要,我愛的就是這兩樣,別的在我眼里一錢不值。所以婁正福,我請你答應我一句話好嗎?」
婁正福也放下了筷子︰「你說吧。」
吳曉露慢慢走到婁正福身後,蹲子摟住他的腰,將一張發燙的臉貼在他後背上︰「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我對你的愛,你都不要離開我,好嗎?」
婁正福頓了一下,「嗯」了一聲。吳曉露輕聲說「謝謝你」,臉貼得更緊了。婁正福回過頭來,解開她的手,模模她的臉,沾了一手的淚水。她站起來,重新摟住他,直往他懷里拱。于是他也摟緊了她,情不自禁地撫模她的後腦勺。
她的頭發散發著醉人的芳香。她在他懷里嗚咽著說︰「我要你。」
婁正福沒有听清,她便仰起頭,清晰地重復了那三個字。在燈光下,她的臉和臉上的淚光都十分動人。婁正福的心忽地往上沖了一下。她牽起他的手往臥室里走,然而他忽然想起什麼,剛剛發熱的身體冷卻下來了。他望著自己的腳說︰「對不起,我有點兒累,狀態不行……再說我還要去辦事,明天再說,好嗎?」
吳曉露通情達理地點點頭︰「嗯,那你先休息一會兒再去吧。」
說著,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就忙著收拾碗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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