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車上,好幾個未接來電,有兩個是所里的,剛準備要回,又響了,是律所的辦事員沈陽。「唐律師,你今天回來嗎?有兩撥人在找你啊!」
「十分鐘後到,讓他們等下!」
揣回,瞟了徐曉嵐一眼,不無得意,有名氣就是好,不用去找案件,案件總會找上門。徐曉嵐人聰明,也用功,就是遲遲打不出名氣,看來是被自己的光芒掩蓋了,其實一直做自己的助手,也沒什麼不好。
急匆匆趕到所里,五個人等在那里,兩男三女,唐人杰問了一下,三個女的是一撥的,兩男的是一撥的,就說︰「女士優先,你們兩個先等一下,沒意見吧?」
那兩個男的說︰「沒意見,本來她們比我們早到。」
三位女士進了唐人杰的辦公室,唐人杰讓徐曉嵐記錄。其中一個說︰「我們是三,我們的官司敗訴了,有個叫肖美麗的教友推薦我們來找你,請你一定幫幫我們,把官司打贏了。」
唐人杰接過她們手中的判決書,是一份東原省某市法院的一審行政判決書。行政訴訟,就是老百姓和正斧打官司,既然一審已經判決正斧勝訴,要翻過來難度相當大,唐人杰還沒細看判決書,就感覺形勢不樂觀。
唐人杰讓徐曉嵐給她們倒水,然後說︰「我先看看判決書再說吧」
原告吉玉玲、吉玉潔、吉玉芬是第三人吉玉剛的。1998年,她們的母親及兄妹四人共同承包土地6.5畝,其中水地4畝,旱地2.5畝。2005年,第二輪土地承包確權時,在三及她們的母親不知情的情況下,第三人吉玉剛與村里重新簽訂合同,重新簽訂合同,將4畝水地承包到自己名下,將2.5畝旱地承包在三及母親名下。
三在陽城打工,只有她們的母親在老家,地一直由哥哥吉玉剛種著。去年土地征用,4畝水地的補償費是八十萬元。三及其母親認為這些錢應當由幾人平均分,當她們到村里打听領錢時才知曉,那4畝水地的土地經營權證是在哥哥吉玉剛名下,那麼八十萬元的補償款自然也是他的,沒三及她們母親的。
母親一怒之下和兒子兒媳論理,結果心髒病突發而死,三從陽城趕到老家,含淚給母親辦完喪事,和哥哥嫂子打起了官司。她們起訴了市正斧,要求撤銷給哥哥頒發的土地經營權證,但一審敗訴。
唐人杰看了一下,感覺有戲可唱,一審律師代理的思路有問題。他沒有在證據上下功夫,而是大講正斧的違法之處,如根據《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法》,土地應當三十年不變等。正斧頒發土地經營權證,只要有與村里的承包合同,又有村委會證明,那麼正斧就沒有理由不發證,其履行的只是形式審查。
看到這里唐人杰心里就有了底,就說︰「既然你們來找我,那麼就按我的想法去打,但我不敢保證一定能贏。現在應當這樣辦理,先向市中院提出上訴,不要使你們手上的這份判決生效,這是個緩兵之計。然後馬上到區法院起訴村與你哥哥吉玉剛簽訂的合同侵犯了你們的土地承包權,確認承包合同無效,等這個案子立上,又持《案件受理通知書》,申請市中院中止審理與正斧的行政訴訟。《華夏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六條規定,一案必須以另一案的審理結果為依據時,這個案子應當中止審理,等另一案件審理完後恢復審理。確認土地承包經營合同無效後,再要求撤銷土地經營權證就迎刃而解,這叫釜底抽薪。」
「你這樣說我們就明白了,問題出在那個合同上,合同被推翻了,證就不存在了,唉,看來還是方法問題,我們還一直以為是哥哥串通了土地局的人,又買通了法院。」大姐吉玉玲高興地說,接著關心地問道,「那律師費怎麼收呢?」
唐人杰反問道︰「你們給一審的律師費是多少?」
「四萬。」三異口同聲。
「那我們也收四萬,到你們那邊立案出庭的差旅費由你們承擔。」
「那沒問題,唐律師,你能保證打贏嗎?」。
「這是一步險棋,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不敢保證,這是負責任的話。不過打不贏,我不收你的律師費,前提是你先交四萬元到我們所,打贏了這個錢自動成了我們的,輸了錢你領走。」
「這樣我就放心了。」
唐人杰讓徐曉嵐帶吉家去辦理委托手續及相關事宜。這個案子比較簡單,干脆叫她辦得了。和吉家一說,她們想到是唐人杰安排的律師,再說再不贏也不收錢,就同意了。
打發走了三人,唐人杰把外面等待的兩個男的叫進來。
他們直接把一份皺巴巴的判決書放到唐人杰面前,「唐律師,你們的管主任讓我們來找你的,你看,我們覺得法院判承擔這麼多的費用不合適?」
唐人杰心想,哪里的管主任啊?突然明白是今年才來的合伙人管建華。唐人杰看是個交通肇事案件,也是敗訴方,今天是怎麼啦,媽的,倒霉透頂,遇見的全是敗訴的案子。
這倆人是中原省信縣人,高個是司機趙魯豫,矮個是車主王南。半年前他們在陽城河東發生一場車禍,將一名叫呂懷定的25歲的小伙撞成了植物人。
唐人杰沒看判決書,先問︰「買保險了嗎?」。
他們說買了,從一個黑色小包里拿出三四份保單,說︰「我們是貨運車,交強險買了兩份,商業險五十萬元,貨運險、不計免賠都有。」
唐人杰拿起判決書,先翻到判決書的最後一頁,看了一下,總額是七十四萬多元,他們是主要責任,保險剛好夠。
唐人杰于是說︰「不用擔心,這保險夠賠償了!」
司機趙魯豫說︰「我們要上訴。」
「上訴?像這種案子有保險公司賠償,你不用出錢,上訴還要花律師費訴訟費,沒有實際意義。」唐人杰有些想不通,這些人是吃飽了撐的?不過自己這也是瞎操心,人家找自己找官司,只要有錢賺就行,只不過總是忍不下心賺這種冤大頭的錢。
「我覺得我不應該承擔主要責任,那天……」趙魯豫張張嘴,似乎有些不服氣。
「談事故責任已經沒有意義了!」唐人杰打斷他,有些不耐煩地點著判決書上的日期說,「你看看,早錯過了不服《事故認定書》的行政復議期,法院就是以這個為依據確定責任的,你要推翻這個太難了,幾乎沒有可能,關鍵是沒有意義,自己又不出錢,何苦呢?」
「你听我說唐律師,這個案子有太多的蹊蹺。」趙魯豫也有些急了,急忙說,「那天我把車停在外面,就到不遠的一個小飯館去吃飯,過了一會老板進來說,那大貨車是你的吧?停的不是地方,違章,有個騎摩托車的人撞上了,交警來了,那人傷得很重,地上躺著。那天我剛好喝了點啤酒,我想交警一看我喝了酒,肯定我是全部責任,我就干脆跑了,在外面給車主打了個,說出事了,把情況講了一下。車主從老鄉那打听到一個叫葉一帆的陽城律師,讓他全權處理,我不用管了。」
「嗯,繼續說。」唐人杰也來了興趣,特別是其中竟然是自己那個師傅葉一帆的代理律師,沒想到這種小案件他也急了,近年陽城律師急劇增加,律多案少,競爭激烈,他那個律所一直沒招到什麼有實力的律師,生意慘淡,看來也是饑不擇案啊。
「後來葉一帆找到我,問了我的車投保情況,我給他兩萬律師費,他又要了五千元的活動費用,說要請交警吃飯。晚上他找到我說,就算城鎮戶口,保險也夠了,我們不用掏錢,不如認個全部責任?我覺得不對,我違章停車,也不會是全部責任,他說那樣保險不好處理,我還是不答應。後來他告訴我說,我承擔主要責任,呂懷定次要責任。他說處理可能要幾個月的時間,我就回老家了,車當然被扣了。」
趙魯豫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舌忝了下嘴唇,唐人杰起身給他和王南倒了一杯水,他說聲謝謝,然後繼續說︰「不久有人給我打來,說他是呂懷定的律師,讓我拿錢私了,我說多少,他說給五萬元就把車放了,呂懷定住院大概花五萬,只要我出十萬元,這事就結了。我想我的車有保險,我不想私了,就堅決不答應。我急著想提車,天天打問葉一帆,什麼時候開庭.判決,他說要做傷殘鑒定,至少三個月。三個月後,我問他那個人是幾級傷殘,他說不知道,開庭的時候才知道。我問他開庭的時間,他說法官還沒通知,到時候會告訴我的,他是代理人,我不去也行。昨天,他突然通知我說,庭開完了,判決書都拿到了,讓我來取。」
想到是師傅代理的案,唐人杰開解他道︰「如果有代理人的話,除了離婚案件,當事人可以不出庭。交通事故案件比較簡單,法官可能臨時通知,你又在外地,來不及。整個過程律師盡到了責任,沒什麼問題,你要自己的律師。」
「不是啊。」趙魯豫指指判決書,「唐律師,你翻到判決書的第七頁,看,一級傷殘,就是植物人,比死了還賠得多,光護理費就十五萬元,說這是五年的,如果五年後沒死,還會起訴追加。你說那時候他的律師說給十萬元就能私了,後來怎麼會鑒出個一級傷殘?」
「這也有可能啊,當時事故剛發生,可能診斷不明,你不用想那麼多,開庭時除了葉一帆,還有保險公司的法律顧問,他們和你是一個戰壕的,鑒定啊醫藥費他們會把關的,因為最終錢得他們出!」唐人杰沉吟道
趙魯豫搖了下頭︰「我昨天晚上算了一晚上,怎麼這麼巧?如果一級傷殘,城鎮戶口,扣除交強險部分,商業險90%比例賠償,七十四萬元,保險剛好夠,不多不少。」
听了趙魯豫一番陳述,唐人杰一個激靈,開始重視起來,仔細看了一遍判決書,沒發現什麼,其中提到一個關于認定城鎮戶口的房屋租賃合同證明,是派出所出具,覺得不太靠譜,農村戶口的賠償不及城鎮戶口的一半。但是他沒看卷,沒見證據,不好說。
唐人杰突然想到一人問題︰「你的意思我明白,懷疑葉一帆在里面做假,伙同對方的律師、法醫、法官、甚至保險公司的法律顧問詐騙保險款,但這得要證據啊。太難了!還有,像這種案子到二審基本都會維持原判,除非你有他們做偽證的直接證據,報案,告他們涉嫌保險詐騙罪,才能徹底翻過來,可是對你本人沒多大的好處,只是給保險公司省了錢!」
趙魯豫點點頭︰「對對,我就有這種懷疑。那麼你說什麼樣的證據能證明呢?」
「比如他們一起密謀的,法醫的報告等。」
「這種證據我們還真的無法得到。」一直沉默的車主王南終于接了句話。
兩個人一時不。
唐人杰突然想起一個人,「這上面有呂懷定的詳細家庭地址,干脆到他家里去一下,如果找到這家伙,他要是沒事,或傷得很輕,那不所有問題都說明了?」
兩人一下高興地跳了起來說︰「對啊!我們去看看,呂懷定是死是活不就得了?」
「不行,得秘密進行,如果他們真正做偽證詐保,這里會涉及很多人,雙方律師、法醫、甚至法官,他們會承擔刑事責任。如果我們的計劃暴露,被他們知道,他們極有可能把呂懷定藏起來,甚至再把這家伙撞殘成植物人也都有可能。」
說到這里唐人杰自己後背有些發涼,為了牟利,也不是沒有人不會鋌而走險,喪心病狂的。
趙魯豫問︰「那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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