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得了管鶯,之後便去靳氏那兒說了一番原委。
靳氏雖不理解女兒為何要個並不出挑的丫鬟,但听得張瑾自稱夜不能寐,常發惡夢時,也就沒有再多問。只當她是拿這會功夫的管鶯作定心丸吃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世間哪兒有那麼多妖魔鬼怪,荷姑莫怕。」靳氏攬了她的肩膀輕聲安慰,道︰「想來你也是那日在產房里嚇著了,我的兒,你既喜歡,留了她便是。」
「娘親真疼我。」張瑾撒嬌道,目光中充滿了孺慕之色。
「傻孩子。」靳氏模了模女兒的腦袋,有些心疼的說︰「從有孕到現在,這些日子苦了你了。尤其是這一兩月,你才多大,就每日都來侍疾……正屋都不見你出,可悶壞了?」
張瑾搖了搖頭,真心實意的不覺得悶,為人子女,比起子欲養而親不待,能盡孝床前未必不是幸事。
年幼的女兒越是乖巧,靳氏的心也就越發柔軟,笑道︰「小孩子哪有不悶的,盡哄娘了。這樣罷,你不是常好奇新安書院是什麼模樣,想去探一探你贇表哥麼?雖然無法帶你去書院里,但等過些日子,你倒是能見到你贇表哥了。」
張瑾眼楮一亮,又有興奮又有疑惑。
一旁打扇的棗香笑了,為她指點迷津道︰「過些日子,靳太師要來,說是帶上少爺呢。」
分別一年,只憑書信聯系。此時听說能見到霍的人,張瑾眼角眉梢都洋溢情不自禁的歡喜。
女兒高興,靳氏也高興,一是想著府里只有張瑾一個孩子,到底是寂寞;二是想著如今有了平哥兒,以後也就要熱鬧得多了。
「對了,你贇表哥與彥哥哥又來信,你取了看去罷。」靳氏抬起手,芝蘭便從紫檀木雕花盒子里的一疊信里取出兩封來,送到了張瑾手里。
似又想起什麼。芝蘭向靳氏道︰「太太。揚州郭家那兒,不是其中有個七少爺寫給姑娘的麼?」
靳氏想了起來,「是了,也取了來。」
若張瑾真是個小孩兒。只怕一時還想不起是哪個揚州郭家。又是哪個七少爺。好在她強聞博記。立馬就想起是那個旻七郎來。
也難怪靳氏忘了這「信」,芝蘭取來的「信」十分之後,拿在手里掂量。竟厚得像本書般,令張瑾不由窘然。
因入了夜,用過飯後,張瑾陪著靳氏與平哥兒一陣,便被打發回房歇息。
張生燕難得晚歸,靳氏聞到酒氣,起身要服侍他梳洗,卻被他按回了床榻上,體貼道︰「不必你來勞動。」
靳氏臉微微紅,不由問起來︰「你不是說今日去給賀大人請你去說媒?怎麼喝著酒回來了,可是做成了?」
張生燕笑著搖頭,「沒說成。」
靳氏「咦」了一聲,道︰「還有你也說不成的?」
張生燕笑而不答,見榻上架著個小案幾,便低頭去看靳氏的回信。
靳氏放下筆,道︰「正要與你說,太子妃也來了信。」
張生燕並無驚訝,本朝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皆有過一二人,但真正做過太子老師的,並與太子親密為太子敬佩的,當屬靳太師一人。
而靳氏是靳沅的幼女,自幼伴其任上,少時已有才名,太子也稱她一聲師妹,並與太子妃交好。雖然太子薨逝,萬事變化,但是兩人仍時有通信。
靳氏嘆了口氣道︰「長孫殿下的老師鄧邱大人去年告老還鄉之後,今年太子妃為其延請朱雍為殿下授課,不想朱雍稱病,後來病愈卻為魏王世子講學。」
「朱大人雖是我朝大儒,學問之高確難有人出其右。」張生燕頓了頓,道︰「不過,從前他能為岳父做了太子的老師而口誅筆伐,質疑岳父真才實學。後來太子選了年老持重的鄧大人為長孫老師,他且毛遂自薦要為長孫講學……不想如今太子一薨,又就對送上門的長孫親師避而遠之,轉頭選了魏王世子,足見人品也不過如此。長孫殿下少一個這樣的老師,也並無可惜之處。」
靳氏雖以為然,卻仍覺不公,道︰「且不說太子雖薨,分位猶存,便不論尊卑,長孫為長,世子居幼,豈能這般無禮?」末了她眉頭一皺,似想到了什麼,道︰「太子薨逝不足五年,莫非已有人生出異心?」
張生燕拍了拍妻子的肩臂,笑道︰「對了,你起先問為何沒說成,那是因為丁家沒看上。」
靳氏一愣,道︰「應不至于罷,賀家是有官位的讀書人家,丁家是書香門第,哪兒不匹配?」
張生燕笑道︰「丁家原只是個書香門第,自然和賀家無不匹配。只是前些日子丁家一堂親走了魏王的路子,送了個女兒做了魏王的愛妾,听說十分受寵,如今這人已得了魏王青眼,升了個從五品的防御使……丁家自覺水漲船高,前途不可限量,便不肯應賀家的親了。」
這個前途不可限量是指丁家還是指魏王,就心照不宣了。
「竟有這等勢利之徒!」靳氏嘆道,然而她雖耿介,卻也是通透人,聞言不禁感慨︰「昔年太子天資仁厚,親賢好學,誰人不稱贊?可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無故因奸人離間而失信于陛下,又不堪折墮而薨……剩得太子妃與長孫殿下不得不直面這群魑魅魍魎。」
其實太子一倒,所牽連的又何止太子妃一人,張生燕不由想到自己的岳父。但他不忍病中的妻子多想,便寬慰她︰「陛下英明,自有公斷。你只勸太子妃寬心處事,勿以小事為杵罷。」
靳氏握住張生燕的手,道︰「太子妃人淡如菊,與我說這些也絕非是心有不平,只是想我問詢父親,看有無名儒能舉薦給長孫做老師。長孫年已十三,正是求學若渴的年紀,不該耽誤了。但是皇長孫身份貴重,做殿下的老師,又豈能是月復里只有詩書之輩,依我看,還是身正賢德更為緊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