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琳睡得極淺。
半夢半醒之間,恍惚听見些動靜,似乎是有人在低聲交談的聲音。
她睜開了眼楮,豎耳听了听,抬聲喚道︰「寶槿,出了什麼事?」
話音一落,就听外頭交談聲一頓,很快便是匆匆腳步聲,寶槿從外間繞了進來。
「姑娘,奴婢吵醒您了?」寶槿垂手問道。
「不礙的。」楚維琳示意寶槿扶她起來,「外頭是哪個?」
寶槿神色微凝,道︰「是滿娘。滿娘起來更衣,見常二女乃女乃屋里還亮著燈,就去問了一聲,是溢哥兒半夜里又吐了幾次,常二女乃女乃著急。滿娘曉得姑娘擔心溢哥兒,就來敲了門。」
一听是常恭溢病情,楚維琳睡意消了,干脆換上衣服去了關氏那里。
關氏沒料到楚維琳深夜過來,紅著眼楮道︰「吵到歇息了&}.{}。」
「表嫂說這些就太見外了,」楚維琳安慰關氏道,「之前,我自個兒大著膽子去了松齡院,老祖宗應了明日一早就多請幾個大夫來給溢哥兒瞧一瞧。表嫂,風寒之癥不該是溢哥兒現在這個樣子,許是溫大夫看差了,多請人看看,也求個心安。」
關氏含淚點了點頭。
溢哥兒倒是不吐了,昏昏沉沉睡去。
關氏松了一口氣,可又不敢去睡,倚著軟榻眯了會兒,等到了天亮時,楚維琳先去了楚倫歆那兒。
楚倫歆比前幾日精神些了,問了常恭溢的身體。不由就皺了眉頭︰「昨日早上還是好的,來我這兒請了安,喝了羊女乃羹,又用了些點心之後就高高興興出去耍了……怎麼就成了這樣!」
楚維琳勸了幾句,便有丫鬟從外頭進來,只叫了一聲「表姑娘」,就不敢再往下說了。
楚維琳會意,辭了楚倫歆退了出來,寶槿扶著她就往後頭去。
關氏踉蹌著迎出來,拉著楚維琳。問道︰「昨日老祖宗真說一早就有大夫來嗎?怎麼還不來呢?溢哥兒……」
話說了一半。听見後頭一串腳步聲,關氏抬頭望去,只見溫大夫匆匆而來,她趕緊道︰「大夫。快看看溢哥兒。」
溫大夫向關氏行了禮。對楚維琳極其冷淡。快步進去了。
楚維琳冷眼看了看,她是一點兒也不信這個溫大夫的。
果不其然,溫大夫還是昨日那一套說辭。略調整了藥方。
楚維琳不與他多言,听到外頭報段嬤嬤來了,她趕忙起身迎了出去。
段嬤嬤身後,還跟著三四位年紀各異的大夫,瞧著頗有些杏林風骨,關氏引他們進了暖閣。
片刻之後,幾人又出來,最年長的那一位開了口︰「是風寒之癥。」
楚維琳皺眉,溫大夫冷笑一聲。
段嬤嬤聞言,暗暗念了聲佛號。
昨夜楚維琳踏星而來,段嬤嬤不好拒絕,便去稟了老祖宗。
老祖宗跪在菩薩跟前,沒有給什麼指示,段嬤嬤一時也有些不好拿捏。
到最後是常郁昀幫著說了幾句話。
說是三房里,常恆晨和常郁昭出京去了,楚倫歆又在養身子,大小事情全靠關氏,常恭溢一病,難免會亂了些分寸,楚維琳小住,也是關心孩子身體,畢竟風寒之癥可大可小,多請人來看了,也好放心。
老祖宗听了,才依著常郁昀的意思,讓段嬤嬤今日多請幾位入府瞧一瞧。
段嬤嬤覺得是楚維琳小題大做,但常郁昀說得也是在理,她親自來了一趟,听了幾位大夫的話,也好回稟老祖宗。
「表姑娘,二女乃女乃,既然大夫們都說是風寒,應當是不會錯了的。」段嬤嬤恭謹回道。
關氏臉上一陣白,段嬤嬤那意思她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在說她們多尋事端,她不由心頭一痛,偏過了頭。
楚維琳卻不能就此作數,她直直看向溫大夫,問道︰「溫大夫,能否請您把昨日的方子再說一遍?」
「有何不可!」溫大夫哼了一聲,這些富貴人家的閨閣娘子,絲毫不通岐黃,偏偏愛出風頭,一位表姑娘也要這般指手畫腳,可笑至極,「老夫開的是荊防散……」
一味味藥名報來,在場的大夫具是點頭稱是,溫大夫見他們反應,越發自信︰「表姑娘有什麼指教?」
楚維琳沒有回答,轉過頭又問其他大夫︰「各位也覺得這方子用得對?」
那位老大夫道︰「小是風寒起熱,四肢卻發冷,流涕咳嗽,是寒癥,府上這位溫大夫的方子治小兒風寒是沒有錯的……」
正說著,暖閣里又是一陣忙亂動靜,很快就有丫鬟又捧著換下來的小襖出來。
楚維琳一把奪了襖子過來,攤開看了看。
好幾片黃褐色的痕跡,常恭溢病了之後就吃不下東西,早已吐不出什麼來了,只有這樣的水跡。
「幾位大夫,這真是風寒?風寒會吐成這樣?從昨日到現在,吐了不下十次了,這麼小的孩子,再吐下去哪里還撐得住?」楚維琳越說越急,又把那襖子遞給段嬤嬤看,「媽媽,您見過哪家孩子的風寒是這麼一個模樣的?」
段嬤嬤面色變了變,快步去暖閣里看了一眼,而後黑著臉出來︰「溫大夫,您在常府這麼多年了,該知道府里的規矩。」
溫大夫不悅,道︰「段媽媽,你信不過老夫沒關系,但今日來的這幾位也都是京城里有些名氣的,難道這麼多人都瞧錯了?」
「有沒有什麼病癥,脈象上與風寒很是相似?」
楚維琳的這個問題讓幾位大夫都陷入了沉思,又湊在一起絮絮交換了意見,還是由老大夫來回答︰「姑娘,我們幾個推斷不出別的來了,姑娘不如再請其他人來看看吧。」
段嬤嬤挑眉,讓底下人送了他們出去,人還未走遠,暖閣里一個丫鬟沖出來,說是常恭溢厥了。
關氏聞言,兩眼一黑,虧得段嬤嬤就在邊上扶了一把才沒有摔著。
強打起精神,關氏進去照顧常恭溢。
段嬤嬤面容凝重,與楚維琳道︰「表姑娘,奴婢回松齡院里稟了老祖宗,再請幾位大夫來。」
楚維琳頷首。
到了,另一批大夫也搖著頭走了,只有一位悄悄和段嬤嬤說了幾句︰「無論是不是風寒,只怕都拖不了幾日了。」
段嬤嬤眼冒金星,又不敢告訴關氏。
常老祖宗那兒得了信,大趙氏和柳氏也帶著過來探望。
楚維琳站在一旁,看到常老祖宗手中御賜的拐杖時,心中一動,道︰「老祖宗,溢哥兒這病尋常大夫都束手無策,天下最好的大夫就是御醫了,能不能去求一求恩典?」
關氏聞言,猛然抬頭。
老祖宗捏著拐杖,許久搖了搖頭︰「平日里說不定能有個體面,今日是殿試。」
殿試這一日,正是宮里最忙的日子,但沒有皇家點頭,便是常恆翰有相熟的御醫,也不能貿貿然相求。
剛燃起了希望又一下子黯了下去,關氏幾乎站不住了,抬眸見到柳氏在旁,哭著跪了︰「六叔母,您救救溢哥兒吧,您進宮求一求娘娘,您去了,娘娘會見您的,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
這是關氏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她死死抓著柳氏的袖口,盼著她能點頭。
柳氏左右為難,她也不是不願意,只是吃不準這時候進宮是不是妥當,況且,雖是親姐,但那畢竟是後宮里,不是她說去就直接能去了的,柳氏只能抬眸望著老祖宗︰「老祖宗,您看……」
老祖宗張了張口,「不去」這兩個字到底出不了口,想到平日里活潑可愛的曾孫兒變成了這副模樣,到底是心痛難忍,抬手抹了抹眼淚,道︰「柳氏,你試試吧。」
柳氏應了一聲,關氏這才松了手,軟著身子癱坐在地上。
等柳氏梳妝更衣之後,馬車已經備好,一路往禁宮而去,到了宮門外,遞了牌子,耐心等著里頭的回復。
柳氏來得有些遲了,眼看著那日頭偏西,她的心也不由提了上來,又等了三刻鐘,才等來了回話。
「是為了您那佷孫兒來的吧?已經有御醫去常府了,快些回去吧。」
柳氏怔住了,不知道這御醫怎麼就已經去了,但她所求就是這個,也就不細究其他,叫車把式趕緊往回趕。
等下了馬車,柳氏一面往宜雨軒去,一面問來迎的婆子,道︰「誰請來的御醫?」
婆子嘴快,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是五爺。五爺在金鑾殿上求了聖上恩典,請來了御醫。」
柳氏腳下一錯,驚訝道︰「郁昀?他一早就入了宮,怎麼知道溢哥兒的病?」
「昨夜里就曉得了。」
「那御醫怎麼說?」
婆子是柳氏心月復,聞言四周張望一眼,附耳低聲道︰「不是風寒,不過他有辦法救回來。奴婢看老祖宗那面色,估模著不是普通的病那麼簡單。」
柳氏心中一驚,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什麼意思?」
「奴婢猜的,說不準是中毒。」
柳氏身子一僵,一股寒意從背後冒起︰「這些話,千萬亂說不得,你要閉緊了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