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變化(九)

作者 ︰ 玖拾陸

這一章寫得96齜牙裂齒,牙痛一直好不了,傷精神啊……——

涂氏踏進清蘭園的時候,心里萬分感慨。

恍惚間似是想到了曾經在這里的日日夜夜。做為填房入門,她心中忐忑不安,到成親後夫妻和睦,她有了一雙兒女,再後來她實在不願意受委屈,干脆收拾了東西跟著丈夫去了任上……

原本以為,就算是有朝一日回來了,也是和常恆淼一道返京,卻沒想到,還是只有她帶著孩子回來了,就如同當年他們去的時候一樣。

涂氏打量了一眼,清蘭園與記憶中無二。

韓媽媽上前來,道:「太太,院子里都收拾過了,熱水也備下了,只是您這次回來東西多,要一些時間……」

涂氏頷首:「讓底下人整去吧,不急于一時。」

涂氏讓常郁晚和常郁曜各自回房,轉身][].[].[]與楚維琳道:「郁昀,屋子里人多,你反而不好休息,不如先去郁暖那兒?」

楚維琳看了一眼停在清蘭園外的車馬,涂氏在外多年,這一回是打定主意要長留京中了,因此帶回來許多東西,滿滿裝了幾十個大樟木箱。

這些東西收拾起來少說十天半個月的,這會兒涂氏忙著要沐浴更衣,她何必湊到主屋里去,一來不痛快,二來會礙手礙腳。

「那我就和三說會子話,太太慢走。」楚維琳應下道。

楚維琳牽著常郁暖走。遠遠瞧見蘇姨娘站在正屋門口,朝涂氏行禮。常郁暖看了一眼,憂心忡忡。

「無妨的。太太這會兒可沒空理會姨娘。」楚維琳安慰道。

常郁暖垂下頭應了一聲,興致並不高。

現在是沒空理會,等再過幾日呢……

要楚維琳來說,涂氏便是得了空也未必會去理會蘇姨娘,常恆淼不在京中,她吵也好鬧也好,能給誰看?

再說了,蘇姨娘不受寵,這些年一直留著京中。都有多少年沒見過常恆淼了,常恆淼連常郁暖都沒放在心上,更何況蘇姨娘。

涂氏根本沒有必要特地去為難蘇姨娘。

不過,這畢竟只是楚維琳的想法,她對涂氏並不了解,誰知道涂氏會不會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常郁暖住的屋子打掃得很干淨,里頭裝飾擺設很是簡單,只有幾樣小玩物精致絕倫,楚維琳听常郁暖說過。那些是常郁昕出嫁時沒有帶走留給了她的。

不單單是玩物,連內室里的那張千工拔步床、書房里的博古架、稍間里的榻子,都是從前常郁昕的東西。

做為庶女又絲毫不受寵的常郁暖,從前用的東西很一般。常郁昕在銀錢上不能幫襯她,這些好東西是一並給了她的。

豆蔻在榻子上墊了厚厚的羊毛毯子,這才讓流玉扶著楚維琳歇下。

楚維琳挺著肚子站了這麼會兒。也是有些累了,干脆斜斜躺下。

「虧得太太沒讓嫂嫂去她屋里。那里一時之間還未必能有個躺的地方。」常郁暖小口飲茶,道。

楚維琳聞言也是笑了:「可不是。那些個跟著回來的丫鬟們都是頭一回到清蘭園吧。」

涂氏離京時,常郁暖也就七八歲,那時跟著涂氏身邊的們是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可看剛才進進出出的那幾個丫鬟,最大的瞧著也就十六七歲,應該不是當年從京里帶出去的。

楚維琳更是不曉得那些了,不過,涂氏不讓她跟進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屋里本就忙不開,哪里還會有工夫照顧一個大肚婆,再說了,丫鬟們整理東西,萬一有個磕磕踫踫沖撞了楚維琳,涂氏可就惹了麻煩了。

還沒見到老祖宗,就先給老祖宗找好一堆訓斥她的話,這等蠢事,涂氏才不會做。

趁著這個時間,楚維琳向常郁暖打听起來涂氏母子的事情。

常郁暖皺著眉頭想了許久,斟酌了一番後,道:「七弟那時候還很小,跑起來還搖搖晃晃的,那時候他膽子小,一直跟著太太身邊;五呢,我說不好,她與我們都不親,不過她那時候也小,離開了那麼些年,總會有些變化的。」

楚維琳點頭,這句話倒是不假。

女大十八變,不說容貌改變,性情也會改變許多,況且又是在明州長大,在那兒他們沒有其他兄弟,家中上下就是以他們姐弟為中心,在明州城里,他們的出身也算頂尖了,便是養成了嬌縱跋扈的性格也不奇怪。

不過從今日見面幾句話看了,常郁曜愛讀書,還愛掉書袋子,性情倒是很單純的,至于常郁晚,嬌氣歸嬌氣,卻沒有到常郁映那種什麼難听的話都會說都敢說的地步,一來是涂氏管教的,二來怕是她從前在明州城里根本尋不到能壓她一頭要她反唇相譏的人吧。

等說到涂氏的時候,常郁暖越發遲疑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太太和老祖宗算不上和睦。」

這一點,楚維琳可以想象。

老祖宗心中,重一個「先來後到」,填房就是填房,只要原配有子女在,填房再有能耐也別想越。

前世時楚維琳承受過的那些難听的話,涂氏大概也沒少听,尤其是吳氏太太留下的常郁昕和常郁昀具是出色的孩子,頗受老祖宗喜愛,就越發覺得這繼母與繼子女不睦都是涂氏的過錯了。

這麼一想,楚維琳對涂氏多少有些同情,難怪她要帶著孩子遠行明州,孤單單留在京里的日子,那是一日的順心也沒有的。

等涂氏母子收拾妥當了,韓媽媽來請了楚維琳和常郁暖。一行人一道往松齡院去。

香菱等著松齡院外頭,迎上來問安。

涂氏如今也只認得松齡院里的老嬤嬤們了。小丫鬟都是眼生的,韓媽媽附耳與涂氏說了兩句。又塞了個紅封到香菱袖中。

香菱引了眾人進去,道:「老祖宗午覺歇得有些遲了,知道太太來了,正起身呢。太太,您和五女乃女乃、兩位姑娘、七爺一道,先在東稍間里坐著等一會兒吧。」

涂氏點了頭,從香菱挑開的繡了松鶴圖的錦簾中進去,稍稍一打量,這里頭的擺設到還和當年差不多。

在東稍間里坐下。香菱上了茶後便退出去了。

內室里隱約有些動靜,卻不明顯,涂氏耐著心思坐著,瞥了一眼西洋鐘,估算著老祖宗要多久才會出來。

這一等,等了三刻鐘都沒見老祖宗的人,只香菱進來添過熱茶。

常郁晚想問一問香菱,卻被涂氏止住了。

涂氏盯著通往內室的小門,目光炯炯。

她今日本想給楚維琳一個下馬威。卻只是個念頭而沒有行動,現在呢,老祖宗是實實在在給了她一個下馬威,要不是老祖宗顧及楚維琳的身子不能久站。只怕會讓他們幾個站在院子里等著。

這是沾了兒的光了。

涂氏自嘲一般笑了笑。

院子里傳來一陣問安聲,沒等到老祖宗,大趙氏反倒是先一步來了。

大趙氏帶著兩個兒媳。牽著常恭嵐進來,笑著與涂氏道:「打從知道你要回來。我日夜盼著,可算是把你們盼回來了。」

涂氏臉上全是笑容。心里卻是明鏡一般,她已經從韓媽媽那兒把家里情況都弄明白了,大趙氏如今日子不舒坦,怎麼會不盼著她回來,好在老祖宗跟前打先鋒呢。

「我到的時候,听郁曄說了,大嫂你身子不太爽利,哎!」涂氏上前扶了大趙氏,「身子最重要,可要好好休養。我這回帶回來不少好藥材,你要是需要什麼,只管和我開口。」

大趙氏嘴上不住道謝,暗暗卻撇了撇嘴,剛見面就提什麼藥不藥的,這個涂氏,可真不是什麼善茬。

涂氏又往大趙氏身後看,驚奇道:「怎麼不見郁映?」

常郁映那些事情,大趙氏就不信涂氏不知道,她這分明就是明知故問!

「開春就要嫁人了,在屋里備嫁呢。」大趙氏只好如此答道。

常郁映被遠嫁的原因是不體面,但她嫁的人家卻是讓人挑不出什麼話來的,因此涂氏只是道了喜,就略過此事不談了。

涂氏是頭一回見常恭嵐,摟著說了幾句話,又添了見面禮。

常郁晚听見常恭嵐喊她姑母,稍稍有些不自在,撅著嘴道:「從前覺得我還挺小的,怎麼回了京城,一下子就大了一輪了。」

涂氏叫她逗樂了,笑著握著女兒的手:「是啊,是長輩了,可要更知禮懂事了。」

大趙氏也是笑了,道:「說起來,郁字輩還要再添一個,也不知道是個姑娘還是個哥兒。」

柳氏屋里的姨娘有孕了,涂氏自然已經知道了,此時卻擺出一副初次听聞的樣子來,大趙氏便解釋了幾句。

正說著,老祖宗由段嬤嬤扶著,總算是從內室出來了。

老祖宗在羅漢床上坐下,滿頭銀發梳得整齊,戴了松青石抹額,看起來精神不錯,段嬤嬤拿毯子給老祖宗蓋好了膝蓋。

涂氏領著孩子起身行禮,老祖宗微微點了點頭,招呼常郁曜道:「過來,讓祖母瞧瞧。」

常郁曜听話上前,靠著羅漢床站住,又盯著那松青石仔細看了看,道:「老祖宗,孫兒記得在書上看過,明州的地方志里講過一個故事,里頭的老也戴這樣的抹額。」

「哦?」老祖宗來了興趣,便問,「怎樣的故事?說給祖母听一听。」

明州的地方志,常郁昀的書房里有,其中志異故事不少,常恆淼便讓人手抄了一套送來了京城,楚維琳也看過一些,只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常郁曜說的「戴松青石抹額的老」會是哪一個。

隨著常郁曜講故事,楚維琳便明白過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一個講孝道的故事。

老信奉菩薩,年年都要坐船去觀音菩薩道場上香,只是一年身子不如一年,眼楮也慢慢瞎了,更加無法長途跋涉了。

老的兒子曾為帝師拜相,告老返鄉,見老母因為無法去道場而悶悶不樂,他拿出畢生積蓄,在明州城東郊的廣闊錢湖之中,尋了小島,仿道場建了觀音廟。

明州城與錢湖有活水相通,老在兒子的陪伴下登船前往,下船上香,她眼楮看不見,只當是來到了曾經年年都去的道場里,積在心中的郁結散發,心情舒暢。

這是一個好故事,相爺的母親也是大富大貴之人,講的又是子孫孝順,與老祖宗做比,也不能說不合適,只是那老目不能視,而老祖宗……

若是多心一些去想,這和罵老祖宗有眼無珠有什麼區別?

可楚維琳知道,常郁曜根本沒有那麼復雜的心思,他就是在書里看到過這麼一個故事,直接講出來了罷了。

這故事暗指誰,隱射什麼,他沒有這個概念。

涂氏只覺得額頭青筋突突跳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路太過疲憊了,可常郁曜說都說完了,她難道還要解釋什麼不成?

老祖宗凝眉想了想,就在涂氏心驚肉跳的時候,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郁曜講得真不錯,還看過些什麼?」

常郁曜歪著頭答了,老祖宗連連點頭,她不是老糊涂,孩子是有意還是無心,她是分得明白的,又怎麼會去為難常郁曜。

問過了常郁曜,老祖宗又問常郁晚,在那里結交了什麼人,平時有什麼喜好消遣,常郁晚一一答了。

老祖宗頷首,又不住嘆息:「你看,你們姐弟不在我身邊長大,我這個當祖母的,連你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哎……」

嘆息聲猶如擂鼓落在涂氏心頭,她抬眼望去,正好對上老祖宗掃過來的目光,冰冷一片。

涂氏暗暗咬了牙,從前,她們婆媳關系就不好,她跟著常恆淼一走多年,京里會有多大的怨言,涂氏也能想得到。她是做好了心里準備回來的,可看來,老祖宗對她的不滿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問過了兩個孩子,老祖宗這才與涂氏,言語里只講在明州的常恆淼,對于涂氏,她半句不提,一時涂氏也分不清這是好是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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