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晚點三更——
常郁昀在翰林院里當差,消息自然廣泛些。
常郁曄急切問了一句,老祖宗也睜開眼楮等著常郁昀。
常郁昀把打听來的消息一一說了︰「今早上定下的抄沒,說是趙家伯父受財貪贓,官兵立刻就了,趙府里的人都關押收監了。」
听到了這句話,老祖宗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不幸中的萬幸。
這兩年邊疆戰事不斷,軍需銀子費了不少,國庫難免空虛些,因此聖上把貪贓枉法之事視作了眼中釘,趙家撞在了槍口上,這是要殺雞儆猴的。
吏部侍郎是月兌不了干系的,可律法里清清楚楚的,除了謀反、謀叛及奸黨罪,妻子的財產是不在抄沒入官之限的,而且趙家幾兄弟還未分產,是要將所有的財產查明,不是罪犯名下的份額也是不入官的,更不會牽連姻親了。
「這幾日總要幫著走動走動,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吧。」老祖宗道。
抄沒時,總會有渾水模魚的,有些不清不楚的,都一並沒了,常家幫著周旋一番,說不定能少吃些虧。
趙家往後是要一蹶不振了,能多留下一些東西,也不至于過不下去日子。
常郁曄在等大趙氏的消息。
常恆翰和常恆晨兄弟兩人在外頭多打探了一陣,回來時。來龍去脈是清楚了的。
事情因季家而起。
季家一門心思想靠著趙家發達,不少銀子通過趙涵憶的手到了趙家手中,這事體說簡單也簡單,婆家出錢貼補娘家,人家你情我願的,也算不上什麼過錯。
可偏偏季家的嘴巴不牢靠,在外頭胡言亂語了一些,說趙涵憶的父親還收過不少銀子,叫有心人听去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耐心查下去。有什麼罪過查不出來?
貪贓枉法的帽子扣了下來。趙侍郎在吏部衙門辦公時直接被扣了人,官兵圍了趙府,可不管你是誰,先一並抓了去。
不單單是趙家。季家今兒個也被翻了個底朝天。說他們岳丈與一道謀銀子。
常恆翰氣得吹胡子瞪眼︰「榆木腦袋。非要去做這等事情,他趙家完蛋了不算,連累了我們姻親跟著落了顏面。今日還有幾個好事的,在背後說我恐怕也牽扯在里頭,哼!我常家什麼樣的人家,看得上那丁點兒銀子?真真可笑!」
「父親,那母親她……」常郁曄翼翼開口道。
一提起大趙氏,常恆翰更是一肚子火氣︰「她三天兩頭往娘家跑,自己找死去!」
常恆晨勸了常恆翰幾句,與常郁曄解釋道︰「在衙門里關著,郁曄你放寬了心,官差那里我都交代好了,不會委屈了你母親的。本來趙家的事體與她也沒什麼干系,過幾日就出來了。」
常郁曄聞言,只好點頭稱是。
老祖宗吩咐道︰「畢竟是姻親,趙氏又還在里頭,這幾日都太平些,莫要出去惹事,尤其是郁曉、郁暉,都給我在府里待著。一會兒就去門房上說一聲,哪個膽敢把人放出去,自個兒看著辦吧。」
常郁曉知道輕重,應了,常郁暉放心不下大趙氏,只是他也沒什麼辦法,跟著兄長應了。
眾人散了。
楚維琳與常郁昀一道回了霽錦苑,便讓人守了門,低聲道︰「貪贓?前世時沒出過這亂子。」
常郁昀倒了些熱茶,抿了口,道︰「前世時趙家與季家也不是姻親。」
「話雖如此,」楚維琳在常郁昀身邊坐下,凝眉道,「可我總覺得這事體沒這麼簡單。」
常郁昀握住了楚維琳的手,她的手心有些涼意,他握緊了些︰「琳琳,你是說,是有人要害趙家?」
楚維琳頷首,把心里的感覺說了出來︰「前世趙氏是因為結交亂黨而抄沒的,本來沒有大趙氏什麼事,是在她那里尋到了血書,才把整個常府一並牽扯進去了,那作為證據的血書,不是我弄的。」
這一點,常郁昀和楚維琳都是清楚了的,前世時,在暗處藏著一個人,他在引導局面,他是背後的那只手。
「若僅僅是貪贓,是沒辦法把常府拖下水的。」常郁昀道。
「是,但結交亂黨呢?」楚維琳說到這里,只覺得背後發涼,「現在的趙府里頭,會不會已經有了與亂黨相交的證據?而大趙氏那里,會不會也出現了血書一類的證據?」
常郁昀的眉頭緊緊鎖住了。
他們在明,那人在暗,要是真的像楚維琳猜測的一樣,那後頭的事情就像滾雪球一樣,根本沒辦法阻止,沒辦法讓他停下來。
常郁昀深思許久,直到從院子里傳來霖哥兒的哭聲,他才回過神來。
他總以為,常家的劫難是在景德二十五年,時間雖然不多,卻還有兩年光景,他們會找到那只黑手,能讓常府平安度過那一刻。
可常郁昀此刻忽然明白,今生改變已經太多了。
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他們的改變也造成了許多人與事的變化,那個黑手也會改變,禍事也有可能提前。
雖然只是推測,但他不敢賭。
有妻有子,不說其余的,他的小家庭生活幸福平和,他不願意有任何事情來破壞他們的幸福,前生他無力護著她,今生他絕不想再走上滅亡之路。
若趙家那兒真的已經「與亂黨結交」,那就要在把常府牽連進去之前,把所謂的證據扼殺在萌芽里。
「我去趟松齡院。」常郁昀起身。
楚維琳抬頭看他,鬢發散下幾縷。
常郁昀伸手。將楚維琳的鬢發挽到耳後,笑著安慰她︰「老祖宗那里交給我。」
凝視著常郁昀的眼楮,楚維琳從中讀到了他的堅持,忽然之間,她想起了還未成親時的事情。
溢哥兒病重,她夜里求到了松齡院外頭,段嬤嬤並不信她,是常郁昀說服了老祖宗,也是他說,「明日請來的大夫也沒用。再換。」
是常郁昀頂在了前頭。
不信他。還能信誰?
從那雙桃花眼中,她看到自己淺淺笑了,而那雙瀲灩的眸子越發勾人,楚維琳心里一暖。道︰「那好。我在屋里等你。」
天色已經黑了。常郁昀走得極快,到了老祖宗屋外,卻叫葛媽媽攔住了。
「五爺。老祖宗身子不適,已經睡下了。」葛媽媽道。
屋里的確已經滅了燈,常郁昀道︰「媽媽,您也知道今兒個出的是大事體,我這兒也有要事要稟,不好耽擱。」
葛媽媽有些猶豫,事關大趙氏,她心里還是有些虛的,常郁昀又是個做事有章法的,若非真的等不及,也不會這個時候過來,這麼一想,葛媽媽便不攔著了,輕輕敲了敲門。
常郁昀往內室去,老祖宗披了衣服坐起來,讓段嬤嬤搬了椅子過來,叫常郁昀在床邊坐下︰「什麼事情?」
「祖母,孫兒是想,趙家那里恐怕不單單是貪贓這麼簡單。」常郁昀道。
「哦?」老祖宗挑眉,「為什麼這麼想?」
「狀告吏部侍郎貪贓,那是要有真憑實據的,即便皇上那兒听聞了些,可也不會不經查證就抄沒抓人,可要說事先查證了,就算趙家稀里糊涂沒得到半點信兒,但大伯父是在都察院為官的,按說不該一無所知才是。再者,五叔父在大理寺,也是應該得到些風聲的地方。」常郁昀解釋道,「大伯父和五叔父都不清楚,那就是聖上身邊的人查證的,只是貪贓,哪里需要如此。」
老祖宗仔細琢磨著常郁昀的話,而後,她沉聲道︰「郁昀,你是說,趙府里頭有些東西,才是他們抄沒的目的?」
「是。」
若已經有了真憑實據,根本不用以貪贓的罪名去抄沒,只要在趙府里搜出些東西來,後頭的帽子還不好戴嗎?若是鐵了心要收拾趙家,沒證據也能安上證據。
老祖宗閉著眼做了幾個深呼吸,等氣息平穩些,她喚了段嬤嬤進來︰「去把恆瀚叫來。」
這個點兒傳喚並不尋常,常恆翰沒有耽擱,很快就來了,見常郁昀也在,他不禁有些詫異。
老祖宗讓常郁昀再把推斷說了一遍,道︰「你在衙門里是不是真的毫無察覺?」
常恆翰抿唇,道︰「真的沒有察覺。不提我和趙氏感情好壞,趙家總歸我是岳家,若有些動靜,我怎麼會不管?就算曉得這事體善了不得,也會拘著趙氏,讓她莫要湊在里頭。」
這個道理不假。
「恆瀚,你辛苦些,再去打听打听,若真有什麼變故,我們早作防備打算。」老祖宗道。
之前,常恆翰是在氣頭上,他想過為何他沒听見半點風聲,可後來听說大趙氏也下了大獄,更是氣惱大趙氏添事,如今想來,可能真像常郁昀說的,有些蹊蹺了。
常恆翰去了半宿,直到將近子時的時候才匆忙趕回來。
老祖宗沒有睡,讓他入了內室,見兒子鐵青著臉,她心說怕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真的出事了。
常恆翰攥著拳頭,道︰「剛清點完抄沒的東西,真的抄出了不得了的。」
「什麼東西?」老祖宗急急道。
「管事的不肯說,」常恆翰是費了些心思的,好不容易才打探全了,「應該是和永王有些牽連。」
與今上兄弟相爭,最後自刎而亡的永王。
老祖宗只覺得腦海里驚雷一聲,炸得她半天回不過神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