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琳趕緊上前抱住了楚維琇,就怕她傷著自個兒,憶夙一見這架勢,紅著眼跟著垂淚,曾醫婆搖著頭嘆了一口氣,示意憶夙打開她帶來的小箱子。
憶夙趕忙動手,曾醫婆從醫療箱里取出一個藍色小包裹,里頭一個木頭盒子,里頭擺滿了各式粗細長短的銀針。
讓紅英點了蠟燭,曾醫婆把銀針在火上烤了烤,叫憶夙和楚維琳按住楚維琇,在她身上快速落了幾針,楚維琇漸漸安靜下來,又睡了。
比起喝了藥之後昏睡,楚維琇的呼吸粗了許多,整張臉依舊滿是痛楚。
紅英替楚維琇擦了擦臉上汗水,想揉散她皺起來的眉頭。
曾醫婆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與楚維琳道︰「這個法子只能暫時壓制緩解,強壓下去,說起來也不好,但比起喝那些藥材對身子的損傷,到底還是好些的。」
楚維琳趕緊道了謝。
「可憐見地。」曾醫婆看了一眼熟睡的楚維琇,不由感慨了一句。
紅英本就覺得自家女乃女乃病中可憐,如今曉得了緣由,越發覺得心痛心酸,捂著嘴低聲啜泣,不敢大聲哭出來。
楚維琳起身往外間走,示意紅英跟上。
紅英抹著眼淚跟了出來,楚維琳壓著聲兒道:「這半年多,元哥兒和桐哥兒來過嗎?大姐夫來過嗎?」。
提起這些,紅英面上閃過一絲惱意:「之前的大夫瞧不出病癥來,老太太怕兩個哥兒過了病氣。不肯叫他們來看女乃女乃。大爺起先還來過兩回,後來也就不來了。奴婢琢磨著,定是太太與顏姨娘在大爺跟前說了什麼,大爺素來听她們的,這才……」
楚維琳沉下了臉,頷首道:「我曉得了,我一會兒去見見你們老太太。」
憶夙扶著曾醫婆出來,曾醫婆道:「且放心,大女乃女乃的事兒交到了我手上,又是中毒還淺。定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以後。這吃喝用度上要更仔細些,莫叫人鑽了空子。」
紅英連連應聲:「奴婢記下了。」
楚維琳與曾醫婆道:「我要去見見老太太,您是與我一道,還是……」
楚維琳是去和賀老太太講道理的。只是她一張嘴。到底比不過曾醫婆讓人信服。可她不好替曾醫婆拿主意,自然要問問人家的意思。
曾醫婆哪里不知道楚維琳的心思,她自己也要弄明白。這粗制濫造的哈芙蓉到底是怎麼到了賀家里頭的,便順口應下了。
楚維琳道了謝,與曾醫婆、憶夙三人一道入了賀老太太屋里。
賀老太太這兒,今日不比昨日熱鬧,她已經收了信兒,知道楚維琳請了個醫婆來。
雖然此舉有些信不過賀家請的大夫的意思,但將心比心,自家若是不明不白病了半年多,賀老太太也會如此做的。
賀老太太請了幾人落座,便問起了曾醫婆的來歷,待听說是京里經常出入王府的醫婆,又見她舉止言談不似尋常野路子的婦人,不禁信了三分。
曾醫婆豈會看不透這賀老太太的心思,當即說了些往日給貴冑女眷們看病的往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楚維琳插了句嘴,道︰「我也是昨兒個回去之後,才曉得曾醫婆在紹城的,也是機會巧,才能請她來替大姐看看,若不然,等京城里的大夫過來,又要一兩個月。」
賀老太太頷首,道︰「吉人自有天相,能得曾醫婆看診,維琇就是個有福氣的。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些病癥來?」
曾醫婆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帶了幾分高深莫測,道︰「瞧出來了,這病癥不常見,往日里吃些寧神靜氣的方子,其實也不算不上錯,只不過治標不治本,病灶不除,光靠寧神是沒有法子的。」
賀老太太坐直了身子,等著曾醫婆往下講。
曾醫婆又道︰「大女乃女乃這病,治起來其實不難,就是要費些心神,底下伺候的人萬萬要仔細,差不多半年多,就能好了。」
賀老太太皺眉,她听懂了每一句話,卻還是不知道楚維琇的病癥。
「老太太,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就算是尋常的受涼起熱,靠藥物調養也要半個月一個月的,大女乃女乃這病情,費上半年,也不算長了。只是大女乃女乃這病癥,最要緊的是她心里要踏實,要有底,我听說大女乃女乃有半年多沒見過兩個哥兒了,您看,若是大女乃女乃醒著的時候,還是讓哥兒去瞧瞧她,看著兩個活蹦亂跳的兒子,大女乃女乃也會多幾分精神。」曾醫婆說完,見賀老太太面露難色,她又道,「這病不會過了病氣的,您只管放心。若是那等沾染不得的病,別說我一個醫婆了,大女乃女乃都不肯讓兩個哥兒去她跟前了。」
這話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只是賀老太太還是提著心,曾醫婆話不說破,到底是個什麼緣由。
賀老太太活了半輩子了,心思細膩,又熟知著宅院里頭的事情,見曾醫婆來回幾次都沒吐露一個字,心里大約有了個猜測,干脆屏退了丫鬟婆子,小聲問道︰「還請醫婆與子說句實話,維琇到底怎麼了?」
賀老太太如此慎重,曾醫婆沒有顧左右而言他,只是轉眼看了楚維琳一眼。
楚維琳略一思忖,把利害關系理了理,道︰「大姐是中毒。」
與她猜測的一般,賀老太太的心重重一沉,眉宇皺起︰「什麼毒?」
「哈芙蓉。」楚維琳直截了當。
賀老太太的手一抖,手邊的茶盞滑落到地上, 當一聲脆響,她面色陰郁,咬牙道︰「。此話可當真?」
「不敢胡言亂語。」楚維琳站起身來,朝賀老太太深深福了福,道,「老太太,我信您絕無害我大姐的心思,但這個家里,總歸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您是家中長輩,您比我這個外人清楚。我大姐若是得了不治之癥,往後有個萬一。楚家也只能感慨大姐命薄。可若是叫人害了,還是哈芙蓉這等東西。換作是您,您會如何?如今只知癥狀,沒有什麼證據。也不敢打草驚蛇。只盼著老太太您費些心思。救一救我大姐了。」
賀老太太的身子忍不住微微發顫,許是氣的,許是恨的。
楚維琳的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了。這個家里總有不盼著楚維琇好的,甚至是敢下黑手的,既然楚家已經曉得了情況,若賀家不給個說法,楚家不會善罷甘休。
人家不想打草驚蛇,卻把話扔到了她的跟前,是要讓她出手整治,畢竟這後頭拖出來的也是賀家人。
只要兩家沒有鬧到公堂上,楚家就不好越俎代庖收拾賀家人。
可真要鬧到了公堂上……
賀家里頭內斗,下毒害死了嫡長媳,嫡長媳的娘家人鬧上門來……
這等場面不要太熱鬧,整個江南都要看賀家的笑話了。
賀老太太氣得肝都疼了,家中竟然有如此不開眼的,行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可當著楚維琳的面,賀老太太不好破口大罵那挑事之人,只好道︰「放心,真是哈芙蓉,我們賀家定會給楚家一個交代。至于兩個哥兒,我會讓他們去見見維琇,為母則剛,有兩個兒子在,維琇一定能挺。」
楚維琳垂首謝了,賀老太太弄明白了其中干系,定然是不會稀里糊涂的。
元哥兒和桐哥兒能去楚維琇跟前,對楚維琇來說已然足夠,至于賀淮卿,楚維琇對他是死了心思的,即便見了,大抵也是氣憤多余感慨,不如不見。
與賀老太太說完,楚維琳和曾醫婆、憶夙三人便起身離開,到了院子里,見到了被攔在外頭候著的賀三娘、賀五娘與賀四女乃女乃,稍遠處,洪氏與顏氏也在。
賀三娘見到憶夙,眸子里閃過一絲驚愕,又很快低下頭去,當作沒瞧見。
彼此問了安,楚維琳便回去了。
等到了傍晚時,才見常郁昀回來。
「你見到小侯爺了?曾醫婆果真厲害,已經確定,大姐是中了哈芙蓉了。」楚維琳一面替常郁昀更衣,一面道。
「早上你剛離開沒多久,小侯爺便使人來請了,」常郁昀頓了頓,壓著聲兒道,「小侯爺來紹城,就是為了哈芙蓉。」
楚維琳一怔,抬頭看向常郁昀︰「此話怎講?」
「前陣子就有些傳聞,紹城這兒有人在制哈芙蓉,只是不確定來源,不曉得用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質量如何,可這東西到底是禁物,若任由它發展下去,誰知道會成了什麼樣子,小侯爺便替四皇子走了這一趟,為此,還特地從京里把曾醫婆請來了。」常郁昀解釋道,「我與小侯爺道,大姨只怕是中了哈芙蓉,他就讓曾醫婆登門了。若能知道是誰給大姨下的毒,許就能順藤模瓜。」
楚維琳了然了,把今日賀家里頭的狀況仔仔細細說了一遍,道︰「如今只曉得與那小廚房有關,是不是甘二婆子下的手,還不好斷言,只不過,咱們既然已經防備了,狐狸尾巴總會露出來的。」
話是如此講,誰也沒想到,那狐狸尾巴會露得這麼快。
曾醫婆迅速準備好了藥丸,隔日便與楚維琳一道送去了賀家。
楚維琇醒著,只是這兩日沒有再沾染任何哈芙蓉,她的精神並不好。
元哥兒和桐哥兒由女乃娘帶著過來,陪著楚維琇,才讓她有了些許笑容。
曾醫婆把藥瓶交給了紅英,仔細吩咐道︰「不管有沒有發作,一日三回,就在飯後一刻鐘,吃上三顆。不過大女乃女乃這個狀況,不是靠藥物就能緩解的,要靠她自己咬牙熬。你多費些心思吧。」
紅英應了,把藥瓶收了起來。
曾醫婆又仔細替楚維琇瞧了瞧,便讓女乃娘們領著兩個哥兒出去了,取出銀針來替楚維琇扎了幾針︰「與那日不一樣,這幾個穴位多少能緩解些不適,紅英,你瞧好,若我不在的時候,大女乃女乃發作起來,你替她按一按這幾個穴位,稍稍會舒服些。」
紅英記了,又問了曾醫婆幾句。
外間里,桐哥兒吵著要吃點心,楚維琳見狀,便使人去準備。
今日曾醫婆來,對方不會傻兮兮地下毒,楚維琳還是放心的,沒一會兒,甘二婆子取了幾樣糕點來,放下之後,又退回小廚房里去準備熱水熱茶。
遠遠的,甘二婆子就見小廚房的門半掩著,她撇撇嘴,離開時分明是關上的,莫非是叫風吹開的?
待走到近前,才瞧見里頭有一個豆蔻身影,正是她的女兒甘果兒。
「你到這兒來做什麼?」甘二婆子出聲,幾步邁了進去,「身子還沒好透呢,趕緊回去歇著。」
甘果兒沒防備有人來了,被嚇了一跳,轉過身時一把把手中瓶子藏到了身後,見是甘二婆子,她暗暗松了一口氣︰「娘,我怎麼不能來了?」
甘二婆子眼尖,上前拽住了甘果兒的手腕︰「你藏的什麼東西,給我瞧瞧?我跟你說,這廚房里的點心是替元哥兒和桐哥兒準備的,他們許久不來了,我今日特特做的新鮮點心,你莫要嘴饞偷吃。」
甘果兒又是躲又是避的,卻是躲不開甘二婆子,手中的藥瓶沒有拿穩,摔在地上,散出一地黑漆漆的粉末來。
「這是什麼?」甘二婆子瞪大了眼楮,「怎麼瞧著像灶台上的那瓶香料?你藏這東西做什麼?」
甘果兒臉上一白,正要說什麼,就見屋里一暗,有一人站在門上,擋住了外頭的日光。
甘二婆子也察覺了,轉過頭來一看,堆著笑,道︰「,奴婢家的果兒不懂事,打碎了香料瓶子,奴婢正說她呢。」
楚維琳進了小廚房,冷冷看了甘果兒一眼。
紅英跟了進來,從灶台上挑出一個瓶子,道︰「甘媽媽,你說的香料瓶子是這一個吧?那果兒砸碎的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果兒,你清不清楚,你拿的是什麼東西?」
甘果兒臉色廖白。
紅英死死盯著她,道︰「你可以不說,跟我去老太太那兒,你和老太太說去。」
甘二婆子慌忙道︰「一個瓶子,奴婢賠錢,不,扣奴婢一兩個月的月錢也好,就不要讓果兒和老太太跟前了吧……」
「媽媽,你還是問問果兒吧,到底知不知道,這就是害女乃女乃的毒藥,果兒,毒害大女乃女乃的罪名,你背得起嗎?」。紅英一字一字道。
甘二婆子愕然,難以置信地在甘果兒和紅英之間來來回回地看,見甘果兒絲毫不反駁,她一把握住女兒的肩膀,道︰「你跟我講,到底怎麼回事?害女乃女乃?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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