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元帥殷縱橫跳下馬,面色有些陰沉的進了府門,眼尖的看到桑落院中的小丫鬟匆匆的轉身跑開。原本走向自己院落的腳步一頓,轉身跟在那小丫鬟身後,走向桑落所在的十月齋。
桑落昏睡了有兩個時辰,部隊里養成的習慣讓她克制住了繼續睡下去的沖動,睜眼喝藥。剛拒絕寶瓶遞到自己嘴邊的蜜餞,問道︰「父親可回來了?」
蓮心與寶瓶一樣,穿著青色衣裙,腰中系著紅色腰帶。府中有等級的丫鬟都是青色衣裙,只以腰中腰帶顏色來區分等級。像是寶瓶和蓮心是一等大丫鬟,才有資格用紅色腰帶。二等的是藍色,三等的則是灰色。
聞言蓮心回答︰「奴婢已經讓院中的小丫鬟去門口候著了,一等元帥回府,她定會及時來報!」
正說著,就見小丫鬟急匆匆的跑了,在門口焦急的等候。
蓮心揚聲問道︰「可是元帥回府了?」
小丫鬟連忙道︰「是!」說著還偷偷模模的回頭去看,眼底焦急之色更重。
蓮心哪里還有不明白的,想必是元帥親自了。
桑落也看的真切,讓兩人服侍自己套上外衣,這才慢吞吞的下了床。背上的傷口劇烈的刺痛,讓她出了一身的冷汗,直讓兩個丫頭心疼的連眼圈都紅了。桑落自己倒是覺得無所謂,原本在部隊的時候也接手過無數危險任務,好幾次都跟死神擦肩而過,這點小傷也不在她眼里。再者,連親人親手絕她生路的事情都經歷過了,眼前的這點小事情,她著實不放在心上。
「父親!」桑落的步子雖然慢,卻很穩當。走到負手而立背對著自己的高大男子身後,桑落低低輕呼,心里也不知怎麼的,竟然一陣激蕩。
男子回身,垂眸看著桑落,一言不發。
桑落大大方方的打量著這具身體的父親,天武王朝的不敗戰神,殷縱橫!
濃眉如同兩柄利刃,斜刺入天!一雙虎目帶著精光,橫掃而過,仿佛可以看透一切虛妄,讓人心驚,不敢直視。眼角的皺紋讓他多了幾分滄桑,卻遮不住他的氣度。
桑落暗自心驚,在殷縱橫身上,她可以感受到旁人感覺不到的血腥和肅殺之氣!這樣的氣勢,只有在無盡的血戰中才能累積起來。
這是一個真正的,手中沾滿血腥的戰士!
看著面色發白的女兒,殷縱橫要說不心疼那是假的。他這輩子唯一愛過一個,而眼前這一個,則是心愛女子生命的延續。縱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女兒已經被養歪了,自私狂妄到讓他也無從下手。可是,他愛那個,也愛眼前這個融合他們骨血的女兒。動手打她的時候,他的心也在滴血。
可是,他不得不硬下心腸。
「傷口可好些了?」半晌,殷縱橫才冷聲問道。
桑落仰起臉,毫不懼怕的與他對視著,勾唇微笑︰「無妨,十天半月就能好了。」
殷縱橫愈發的心疼,難得有些後悔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桑落根據殷桑落的記憶,早已知道父親對她著實是疼到骨子里的,也不懼怕跟他說實話︰「父親,您可是入宮了?」
殷縱橫以為她又要提想要入宮之事,臉色又難看起來︰「你非得入宮?」不是殷縱橫看不起自己的女兒,而是她這樣的性子,日後嫁一個門當戶對或是比殷家略差的,只要殷家不倒,她自然可以過的舒坦。可一旦入宮,他根本無法護得住她。有個萬一,怕是連殷家都要跟她一起倒下。
「今上心中有屬意女子,此事讓他有些為難。」殷縱橫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無奈和憤怒,「一月之後,朝中鎮南將軍,小王爺穆戰北歸來,將在宮中為他接風洗塵,屆時京中未出閣的女子亦會收到邀請入宮。你若是不想更改主意,等一月之後,今上答應可召你一見,你……」
「爹爹!」桑落輕聲開口,一聲低喚,卻是讓堂堂大元帥,當今戰神渾身一顫,不敢置信的低頭看著那個還揚面看著自己的少女。
在他的記憶中,桑落在三歲之前都是叫他爹爹!每當听到白女敕女敕跟雪團子似的小人兒軟軟糯糯的叫著自己爹爹,殷縱橫一顆心都會化成一灘水。再往後,他只記得桑落調皮搗蛋,直到最後的囂張跋扈,卻再也記不起她何時喚過自己爹爹!
桑落的心里也有些發堵,這不是屬于她的情緒,這是屬于原主殷桑落的。再看到被她牽連的父親,她心中有愧疚,更想撲進這寬闊讓她感到安全的胸膛里大哭一聲。
這一聲爹爹,是她代替殷桑落而叫的!
「爹爹,女兒知錯了!女兒已經不想入宮了,女兒只想陪在爹爹和哥哥們的身邊,一家人安安生生的在一起。」桑落盯著殷縱橫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道,「女兒真的想通了!還請爹爹原諒女兒之前的胡作非為和不懂事!」
殷縱橫褪去眼底的震驚和激動,緩緩皺起了眉頭。
幾個時辰之前她還在執著于要入宮,怎麼現在就立刻改口了?
是真的想通了,還是別有它意?
桑落也沒想過殷縱橫會立刻相信自己的話,她只是要表明一個態度︰「爹爹,女兒說的句句屬實!以前不懂事,覺得爹爹不讓女兒入宮,是不為女兒著想。可今日當女兒躺在床上,恍惚間忽然就明白了。爹爹不是不為女兒著想,而是太為女兒著想了!女兒的性子,太過焦躁又不知收斂,如何能入宮?若有爹爹護著自是千好萬好,若是沒有爹爹護著,以女兒的性子,怕是連一月都捱不過。爹爹,女兒說的可對?」
殷縱橫嘴巴動了動,其實想說若是無他護著,在人吃人的後宮之中,其實她連一日都捱不過。不過到底是心尖兒上的寶貝,他最終還是沒開口。
不過,桑落的一番言辭,到底讓他相信了幾分。至于能不能全然相信,只看桑落日後的表現了。
「好生歇著去吧!」殷縱橫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輕輕在她頭頂撫過,一如她年幼之時那樣。
桑落卻是上前一步,無視所謂的禮教,直接伸手抱住了殷縱橫的腰。
在有些僵硬的殷縱橫的胸膛輕輕蹭了蹭,一顆浮動的心,果然緩緩沉澱了下來。
「爹爹,謝謝你!」謝謝你對殷桑落不離不棄,讓她信念不死,最終重生。謝謝你對殷桑落疼愛不止……
殷縱橫離開十月齋的時候,身體仍然有些僵硬,他完全沒有料到,女兒竟會跟小時一樣在他懷里撒嬌。
直到走到自己的院落跟前,他才停下腳步,驀然冷聲吩咐︰「立刻去查!在我離開府中的這幾個時辰里,小姐到底遇上了何人,發生了何事?一個時辰之後,我要看到全部消息。」
「是!」有聲音在無人處響起,只余下細微的幾乎可以忽略的風聲過後,再無聲息。
殷縱橫的眼底一片陰鷙,他不信女兒會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就有了大變樣。定是有人在她跟前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這才讓她有這種改變。
虎目中陰霾陣陣,掀起一陣狂風驟雨。
若是被他知曉有人竟敢在背後用不為人知的手段對付自己的心肝兒,那便是對他殷縱橫宣戰!
而他,定會不死不休!
桑落完全不知殷縱橫因她的改變而在懷疑有人對她下暗手,她在送走殷縱橫之後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的歇著。
短短的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內憂外患,讓她頭疼。
不過其他事情先不提,既然是承載了殷桑落的命運,那麼,她一定要先修復跟那些疼愛她的家人之間的關系。
今天跟殷縱橫親近了一些,接下來就先努力刷殷縱橫的好感度吧。
桑落愉快的做了決定,藥效上來,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