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宛音聞言,雙眼一瞪,撅著嘴,氣得又要摔茶罐子。
若生掃一眼她的手,說︰「五妹既不要這些,那這些個物件就都還是我的,哪里就能叫你給摔了?」
「……」連宛音听著這話,一時躊躇,抱著一罐子花茶,是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不摔顯得她虛張聲勢,無用;摔了又正如若生的話一般,于理上她站不住腳。
小姑娘脾氣嬌縱,心思卻遠沒有她自以為的那般活絡,叫若生三言兩語就給堵住去了去路。
她咬著唇,漲紅了臉看向若生,切齒般低低喊了一聲,「連若生!」
這模樣,定是氣極了。
若生看著廊外白玉欄下,一溜的繁花盛景,四房瞧著似比二房更為奢華。
她便笑著看向五姑娘宛音,淡淡說了句︰「五妹,四叔平日里就是這般教你的?」
連宛音沒料到她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頓時愣住。
若生漫然上下打量了她兩眼︰「我比你年長,你怎敢直呼我的名字?」話畢,她將視線一收,越過連宛音就要往前頭去。
連宛音見狀更是忍不住氣,立即拔高了音量再喊一聲「連若生」,見若生停下腳步後,口氣更是張狂︰「我就是直呼你的名字你又能如何?平素喚你一聲三姐是給你臉面,我不喊你又能怎麼奈何我?」
「沒大沒小。」若生背對著她,不疾不徐地吐出四個字來。
連宛音氣得眼楮都紅了。
早些時候。她隨口一激,若生就能同那炮仗似的「 」一聲炸開,是以每一回都是她贏,加上若生又總喜歡往四房跑,見了她爹比見自個兒親爹還熱絡,她就總仗著這些,回回都能在嘴上勝若生兩分。
可今次,她才剛一發作,就叫若生給堵了句——「不要就收回去。」
憑什麼?
送了她的東西,那就是她的。憑什麼又給收回去?
不要是她的事。可斷不能叫若生給領回去!
而且說那話時,若生的口氣端的是雲淡風輕,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她到底是要收這禮還是不收,乃至于她的視線都似乎並沒有時時落在自己身上。
連宛音由此更為惱怒。說了幾句話後更是怒不可遏。
若生擺出的姿態越是渾不在意。大局在握。她心中的那把怒火就燒得越是旺盛。
很快,這把火一股腦熊熊燃燒起來,燒得她理智盡消。上前一步就要去抓若生的胳膊,口中猶自嚷著︰「我的話還未說完,你怎能走?」
「胡鬧!」
正當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厲呵。
若生慢悠悠回過頭去,略一福,喚了聲「四叔」,問︰「四叔近日可好?」
連宛音的手卻還落在她的袖子上忘了松開,見了父親也是不知請安。
兩廂一對比,襯得她簡直毫不知禮數,令見者生厭。
連四爺本就心情不佳,見狀更是一團郁躁涌上心頭,好容易按捺住了,先笑著同若生點了點頭,道︰「你四叔我一向都好,倒是你,走了好些路,怕是累了吧?」
若生但笑不語。
既知她一路車馬勞頓,定是累了,卻偏偏還要趕在這個時候請她來,可見老吳的事,到底還是成了他心頭一根刺了。
她微笑著,低頭去看連宛音的手,溫聲細語道︰「五妹,你抓著我的袖子做什麼?」
連宛音兀自愣著。
「宛音!」連四爺咳嗽兩聲,叫了她的名。
連宛音這才回過神來,飛快地松開了若生的衣袖將手垂下,而後嘟囔了句︰「爹爹你凶什麼。」
連四爺對待小輩們,一貫和顏悅色,對待自己的女兒那就更是不用多說,像今天這樣口氣生硬地同她,還是頭一次。身為四房得寵的孩子,連宛音何時受過這樣的氣,見父親同若生時就是言笑晏晏,同自己就是橫眉冷眼,還訓斥自己胡鬧,當下受不住了,瞪若生一眼後就來尋父親︰「爹,三姐不喜歡我。」
惡人先告狀,一向是連宛音擅長的。
可這話是當著若生的面說的,她不尷尬,連四爺還尷尬呢,當即壓低了聲音趕她走︰「休得胡言,你三姐若不喜歡你,又怎還會送東西與你?你娘方才正派人尋你,莫要在這耽擱了,快去見她。」
連宛音不滿,不想走。
「還不去?」連四爺皺眉催促,沉下了臉。
她這才不甘不願地轉身離去,走出幾步還回頭來看若生,眼神尖刻。
若生恍若未察,只側目看連四爺,長嘆一聲問︰「四叔此番叫我來,可是為的老吳的事?」
連四爺頓了下,「的確是為了這事。」
只不過,他以為見了若生後,多少還得拐幾道彎,扯些閑話再說到老吳的事上去,根本沒有料到若生竟然會開門見山直接就提了老吳。
結果這一恍神,就叫若生搶先說了一籮筐的話。
將自己帶著老吳出門後都做什麼事,真真假假攙和在一塊說給他听,言罷又狠夸老吳辦事利落是個極能干的人,可惜了再厲害的人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委實太可惜了。
惋惜了兩句,她低頭抬手揉了揉眼楮。
眼眶立時一紅,泛出哭意來。
她低聲道︰「出門那日,我還同您說,等到我從平州回來,就將老吳還給您,可這……」聲音哽咽了。
連四爺想說的話就又都被這還未落下的淚水給堵了回去,只得好言勸說︰「四叔知道你是有心的,這事不能怪你。」
「四叔……」若生抬眼,縴長濃密的眼睫上已經掛上了顆淚珠兒。
連四爺窘然。沒想到自己這想說的話都還沒說出口,她倒先哭上了,萬一給千重園那邊知道了,還不得當是自己這做叔叔的欺負佷女?
他忙道︰「有什麼話,只管說,四叔听著呢。」
若生「哇」一聲哭了起來,「阿九沒能將人給您帶回來,但終究還是把老吳給領回來了——」
「這、這話是何意思?」連四爺一時間听糊涂了,什麼叫沒帶回來,又帶回來了?
話音落。跟著若生一並來的扈秋娘就從台磯下抱著樣東西走了上來。道︰「四爺,老吳在這。」
連四爺轉頭去看,入目的赫然是只骨灰壇,當下往後退了一步。「老吳的?」
他只知老吳死在了外頭。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若生竟然會命人將老吳的骨灰給帶回來給他。
說到底。老吳只是他手下的一個隨從而已,這骨灰壇他是連踫也不想踫,誰知踫了會不會沾霉氣?連四爺想著要避。遂擺擺手,可誰知道他剛想開口讓扈秋娘退下,將東西交給下頭的人時,就听見若生抽泣著說︰「四叔,您要是原諒了阿九,就將老吳帶回去吧。」
「……」連四爺面上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一時未動。
若生抹一把眼角淚痕︰「四叔若是不願意原諒我,阿九也明白,這事到底是我沒能守信。」
連四爺張了張嘴︰「好孩子,四叔從來也沒怪過你,又談何原諒不原諒?」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豈容他不接老吳的骨灰壇子,連四爺咬咬牙上前一把從扈秋娘手里將東西接過,而後飛快塞進了候在邊上的丫鬟手里頭,吩咐道︰「捧好了!」
丫鬟哆嗦下︰「是……」
連四爺暗松口氣,來看若生︰「好阿九,快不要哭了,哭紅了眼楮就不好了。」
人人都知道,晚些時候等雲甄回府,若生還要去千重園見她的。
可若生的淚止也止不住,反越流越多。
連四爺見狀是留也不敢再留她,再三好言相勸,而後送她出門︰「那凶手,遲早也會繩之以法的,你莫要擔心。」
平州府不小,誰也不知道是哪個殺了老吳,這凶手是沒處抓的,也無人願意為了他多費這些心思,連四爺不過隨口一提,說過就是。
可若生听了,卻忽然哭著問他︰「四叔,那往後我再問您要人,您還給不給?」
「……」連四爺暗自咬咬牙,笑著頷首,「當然是給!」
若生破涕為笑︰「多謝四叔。」
連四爺訕訕笑了兩聲,終于將她送出了四房的門,而後站在門口,長長吐了一口氣。
往前若生脾氣大,誰見了都說難伺候,說不通,是連家的小祖宗,都快趕上雲甄那般難對付了。但對連四爺而言,那樣的若生反而好糊弄得很,多說幾句她愛听的就是。
然而面對現如今這樣的若生,連四爺莫名覺得手足無措起來,似乎的法子都再不頂用了,令人無力。
他想著若生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只覺頭大,已經折損了一個老吳,天知道若生回頭又會同他要什麼人?
他眺望著若生遠去的方向,皺緊了眉頭。
而若生,此刻已拐過彎準備回二房去了。
但一路走,她這淚珠子還是沿著長廊一路的落。
扈秋娘忍不住憂心起來︰「姑娘?」
若生帶著鼻音問︰「怎麼了?」
「您真傷心了?」扈秋娘踟躕著問道。要不然,怎麼能哭成這樣。
若生抬頭,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忽將手中一物塞給扈秋娘,哭道︰「太辣了……」
扈秋娘低頭一看,躺在自己手心里的是塊帕子。
帕子上,一股姜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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