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語雖是第一次見了韓綰這人,卻能從他的待人處事看出他的一些品質來。
自古書生便是十分注重自身的氣節,總認為自己讀萬卷書,以後是要考科舉做大官的,故,哪怕是一貧如洗,仍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什麼出來擺攤之類賺點貼家用的事,著實是少有。
說到底不過是面子上的問題罷了。
可韓綰卻把這些事做得大大方方,可見,是個能屈能伸的。
而見到有人摔倒在跟前,還會熱心地把她扶起來,甚至為了能讓人得到個好的休息,還能心平氣和地和人談話,一個能看出他的重情重義,一個則是能看出他堅韌、不容易放棄的性子。
這般的人,堅韌能忍,能屈能伸,更會談判,以後定不是個碌碌無為之輩。
說起來,三庶妹倒是遇到了個不錯的人。
…….+du.只需最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再試探一下,便能知道韓綰這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終生。
婆離去了,元秋也回來了,蘇念語便帶著她從來的路上返了回去,卻躲在一處街角里;元秋見自家姑娘一直盯著韓綰的方向,便在心里猜測著自家姑娘大抵是想在暗處看看韓綰的為人,便只是一聲不吭地待著。
而蘇念語卻是抿著唇角,靜靜等著元香上場。
果然,蘇念語和元秋前腳才離開,元香後腳便到了韓綰的書攤上翻起了字字畫畫,似沒看到什麼滿意的。扭頭便走。
走出了幾步,袖口里裝錢的荷包便掉在了韓綰的眼皮底下。
韓綰並不知那是什麼,只是看到有東西掉在地上。忙沖著元香喚了幾聲,見她沒停下,這才從書攤後面走了出來,把東西撿起來。
這一看,才知道是個荷包,瞬間眉頭便是一皺。
元秋看到這里,又想著自家姑娘躲在這邊看。心里也便清楚了姑娘在打什麼主意,無非就是想知道韓綰這人是不是愛財勝過了一切。
若是如此,這韓綰怕是要不得的。三姑娘若是跟了他,估計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元秋這麼一想,便對韓綰接下來會有什麼舉動很是好奇,只一眨不眨地望著;蘇念語更是直勾勾盯著韓綰手里握著的荷包。心里頭在猜測。韓綰得知了那一荷包里頭都是錢之後,會直接收入囊中,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回到了書攤,還是追上元香,要把荷包還給她?
她這邊還在猜著,那邊的韓綰已經速度奇快地回了書攤之後。
蘇念語只覺得雙眸一凝,有冷意溢了出來,下一刻。唇角忽地勾起了一絲微笑。
這人啊,終是貪錢的。更何況韓綰家里本就不富裕,這撿到的錢袋就好似天上掉下的餡餅,不要白不要……只是,可惜了可惜。
蘇念語搖著頭轉了身,神色淡淡地準備回府,不料,元秋卻是把她叫住了,「姑娘,您先別急著走,您看。」
蘇念語聞言,擰著眉回了身,正好見到韓綰跑到了隔壁賣胭脂的大娘那邊似是說了幾句什麼話,只看到大娘看看了韓綰的書畫攤子,笑著不住點頭;而韓綰朝她作了個揖,便握著錢袋急忙忙地往元香離去的方向追去。
蘇念語想了想,忽地理解了過來。
敢情方才韓綰走回攤子之後並不是為了把錢袋佔為己有,而是準備把細軟草草收拾一番,再把攤子托付給旁的人幫著照看之後,才去找元香歸還東西?
當真是做事有條不紊,不慌不忙啊!
蘇念語對韓綰的表現很是滿意,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就見韓綰噙著笑一身輕松地回到了自己的書攤,而元香也拐了個彎,偷偷模模地回到了蘇念語的身邊。
她高高地揚著眉頭,對韓綰贊不絕口︰「姑娘,奴婢覺得這個韓綰不錯的,方才他把荷包歸還時,奴婢提出要拿一部分銀錢感謝他,他卻是百般推辭,只說讓奴婢下次要把錢財保管好便走了。」
蘇念語笑著嗯了一聲,對韓綰的人品有了些了解;再想到三妹為庶女,若能和韓綰成就一對,倒也是好事。
家里窮是窮了些,可看韓綰這般的人,人窮志不窮,若哪日被他尋了機會,保不準就輝煌橫達了。
總比嫁給那些富戶人家或者官家當小妾什麼的好。
蘇念語心中便有了主意,又朝著韓綰那邊看了兩眼,眉眼彎彎地離開了。
眼見著三庶妹傾心的人並沒問題,蘇念語自是替她歡喜,一回頭,難免想到那準備娶三庶妹的薛家,笑容便淡了些。
正好元香這會兒一拍額頭,道︰「哎喲,奴婢險些忘了,方才奴婢回去遣了護院出來尋人的時候,柳意姐讓我轉告姑娘您,她已經探得了薛家的一些消息……」
蘇念語邊走邊听,卻是听著听著,老覺得不對勁︰「你是說那薛家二如今就住在京東客棧,卻是十分的……潔身自好?」
元香點了點頭,「柳意姐是這般交代的,說是薛家在京城里也是有家業的,這幾日一直有生意來往的商人邀他去吃酒喝茶,他卻一改往日夜夜笙歌的習慣,只矜持地吃上幾口,連送上門的柔媚美人他都婉拒了。」
蘇念語听著元香說的話,無疑就像听到了天方夜譚一般。
薛家二向來重色的很,按道理來了京城這一趟,軟玉在懷才算正常,他竟然夜夜獨自睡覺?
蘇念語稍微想了想,這薛家二忽地轉了性,大抵是因為劉姨娘有所交代。
蘇府不是普通的商人或者富戶之家,就算要嫁個庶女。斷也不是隨便人都能嫁的,至少明面上要過得去,這就需要薛家二住在京城的這幾日。至少要維持表面上的謙謙有禮潔身自好,這樣一來,過了祖母和父親那關,那要促成這樁婚事便不難了。
打得是一手的好算盤。
蘇念語凝了凝神,不免神色嚴肅了些,劉姨娘和薛家二到底是有備而來,她得好好思量一番才好。
本是要順道到京東客棧看看那薛家二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副嘴臉。想了想,還是作罷。
她到底是個蘇府嫡女,到街上晃悠一圈便罷了。若被世子知道自己這一趟出門都是沖著別的男子來的……委實不大好。
蘇念語想了想,還是帶著人回了院子。
將將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柳意便急匆匆地迎了上來,神色里帶著幾許凝重。「姑娘。不好了,三姑娘被關了禁閉,五日後就要嫁人了!」
蘇念語一愣,出門之時一切都好好的,這一回來,府里便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略一想,便知道定是劉姨娘趁著她出門的空檔,到祖母那邊不知說了些什麼言語抹黑了三庶妹。使得祖母信以為真,故而把人關了。準備嫁人;她若是沒猜錯,那人定是薛家二。
蘇念語險些咬碎了一口銀牙,這劉姨娘,果真是把天時地利人和利用得徹徹底底,選在她出門的時候,不就是為了避開她好辦事嗎?
當真是防不勝防。
蘇念語連屋門都沒踏進去,一轉身便要去寧容院找祖母,可迎面而來的人卻是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聲音低低道︰「大姑娘,您且先別急。」
等那人把蓋在頭上的帽子拿下來,蘇念語即刻就認出了那婦人︰「肖姨娘?」
肖姨娘這會兒面色亦是不好,四下里張望了一番,便輕聲道︰「大姑娘不介意讓我到里面去說幾句話吧?」
二人趕忙往院子里閃。
蘇念語本是想把肖姨娘帶到屋里,肖姨娘卻是拒絕了,只在入了院子之後找了個相對偏僻的地方站定,又抬頭看了看玉蘭苑里當差的丫鬟婆子,低聲道︰「大姑娘院子里的丫鬟是否可靠?」
蘇念語點了點頭,「不礙事,肖姨娘有什麼話可直接說。」
肖姨娘這才放了心,道︰「……想必大姑娘已經听說了映姐兒五日之後就要嫁人的事,說實話,妾身十分傷懷,到如今也還沒想到解決的辦法;妾身也是十分著急,可這個時候若是找老說這事,並不適宜。老眼下正在氣頭上,大姑娘您就算了,也討不到半分好;況且還有劉姨娘在邊上煽風點火,只怕想和老好好說上話都是不容易的。」
蘇念語想了想,也覺得很有道理,可總覺得這門親事來得太快太倉促了些,「肖姨娘你且告訴我,這劉姨娘到底是如何說辭的,竟能讓祖母在這個時候點頭讓三庶妹嫁人?按理說,再過兩日便是我和世子爺定親的日子,有什麼喜事應該都要避一避時間才對的。」
蘇府的喜事自是以嫡女為首,更何況與她定親的是身份十分顯赫的靈威侯世子?她又是嫡長女,府上的其他兄弟自不能在她之前婚娶,遂,心知劉姨娘會甩心眼也並不算特別著急;卻是沒想到,出門一趟的功夫,三庶妹就被軟禁著,只等五日後偷偷嫁予薛家二了。
肖姨娘神色淒然,卻穩著心神道︰「今日映姐兒從您這邊離開之後,劉姨娘就找上她了,威脅她要听她的話;這些年,我們母女過夠了提心吊膽的日子,著實是不想再任由劉姨娘擺布了,遂妾身跟她說只要她開心就好……大抵映姐兒拒絕了同劉姨娘合作,故而劉姨娘便告到老那邊去了,說是映姐兒不顧廉恥,和她的佷子已經有了私通;又說是她佷子的爹薛老爺正好得了重病需要沖喜,讓映姐兒挑個日子嫁,否則要把這事鬧開……老當下就氣得差點背過氣了。」
蘇念語听得面色陰郁,竟沒想到劉姨娘一出手就是把三庶妹往死里逼。
和薛二私通?薛老爺得了重病要沖喜?
無非都是劉姨娘捏造出來的事實,若是祖母多存個心眼,想發現這其中的蹊蹺之處也並非那麼難的。
怪只怪劉姨娘挑到了好時機。
眼下因著她和世子爺要定親的事,蘇府上上下下都在忙活著她的定親儀式,什麼納采問名下聘書之類的,這其中要討論的東西還多得去,祖母饒是精明能干,也分不開身來搭理三庶妹的這檔事。
而在這之前,二庶妹身上又發生了好幾件上不得台面的事,祖母本就身心俱疲,大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如今一听平日里極少有交流的三孫女又壞了事,也是分身乏術,想把事情放一放吧,人家那邊又急著要沖喜;若拒絕了吧,說不準那邊真的把丑事外揚,到時候三孫女連人都做不成了,要上哪嫁人去?
思來想去沒想出什麼好法子,又不能把她和世子爺的婚嫁之事放到一邊;估模也想著那薛家雖離京城遠了些,在他們當地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就算人嫁了,料想日子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故,草率就做了決定。
從而有了如今的悲劇,想必這會兒劉姨娘不知在哪個角落里正得意著呢!
肖姨娘並沒在玉蘭苑待多久,只是簡單地告知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又分析了一下利與弊,告誡了蘇念語從長計議之後,又扣上了帽子遮了上半邊臉之後,便匆匆地離開了玉蘭苑。
蘇念語當真是心情極差,皺著一對柳眉坐到了池邊的亭子里,想著到底要如何幫助三庶妹月兌離苦海。
可冥思苦想了大半日,還是沒有半點頭緒,不由揉起了眉頭,一抬頭,卻見柳意還靜靜地立在身側,便知柳意定還有話沒說完。
她抬了抬手,「無事,有話就說,我還不至于被打擊得一蹶不振的。」
柳意當真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稟報什麼不好的事,卻是無奈地看了躲得遠遠的元香一眼,沉重開口了︰「姑娘,白日里出去尋人的護院已經回了話,說是沒有找到您口中所說的那名小男孩,如今他們已經把整個京城找了好幾圈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蘇念語的頭越發大了。
卻听得柳意頓了頓,又道︰「世子也在第一時間派了人幫著尋小少爺了,連那守城門的都得了世子的令,說是只要見到差不多的小男孩都不得放過,讓您遣個認得人的一起盯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