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就這般干淨利落地走了出去,離開前還特地到書房去走了一趟。
因著時候已經不早,先生早已經授完課先走了,故,二人相攜著踏進書房後,見到的不過是坐在小案台後揉著小胳膊小手腕的蘇子炎。
本是想把桌上的書卷紙筆收一收,結束今日的課程,卻听得有兩串腳步聲在屋里想起,蘇子炎抬頭一瞧,見到了來人之後,清澈的眸中閃閃發亮。
他先是起了身,朝著二人走了,先是恭恭敬敬地作揖問禮,最後才是仰著頭帶著幾絲歡喜道︰「世子姐夫,您這幾日到哪里去了?怎麼才回來?」
凌舒白卻是避而不談,只淡淡道︰「我有事,並且還沒處理好,恐怕還要好長一段時日不能親自于你授課;你便多听你的話,不要讓她擔心可好?」
蘇子炎亮著雙眸正欲答一聲好,卻听得凌舒ˋ白又補了一句,「……否則,等我回來了,我就揍你。」
蘇子炎︰「……」
蘇念語听得差點笑出聲,忙把弟弟往自己的身側拉了拉,「你沒事嚇唬他做什麼?還有個先生的模樣麼?」
凌舒白道︰「反正我本就不是先生,為何要有先生的模樣?」
又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凌舒白挺拔的身影便真的消失了。
而這會兒才有丫鬟敢上前問道︰「大姑娘,小少爺,如今是否要上晚膳了?」
蘇念語這才想起世子爺剛剛睡醒,並未用晚膳;本是想遣人出去把人給喚回來。回頭一想,世子若是去尋了父親。父親自會招待,便作了罷。
倒是蘇子炎學習了一整日。體力耗得大,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就听他可憐兮兮道︰「,我餓了。」
蘇念語忙讓人把晚膳擺了上來,姐弟二人坐下就開始吃,蘇子炎人小小的,進食的速度卻是不慢,蘇念語看得直勸道︰「炎哥兒,你得吃慢些。把飯菜嚼爛了再咽下去,可別到時候笑話不良,給抱著肚子喊痛呢!」
蘇子炎嗯嗯應著,倒真的放慢了速度;瞥見他固定就吃那麼幾樣,不由又道︰「炎哥兒,你還是長身子的時候,切記不要挑食才能長得壯壯的。」
蘇子炎聞言,停下了進食的動作,面色有些為難。他眨著眼楮道︰「不是我吃得多了,就能長高長壯麼?」
蘇念語夾了一筷子的青菜放他碗里,「誰跟你說的?吃得多倒是更容易長胖些。」
蘇子炎神色一垮,瞪大了雙眼。「我以為吃得多了就能變得強壯了,卻只是會長胖而已。」
蘇念語笑眯眯的沒糾正他,只是在往他碗里不住地夾著各類青菜。在旁伺候的元香終于看不下去了,借著給她盛湯的這當口俯在她耳邊道︰「姑娘。瞧您說的那話把小少爺給嚇的,保不準他因著怕長胖而食欲不振也說不定;若真是那樣。姑娘想讓小少爺不要挑食的毛病不僅改不掉,反正是得不償失呢!」
蘇念語這般一想,覺得很有道理,忙沖著獨自在惆悵的小人兒笑了笑,「……不過,如果你吃得不多,定是長不好的;得吃得多又不偏食,還要勤鍛煉,才能身體棒棒的。」
蘇子炎總算亮了眸光,「當真?」
蘇念語噙著笑,點了點頭。
蘇子炎這才又繼續提了筷子用膳,看著碗里堆著的青菜,小眉頭都皺成了一團;卻也沒把它們挑出來,只是把它們送進嘴里的動作慢了些,也吃得慢了點,老半天了才咽下了幾口。
蘇念語看了看,覺得自己似乎是操之過急了,這般趕鴨子上架不見得就能取到效果,忙給他碟子里夾了一塊鴨肉,「挑食沒那麼容易就能改正過來,你今日能吃幾口青菜,明日再多吃一些,後日繼續堅持,慢慢的就會好些了。」
蘇子炎嘴里含了一口青菜,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大抵是二人都餓了的緣故,一頓飯下來,桌幾上的幾碟菜倒都吃得差不多要見了底,特別是蘇子炎,原本瘦巴巴的小肚子也給撐著了。
為此,蘇念語還得帶著臉紅的他到外頭去走了一圈;待他好受了些之後,才送他回了院子,自己也回去了。
臨睡前,她望了望天上掛著的亮澄澄的明月,還特意問了句︰「世子爺可回去了?」
元香便幫她月兌去了外裳,邊搖了頭,「還沒呢,據說世子爺和老爺的晚膳也是直接在書房里用的,從黃昏到如今的深夜,都沒見二人走出來過,也不知二人聊了什麼。」
聊了什麼自然是無法得知,可二人卻能從黃昏談至深夜還沒散,可見定是在商談十分重要的事。
第二日睜眼,天便已經大亮。
蘇念語照例去寧容院看望祖母,還沒進屋便先听到一串咳嗽聲,還伴著趙媽媽一番焦急的言語︰「……老也不要太往心里去的,潘家姑娘沒了,潘心情自然是極差的,再加上她原本就是火爆性子,並不是針對您。」
問明緣故之後才知道,昨日祖母好心好意到潘府去慰問了一把,卻是差點被打擊過大的潘給直接趕了出來,若不是潘老爺及時出來喝止,只怕這會兒潘府與蘇府不和的事兒早就傳遍了京城的各個角落。
蘇念語忙也上前撫慰道︰「趙媽媽說得對,如今潘府是非常時期,潘只是一時太過心痛而失了理智,祖母您就別與她計較。」
蘇老面色十分不好,想起昨日被驅趕的事,一張臉便從頭冷到了尾,「潘家姑娘年紀輕輕就喪了命,作為父母自然是痛不能自已,這點上,子我並不是不能理解的。壞就壞在。我這才剛見上了潘,她便帶著看仇人的目光撲了上來。如失了魂似的,說我是不是過來看笑話的。蘇府對這般的結果是不是滿意了之類;最最離譜的是,竟當著潘府里那麼多的丫鬟婆子及一些前來吊喪的老爺的面,說他家姑娘是被我們害死的……真是太不像話了!」
蘇老氣得夠嗆,執著帕子不住地拭著被氣出來的淚花。
「好在潘老爺是個通情達理的,說了好些道歉的話,我也總不能在這當口在人家的家里理論起來,便只能憋著氣回府了;可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夠舒心啊!他們家姑娘沒了,我們也是替他們難過的。又怎能這般往我們頭上扣屎盆?我活了這大半輩子,當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不要臉皮的人!」
趙媽媽又想繼續勸,卻被蘇念語給拉住了。
祖母如今還在氣頭上,安慰她反而無濟于事,總得讓她發發牢騷,紓解紓解心情,才能勉勉強強消氣一些。
蘇念語就這般陪著自家祖母坐了好一會,听她從進了潘府講到從潘府回來,嗉嗉叨叨的。當真還是第一次見到說了這麼多話的祖母;自己則是偶爾插上一兩句話幫著開解開解。
這之間,趙媽媽默默地添了四次茶,蘇老才覺得心里好受了些。
「和你這般說上一說,感覺倒是好了許多;可你終究只是個十四歲的姑娘。也不能真的能理解得來祖母的感受。」
自己緩緩地抿上了一口茶水後,猛地想起事情來,嚴正道︰「說到這點。再過上幾日就是你的十五歲生辰了,你當日要舉行及笄禮的。我想著正賓就請你的外祖母如何?贊者暫時定了汪家姑娘汪旋。又卜選了幾位名氣好的前來觀禮;至于擯者、執事及樂者,我也列了幾位秀氣的姑娘出來。如今都記在一張紙上,你且等著,我讓趙媽媽去拿來給你看一看。」
說著,便遣了趙媽媽到里屋去了。
蘇念語笑道︰「一切由祖母您決定就好,就如您所說,我不過是十四歲的姑娘,又懂得什麼?」
蘇老點了點頭,「放心,差不離的,你如今還是靈威侯世子的未婚妻子,哪怕是要請個王妃過來走個場,估計也是不難的。」
蘇念語笑笑不。
趙媽媽很快便捧著幾張紅紙出來,直接交到了蘇念語的手里。
蘇念語倒沒推辭,大大方方地接了過來。
之前雖說一切由祖母做主,可是來的到底都會是什麼人總得過目一番,心里才好有個底。
蘇老把茶盞往邊上的桌幾一放,幫著講解︰「這份名單也只是我初步定下的,如有什麼不適合的,還有時間添添補補。至于你外祖母當正賓的事兒,我是和她提過的,她很是歡喜,還建議讓董府的董三姑娘來當執事,好讓她練練手,也長長見識,不過我並沒馬上答應。也是怕你心中萬一已經有了人選,我這自作主張的,可就要好心辦壞事了。」
蘇念語抿唇一笑,接了趙媽媽手中的筆過來在紙上的一個名字下打了一個小勾,「那便麻煩秋容表妹了。」
又略略地把觀禮的幾位看了看,果真都是名聲不錯的。
她把紅紙一收,又交回了趙媽媽的手里,「還是祖母想得周全,孫女看那一串名單,竟都是德高望重的,當真有些受寵若驚。」
蘇老面上有了些笑意,正巧趙媽媽把蘇念語方才有動過筆的參禮名單又呈給她,便極為自然地拿起來看了看,「不是我說,這京城里的有哪幾戶人家敢說比我們蘇府的姑娘好?要貌有貌,要德有德,為人又剔透,沒了,真沒了,否則世子也不會一眼相中的……」
蘇老的這番話說得很是順口,若不是心里真這般認為,便不可能道得這般自然,就連蘇念語都有些驚訝。
讓世子一眼相中的不是自己麼?
雖說知道之前祖母不待見她是因為心中存著多年的疙瘩,可也沒想到原來自己在祖母心中竟有這般好。
蘇老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說得太順溜,話鋒一頓便抿緊了唇,端了茶盞用茶蓋細細地拂了拂茶沫,慢慢地喝著,就好似方才自己並沒說過什麼一般。
祖孫二人坐著又說了會話,蘇念語便起身告辭。
去雙喜苑轉了一圈之後,便又決定去汪府看看汪旋,也不知她得知了潘靜若沒了的消息後,會有多神傷;听祖母那般,就算她有心想去給潘靜若上柱香怕也是不成的,倒是汪旋那里,她可以去陪上一陪。
蘇念語說走就走,半個時辰之後,便被迎進了汪旋的院子。
大抵是因為潘府白事的緣故,坐在院子里發呆的汪旋倒是一身的素衣,就連頭上的首飾都十分簡單,攬著的發髻里只別著一把梅花金簪。
汪旋所在之處倒是個好地方,頂上是層層疊疊的楓葉,下方則是濃蔭攏著,時不時還有輕風拂過,並不覺得熱。
汪旋抬了她一眼,道︰「念語你來了,快過來這里坐著。」
蘇念便走了,把閨中密友觀察了一番,除了臉色白了些,精神不振一些,眼圈紅了一圈之外,倒沒她想象中的那般悲痛欲絕。
可安慰的話只是要的,「關于潘靜若的事,你就節哀順變吧。」
蘇念語以為她這一提名字,汪旋勢必要狠狠哭上一番不可,卻不想,汪旋只是很平靜地應了一聲嗯,讓原本是抱著安慰的心思上門來的蘇念語一時不知要說些什麼好。
汪旋像是看穿了她此刻所想一樣,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反應冷靜得過頭了?」
蘇念語沒,算是默認。
就見汪旋扇了扇手中的團扇,盯著地上掉落著的一片紅楓葉,「靜若沒能挨過來,我自然是難過的,可是看著她那般痛苦地活著,強顏歡笑,喂她什麼就吐什麼,再累也合不住眼,我倒覺得,她看似活著實則心早已死了;還不如現在這般,安安靜靜地永遠閉了眼,這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月兌。」
蘇念語愣了一愣,「可我听說她後面好了許多的,又怎會……」
汪旋很是肯定地搖了搖頭,「不,我幾乎是日日去看她的,她的身子只有越來越差,何來的好轉一說?」
蘇念語抿唇不語,神色卻顯得嚴謹莊重了許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