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父親致辭只到一半從而繼續被晾在東房里的蘇念語,經了窗戶悄悄看到了外面所發生的一切之後,簡直就想仰天長嘆。
她自然是贊同父親的考慮的,說到底,屋里的那些人都是應邀而來,蘇府便有招待好她們保護好她們的義務;而父親方才同三尊大神說的話,也是出于照顧她們的感受。
卻是不想,榮安公主直接沖進去問了!
能問出什麼呢?難不成還有人敢在皇家公主跟前對太子及世子的到來有意見?
定是不敢吭上一聲的。
果然,榮安公主風風火火地進了家廟,很快又一蹦一跳地跑了出來,聲音中透著歡快,「……她們沒人反對啊,說能在這里見到天家之顏,是她們之榮幸呢!」又沖杵在一旁的蘇然道︰「蘇學士,您不必擔心,本公主保證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為了()能取信于蘇大當家的,榮安公主還斂了斂面上的笑容,擺出了一副成熟穩重的模樣。
蘇念語就見自己那素來文雅的父親,不知是從何處模出了一塊絹帕,不自覺又往自己的額頭擦了擦。
再看祖母,目光閃爍,似有話要說的模樣,到最後卻也只是默默地站定在父親的身側。
而榮安公主帶回來的消息,讓太子榮燁很是滿意,他搖了搖折扇,噙著一絲爾雅的笑意道︰「既然征得了里頭那些人的同意,蘇學士便不用再有顧慮之憂了。」又拿眼把身側的榮安給瞥了瞥。笑得越發溫文,「左右還有榮安拍胸脯保證呢,到時候真有什麼事情便盡管找她。」
榮安很是配合地使勁點頭。又覺得點頭頻率過大有損于她公主的顏面,便挺胸收月復,很是矜持道︰「沒錯,一切責任由本公主承擔。」
說完之後,猛地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忙把腦袋往榮燁那邊伸了伸,小聲道︰「大哥。我拍胸脯保證還不是為了能讓您也進去湊湊熱鬧,怎麼著,您在這個時候都應該是挺胸而出。把我可能要擔的責任給承到你身上去才是吧?瞧你說得那般順溜的,害得我也接得順溜。」
榮燁也側了頭過來,「不是我不想擔責任,委實是滿屋子都是女子。若真出了事都來找我。也不知我的宮里需不需多出一兩名妃子,自然是由你出面最為穩妥了。」
榮安這般一听,即刻恍然大悟,「唔,大哥說得有理。」
一對皇家兄妹就這般快準狠地討論完了這個話題,又拿捏著架勢跟著往家廟里走去。
一抬頭,見凌舒白已經走得老遠,左右看了看又是四下無人。忙提了提裙擺往前小跑了兩步;對自家妹子的這番舉動,走在最後面的太子自然要出聲警告的。「榮安,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榮安繼續往前鬼鬼祟祟地跑,頭也不回道︰「放心,我只是想走在世子哥哥身側。」
榮燁差點要揉額︰「榮安,舒白已經訂親了,你可別再打他主意了。」
榮安這才回了他一眼,「大哥您誤會了,我想和舒白哥哥走在一起,完全只是因為他長得比你好,站在他身邊好像更有面子一些。」
榮燁︰「……」
竟是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上話來。
索性落後個幾步,停下來把自己全身給看了一遍,恨不得把那個抱著別人大腿的自家妹子給揪回來吼醒她——榮安啊,其實你大哥我的長相也是數一數二的,不僅如此,我還是太子啊!就算是長相上略遜一籌,太子的身份也是足夠彌補上去的!
可前頭的榮安已經是裙角一擺進屋去了,榮燁也只得趕忙跟了上去。
待三尊大神亮閃閃地一同現在了門口,屋里的貴婦及閨秀早就以最快的速度稍整了儀容儀表,又以自認為優雅輕盈的體態行了禮。
但見榮安第一個跳了出來,心直口快道︰「不是說了麼,今日我們只是過來瞅瞅,別動不動就行禮拜跪之類的,就如同……」
榮安本是想借方才世子哥哥的話來說事,無奈這腦子一抽,便忘了個一干二淨。回頭妄圖尋求幫助,先是掃了世子哥哥一樣,不料人家就當沒看到她,一點回應也沒有;再把目光投在了太子的身上,卻見他露出的表情比她還迷茫。
正當她覺得公主威儀又要再一次掉在地上的時候,身側的蘇老極有眼力介地小聲提醒,「當你們是普通百姓。」
榮安公主雙眸一亮,頓時覺得這幾個字雪中送炭得剛剛好,「對,就當我們是普通百姓。」
說完之後,還頗為贊許地對著蘇老點了點頭,大抵是想到她一把年紀,更需得到自己的尊重,忙又善意地咧了咧小紅唇。
眾人里頭,曾經見過這三尊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大神之一的人都挑不出來,更何況還是一下子就見到三個活生生的皇家寵子寵女?面上雖都是極力維持冷靜,心里頭早就激動得不能自已。
這會兒听榮安公主這麼一說,個個面面相覷,亦是不知要如何拿主意為好,有性子較為爽快的婦人便出聲道︰「公主、太子及世子爺都是身份萬般尊貴之人,我們又如何能真把你們當成普通百姓一般看待呢?這不是要折煞了妾身?」
有人開了個頭,其余的人趕忙疊聲附和。
榮安公主一時竟被憋得說不上話來,本是想直接拿身份壓人的,卻又念及母後在耳邊說的要其當個溫柔賢淑落落大方的大國公主,只得忍了忍性子,再次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立在她右邊一直沒的凌舒白。
榮安蹙著秀眉,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聲音又輕又快,「世子哥哥,你看這該如何是好?」
榮燁本是端著得體的笑容立著。見榮安對世子的依賴,不由心生不滿,「……榮安,我就立在你的右手邊,為何你卻是選擇卻貼舒白的那張冷臉?難道你不覺得問我的話,想得到答案會更容易些?」
榮安的眸中一抹驚詫,想了想。道︰「……也許是因為太容易得到,所以我並不稀罕;而明知極難得到的卻又不肯放手,便越想去挑戰?」
榮燁頃刻間就想起了榮安公主從小纏著冷面舒白的狀況。對她這一番解釋很是認同,他深沉道︰「嗯,對于你來說,這個理由我信了九成九。」
兄妹二人還在認真探討著這事兒。凌舒白已經一聲不吭地越過他們。直接站在眾人面前,尋找起——能落座的地方來。
屋子里的人並不多,總的被請來參禮的人不過是七八個,因著及笄禮都是提前策劃的,故人數及準備的桌幾杌子也都是固定的;放眼,每人的身下都配有一張結實精美的杌子,其他的,著實是找不出有多余的。
蘇老的目光是何等犀利?立刻就遣了丫鬟準備在正方位加上三把杌子。卻是被凌舒白攔了下來,指了指右手邊的觀禮位置道︰「……不如把杌子設在這里如何?我不過是想參加念語的及笄禮。沒別的意思。」
凌舒白說得很是誠懇,蘇老想了想,果真讓丫鬟搬了一把杌子放在觀禮者的位置上,而被請來觀禮的婦人很是自覺地一同往後挪了一個位置,頃刻間,就空出了一個前排來。
榮安公主一看那位置,靠前不說,角度又好,即刻就歡喜地又遣了丫鬟在那把還沒來得及坐人的杌子邊上放了一把;正欲走入座,身後卻是掠過一陣風,她再一睜眼,就見丫鬟才擺放好的杌子上坐著手持折扇,笑意盎然的男子。
那男子還在跟旁邊的丫鬟吩咐道︰「在我的右手邊再擺上一只杌子,正好可以給榮安公主入座。」
榮安︰「……」
若不是顧慮著皇家顏面,榮安差點就撲上去和她的親哥哥拼命,堂堂的當今太子殿下,竟能做出和搶座的事情來,當真是……讓她悔得場子都青了,恨自己為啥動作就不能更快些!
如今倒好,本是想挨著舒白哥哥坐著的,被太子這麼一攪,中間就隔了個人。
榮安公主在自家親哥哥邊上坐定後,心里還憋著氣;榮燁卻只是笑笑跟她小聲道︰「榮安要知道,我這般做是為你好的,即便你從小是和舒白一起長大的,可是他終究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你一個未嫁的姑娘,就少往他身邊湊。」
榮安公主很想對著那張看似虔誠的俊臉大罵一聲無恥,可是她不敢,總歸是顧慮著如笑面虎一般的大哥知道她的七寸,她只得青著一張臉很是端莊地笑了笑,幾乎是一字一句道︰「皇兄說的是。」
榮燁看著自家咬牙切齒的模樣,只當什麼都沒看到,笑得很是溫和,「榮安能懂皇兄的一片苦心就好。」
兩人好容易閉了嘴,坐在榮燁左手邊的凌舒白抬了抬眼皮,「你們二人鬧夠了沒有?若把念語的及笄禮給搞砸了,信不信我揍你們?」
榮安即刻就老實了。
榮燁回他一眼,扇了扇折扇,感慨道︰「自是信的,你連我父皇都敢揍,這天底下還有誰是你不敢揍的?保不準這外頭傳的關乎你是父皇私生子的事兒是真的。」
凌舒白復又瞥了他一眼,並沒接話。
倒是榮安公主受不住,睜著一雙圓圓的眸子把二人望了望,才弱弱地扯了扯自家兄長的袖子,「太子哥哥,我覺得這話不能亂說的,您看,舒白哥哥好似不大高興呢。」
榮燁又笑了,「我不過開個玩笑,舒白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榮安公主便想著幫著在二人之間打圓場,也不知為何,舒白哥哥待在皇宮的這幾日,與太子哥哥之間似乎起過爭執,遺憾的是,她雖經常同二人一處,卻是什麼都沒觀察出來。
對于她來說,她自然是不希望兩個同樣疼她的哥哥因了什麼事情而翻臉。
遂,一見二人站在一起,她便想方設法要陪著,以免二人一言不合而打了起來;而世子哥哥這些日子一直都陪在頑疾復發的父皇床側,她自然也都跟著,哪怕是邊陪邊打瞌睡,她亦是堅持不離去,導致有好幾次她醒來的時候都是睡在父皇屋里的其他軟塌上。
正當榮安尋思著要尋個由頭讓她的太子哥哥及舒白哥哥一同到外面放松放松的時候,很巧地被她得知了蘇大姑娘的及笄禮,簡直就要一蹦三尺高,這般難得的機會,天助我也啊!
首先,蘇大姑娘是舒白哥哥的未婚妻子,關乎她的及笄禮,便不用考慮他會不會找借口推辭了;舒白哥哥這邊沒問題了,她便只需說服太子哥哥一同去蘇府就足夠了。
饒是如此,她到東宮去找太子哥哥說了這事之後,心里仍是忐忑得很,若是遇到太子拒絕,她也是打定主意要死皮賴臉撒潑打滾讓太子同行的;卻是不想,太子哥哥很是爽快地應了。
故而,蘇大姑娘的及笄禮上,才會多出了兩個男子觀禮者。
至于兩名年輕貌美的男子的加入到底有多突兀,見周邊忍不住投過來的一圈又一圈的目光便知。
就連蘇然重新致辭,都頻頻出錯,好容易才把話音落下了,他已經趁著機會又悄悄地擦了擦汗。
而隨著致辭完畢,在東房里待了大半日的蘇念語終于出來了。
因著後面被太子、世子及榮安公主給鬧了這麼一出,蘇念語一大早被祖母的幾個丫鬟婆子給弄出來的一絲緊張,這會兒倒是都跑得沒了影;心思也不再放在自己的及笄禮上了,反而擔心氣坐在觀禮位置前排上的三尊閃閃發亮的大佛。
當真是希望,他們是真的只是觀禮,而不是來搗亂的。
蘇念語一進了屋,先是給各位行了禮,之後才被攙扶著跪坐早就安排好的笄者席上,汪旋這會兒已經洗過手,笑盈盈地接過梳子,開始為她梳頭。
而後,身著盛裝的董老也上場了。
作為給蘇念語加笄的人,董老自然是準備得十分充分。
笄者是她的親外孫不說,還是未來的世子妃,董老能作為正賓親自給她加笄,自是一件十分歡喜又欣慰的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