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之雪藏花 第二十四章

作者 ︰ 安琦

「快去吧,別讓家人等著了,希望這瑟珠可以救得你的家人。」工匠沒再多話,只是將瑟珠遞向鄂多海。

接過工匠手中的木盒,鄂多海再次虔誠道謝,便與薩遙青走出工匠的屋子。

可不知是否老天要來考驗他們,適才來時並未下雪,此刻他們腳才一踏出,鵝毛般粗細的雪便紛紛落了下來。

雖然帶著傷,但鄂多海仍是毫不猶豫地走入雪中。

「等等……」這時薩遙青喊住她。

「我們沒有時間等。」她腳下未停。

「我說等等!」他拉住了她,要她看住他。沉吟稍許,他說︰「你異于常人的恢復能力,我知道了。」

「所以?」經他這麼一說,她這才意識到那一直以來自己遮遮掩掩、極怕被人發現的異于常人之處,在這次受傷後,像是已無可掩藏地敞露在他眼前。

所以,他會害怕嗎?他會不會以異樣眼光看她,甚至是……遠離她?

她抓著木盒的手益發地緊縮。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而我也有個秘密想告訴你。只是我怕你會承受不住。」風雪中,他撐高身上的斗篷,擋在她身前,盡量不讓冰寒落到她身上。

若他現在不變回原形帶她回村,堅持下山的她,最終只會在傷病交迫下死去。

因此,他情願她怕了他,也不願她白白送死。

她望住他帶著猶豫的眸子,說了︰「現在我不能夠承受的事情,只有兩件。一件是救不了嬤嬤,另外一件則是……你離開我。」

也許前一刻她還怕著他可能因為她的不同而遠離她,但若真是如此,這幾日下來,他要走也早該走了,不會留到現在。眼前他非但沒有離她而去,反倒還與她越靠越近,近到兩條靈魂已緊緊相依。

「我不會離開你,你知道的。」

他的音嗓低柔到可化掉凍結的湖水,而望住她的眸子則是那般懇切認真,那模樣令鄂多海不由得心頭一顫,眼眶不禁溫熱了起來。

「不管你的秘密有多大,我都承受得住。」她是由死里逃生的人,除了剛剛說的兩件事,再沒有什麼能令她生懼了。

「我不是人,是妖,一頭猞猁。」說罷,他伸出一只手,來到她眼前,跟著,宛若利刃的獸爪緩慢自他指尖竄出。

可看了之後的鄂多海臉上卻絲毫不見懼怕,反而緩緩伸出手,握住那變成獸爪的他的手。

「你就是你,不會因為你是妖而有所不同。」

她喜歡的、眷戀的,是他的心,那顆超越了外在形體的真心哪。

聞言,薩遙青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刻,無疑的,他的心被她的這一番話給撼動了。

無所謂了。即使現在她不怕,但若待他變身後,她真的因懼怕而遠離,也沒關系了。

「我得變回,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帶你回村子,我們一起回去救嬤嬤。」

他說。

是的,若非他是妖,那麼當時被冰柱穿透了身子、轉眼就會沒命的她,絕無可能會有存活的機會,是他將受了重傷的她帶離了那酷寒高山,救了她的。

「嗯,一起回去救嬤嬤。」鄂多海說。

又望住她半晌,薩遙青退後一步,朝天一吼,再次讓那股巨大的精力竄向全身每一處,而後變身為一頭在雪地中狂噴霧白鼻息的巨獸。

薩遙青的變身過程雖令鄂多海息,可她卻毫無驚懼,反倒直接走向牠,將手放上牠光亮的披毛。

跟著牠低吼了一聲,避開她的傷處回首一叼,讓她趴臥上自己的背,繼而朝大雪中狂奔而去。

二十日期限已過,仍不見鄂多海和薩遙青蹤影,星霄固然拚命想著法子拖延,可卻止不住藥鋪外頭像沸騰的水一般逐漸高揚的聲浪。

「把妖女帶出來!帶上供屋祭祀山神!」

「山神發怒了!越死越多人了!」

「祭祀必須馬上開始!」

「以女祭山!以女祭山!」

站在窗邊,望住那不顧大雪紛飛仍堅持要擠在大門前的一片黑鴉鴉人頭,星霄倒抽了口氣;他回過身,才想思索還有什麼方法可延宕,卻發現星庫爾就站在他身後。

「他們不會回來的,你和我都知道,他們不是死就是逃了。」誰都曉得這時期的山有多險惡,更何況是要他們翻過山巔去。星庫爾說。

「再多給他們一點時間。」略過星庫爾,星霄本想往里頭走,卻被星庫爾一把擒住了手臂。

「老頭,我想你根本沒搞清楚狀況,現在不是里頭的那兩個女人死,就是我們星家的財路被斷。我知道你跟那老太婆是舊識,但就算再留她,她也活不久的,何不一了百了,送上山順便止了這亂子。」

「活不久?你是說……」

他這獨子,從小就城府極深且自私自利,常常讓人模不清他的想法;即使到了現在,也總是突如其來地做出一些連他都無法苟同的事,所以眼前他這話肯定有蹊蹺。

「她中了毒,沒按時服用解藥,毒應該已經散開,現在應該只是撐著一口氣吧。」

「毒?她怎麼會中毒的?」

「你給她的藥。」

「你在我給她的藥中下毒?!我們星家做的虧心事還不夠多嗎?!就算醫好了百千人,都不足以贖這罪啊!你這小子居然連你爹的話都不入耳!」

甩開星庫爾的箝制,星霄氣急敗壞地推了他一把,可那動作自是惹怒了星庫爾,他反推了回去,將那腳下本就不穩的老人給推倒在地。

「你以為你真是我爹嗎?!」他吼。

「我不是你爹,誰是你爹?」居然還動手推了他!

「如果你是我爹,怎麼會不愛我娘,卻一心一意把大半輩子耗在一個老太婆身上?!娘到死都還抓著我的手,說你從沒愛過她。她這輩子為你燒菜煮飯,你有沒有夸過她一次?!你如果是我爹,小時連我冷了熱了病了,想要爹一個抱都不成,都是直接將我丟給娘,何曾關心過一聲?而且現在連我想娶誰都不幫,難道我想娶一個鄂多海,就當真不配嗎?呵,這樣還敢說是我爹?!」

「庫爾……」

听進星庫爾的心底話,星霄不由得椎了心。他從沒想過自己的行為,對于星庫爾和他娘的影響竟是那麼大。

原來,他一直是活在自己那因為愧疚而無法自拔的過往里,連庫爾和他娘的大半人生光陰也一並陪葬了進去。

「從現在起,由我來當家,你就繼續去和那些草藥過活吧。」

不再理會跌坐在地上的星霄,星庫爾去外頭喊了幾名一起采礦的漢子,便入內去到關住初音與鄂嬤嬤的房間前。

「女人帶走,那家伙呢?」其中一人問,他指的是被囚禁在另一間房內的仲孫焚雁。

「這房門上鎖,他手腳也給上了鏈的,一時半刻不怕他作怪,先處理這兩個女人吧。」

撐著氣數將盡的身子,鄂嬤嬤幾乎是被半拖半拉地,在大雪與村民的鼓噪圍觀中帶上了那數十年前曾到過的供屋。她和初音被關進了那無窗的老石板屋里,便再見不到天日。

聆進外頭的聲響,她知道星庫爾正在做樣子舉行祭祀的儀式,那應該也要耗掉一整日的時間吧,就和當初一樣。

看住那從門邊走至她身畔的初音,鄂嬤嬤說︰「三日後,他們會趁著天黑來將我們殺掉。對不住,本來應該只有我的,卻連累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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