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長春閣,暖暖的熱浪驅散了一路走來的冷意,水苒水荇見夢茴進來,不由得笑道,「劉姑娘也來了?今日也巧,大小姐剛好今日來看老太太,這不劉姑娘也來了,老太太一慣最愛熱鬧,這下一定喜歡。」
夢茴也笑,「盈鈺妹妹也來了?倒真是巧,好久沒見她了。」一面說著,一面褪下自己身上沾了寒氣的狐氅,遞給水苒。
「這位妹妹有些眼生了,倒是不見水雲和歡之。她們可是在屋里躲懶?」水荇帶著夢茴進去,看了一眼有些怯生生跟在後面的菊香,打趣道。
「她們有些活要忙,要除夕了,水雲總說得了空就來,一直都不得空。」
正說著,夢茴便進了暖閣,徐老太太看見夢茴,原本帶笑的臉上笑意更深,「綰綰也來了,快來坐,跟你盈鈺妹妹坐一起,今日怎麼想來看我,外面可是冷得很。」
「外面不冷,就是今日想來看看外祖母,陪外祖母說說話。」夢茴乖巧的回答,坐在徐盈鈺身邊,「盈鈺妹妹。」
「嗯。」徐盈鈺幾乎是從鼻子里逸出來的那一聲淡淡的應聲,卻看也不看夢茴一眼。
徐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哪里看不出來兩個人的矛盾,心里嘆了一身。
「祖母最近可要好生休息,過幾日就要過年了,又要祭祀又要治宴,還得過目收的年例單子,忙活的很,可別累了身子。」徐盈鈺發覺了祖母的目光,也有些不自在,聊起了別的遮掩。
徐老太太也沒再計較,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我一個老太太,每日除了休息便是休息,能忙活什麼,平日的事都是你二嬸下去做的,至于年例,你二嬸拿來了我就看一眼,若是不拿來也就罷了,能有什麼累的。」
徐盈鈺听見,目光微閃,嘴唇欲動似乎是想說什麼,終于還是將話咽了下去。
夢茴心也微微一動,看來如今徐府里管事的,都是二舅母了,官氏表面對上孝順,對下如自己一般的晚輩也都細心熱情,只是上次從徐麟之還有大舅母身上,夢茴看出了官氏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知的另一些方面。
外祖母真的放心將權力都交給二舅母麼?
「綰綰想什麼呢,看你倒是在發呆,這次過年好生瞧瞧,看是我們這里熱鬧還是京城的好。」徐老太太的聲音又傳來。
夢茴醒過神,笑道,「我也是盼了許久了,過年無論是哪里,都是好玩的。」
徐老太太听了這話不由得笑起來,「還說玩呢,真像個孩子,按理說,及笄之後就該嫁人了,為人媳婦就要開始管家里的各種事,你倒好,還想著玩。什麼時候能長大不讓你母親操心。」
夢茴一听提起嫁人的事情,心里有些吃驚,表面裝作羞澀借喝茶來掩蓋,但也清楚,外祖母說的是對的,及笄之年就算還未嫁,也是該將婚姻之事定下來,若不然越拖,越會拖累名聲。
徐老太太看夢茴害羞了,不好再說,笑一笑不提這事了,轉而說起其他的,只是看向徐盈鈺,內心也多了幾分思索,徐盈鈺明年也要及笄了……
徐盈鈺這時問道,「祖母,父親與兄長今年什麼時候回來,可是來過信了?」
徐老太太點頭,「我也正要和你說,約莫就是這兩天了,你隨時準備著去迎,來估計也呆不了多久,信上說朝廷事忙,今年並未請許多天假。」
徐盈鈺眸里一松,面上現出笑容,答應了下來。
祖孫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徐老太太見自己長孫女說話從不接夢茴的話茬,讓夢茴都有些尷尬了,想帶個話題緩和她們關系,剛好看到夢茴身後站著的垂眸頷首規規矩矩一言不發的丫鬟菊香,看著面生,不由得問道,「我說今日怎麼一直沒勁兒,你怎麼沒把水雲帶來?還有你慣常愛帶的歡之,那丫頭說話做事也機靈的很,怎麼也沒讓跟著?倒帶了一個沒見過的。」
徐盈鈺聞言也抬了抬眸子,看了一眼夢茴身後的菊香,只是又轉而看向別處,似乎絲毫不感興趣。
夢茴也正要說她,「帶她來也是巧,本來就是要和外祖母說,我這個丫鬟,一心想往盈鈺妹妹那里伺候著,不願意留在葳蕤居,不如讓外祖母將她賞給盈鈺妹妹,成全了她的心意。」
菊香一愣,本來心里因為徐老太太的發問一緊張,捏了一把汗,就等著夢茴告自己的狀,沒想到夢茴卻要將自己送給大小姐,當真這麼好?
「哦?」徐老太太眸子卻是一涼,「這就是你二舅母給你挑去的人吧?她也是臨時買的,怎麼,用的不合意,那就將她重新打發了出去,左右也不缺人,倒時候再給你留意好的。」
菊香一听這話,膝蓋不由得一軟,幾乎要跪了下去。
「總之這人綰綰是不想要了。」夢茴直言,「她一心向著去盈鈺妹妹那里,盈鈺妹妹那里若是缺個粗使的,就將她帶了去,若是不缺,賣了也好。」她並不避諱這樣說,一是這人並不是外祖母給自己的,她無須顧忌,二是知道外祖母不會因此而怪罪自己。
徐老太太果然並不在意,「那一會就交給水靈,讓水靈去另給彤雲去,找人打發賣了去吧。」官彤雲便是夢茴二舅母的名字。
一旁的菊香听著這涼薄冷漠隨意議論自己人生的語句,心里的慌意和涼意漫上心頭,再也消散不去,終于她再站不住,跪了下去,顫聲道,「老太太開恩,老太太千萬別賣了我,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說著又去求夢茴,「劉姑娘,劉姑娘別賣了我,我一定好好服侍你,再不敢出差錯不敢妄想其他。」
「行了。」徐老太太不耐煩的蹙眉,她最煩听到這樣哭哭啼啼的聲音,「沒你的事情了,你先出去候著吧,買你來就是讓你伺候好姑娘,伺候不好姑娘又何必留著你。」
菊香一听這話更是惶恐,下意識的拉住夢茴的衣衫還要苦苦相求,夢茴只是一根一根的掰開她的手指,輕輕松開,菊香立刻癱在了地上。
「出去吧,沒你的事了。」
听到這樣的語句,菊香對這個平日看起來一身不吭此時卻冷漠涼薄至極的劉姑娘涌出了些許連自己也未意識到的恨意。
她竟然如此對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