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們休想我嫁,我死也不會嫁給一個鄉村地主家的!」
雲裳居里,服侍的丫鬟們的都被官氏遣了出去,同住的徐盈嵐也在官氏的指示下去沉苑看自己的姨娘了。
于是只剩下官氏,面對自己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
饒是她平日再心高氣傲,再沉穩冷靜,面對自己唯一的嫡女這般傷心憤怒模樣,內心也是一陣淒惶。
她承認平日對女兒確實是疏于教導關愛和體貼,但是她心里從來都是以女兒兒子為重的,看著好端端的花容月貌的姑娘,卻因為吃了別人的虧弄得名聲盡毀,要去下嫁,官氏這一顆心也是難受極了。
可是難受歸難受,官氏還是明白,若是自己露出一絲絲的軟弱和妥協來,都會給自己的女兒以無限放大了的希望,讓她不能夠早日認清這個現實,因此保持了自己一貫的風貌。
「你必須嫁,不僅僅關系著你自己的名聲,更是關乎著徐府,你是徐府的嫡女,萬萬不可這般任性。」官氏強迫徐盈芳鎮靜下來,扶住她的肩膀。
徐盈芳一向對母親是敬畏的,可是今日,因為心里充斥著滿滿的不平之意,以及怨恨憤懣,竟連官氏的話都罔顧了,狠狠將手邊的花瓶重重砸在地上。
「我說了我不嫁,除非我死,除非我死!母親,難道你願意看到女兒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為女兒做主。才肯松口麼?」
官氏嘴唇顫抖,竟一個巴掌重重打在了徐盈芳的臉上。
「大好青春,大好的姑娘,竟然會把這個不詳的字掛在嘴邊?我當真是白生你了白養你了?日子好有好多過法,壞有壞的過法,還能不過了?還能過不下去了?你給我好好清醒清醒,這人,你是必須嫁的!我也不瞞著你,你父親和我剛剛已經給那賈家換了你的庚帖!」
在官氏異乎尋常的冷靜和決絕下,徐盈芳終于意識到。這件事情再不是自己哭鬧就能解決的了。也不是自己以死相邀就能免去的了。
而是自己,必須要去的。
自己母親,再不是自己的救世主,她是來通知自己這件事情的。
沒有一絲一毫商量的余地。只是通知這件事罷了。
一念至此。所有反抗掙扎的力氣似乎都消失了。徐盈芳不由得跌坐在地,腦海嗡嗡直響,在大哭大鬧後的失力後。徐盈芳從內到外衍生出深深的疲倦。
看著一地花瓶的碎片,竟產生了荒唐可笑的感覺。
官氏見女兒終于安靜下來,也陪著女兒坐在地上,將徐盈芳攬在自己懷里。
「娘知道我的女兒心里委屈,娘不會忘記是誰害你至此的,你放心,劉夢茴,她休想討得了一絲好處,她只會過的比你還不如!」官氏想起那個將自己女兒害到這步田地的劉夢茴,就是一陣咬牙切齒。
徐盈芳听到劉夢茴這三個字,終于回過神來,忍不住將頭埋在官氏懷里,眼淚又掉下來,「母親,女兒心里恨啊……」
「娘知道,不怕,我的兒,你以後盡管瞧著吧,先不說她,先說你,嫁給賈家也不是一絲好處也沒有的,你不用遠嫁,娘不用和你分隔這麼遠,可以時時看顧著你,而你更不會擔心被夫家欺負了去,娘這次做足姿態,還有嫁妝,只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到了夫家,從下到上都將我們盈芳菩薩似的供著,誰也不敢欺負了你去……」
徐盈芳只是靜靜的听著,眼淚也慢慢的干了,眼楮里有枯澀發癢的感覺,不由得慢慢閉上。
若是她只是一個懵懂無知不知自己想要什麼的姑娘便罷了,可惜她,從來都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那高高在上的地位,那遙遙威嚴的帝都,還有一個明媚鮮亮的夫君。
是眾人艷羨的眼神。
是自家無論姓徐姓劉,姓官姓葛,都只有高高在上仰慕著的榮光。
她,從來都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
官氏絮絮叨叨,抱著女兒說了許多,徐盈芳只是安靜的听著。
官氏也發覺了自己的嘮叨,好像很久沒有說出這麼多的話了。
「母親,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徐盈芳將臉從官氏的懷里掙出,神色安靜溫順。
官氏以為女兒听進去了,心里安慰女兒心里懂事,卻又是更酸了。
這樣好的這樣聰慧懂事的女兒,原本配得上多少世家,卻偏偏要嫁與一個鄉下兒郎!
「只是母親,畢竟我還未及笄,這婚事不如先定下來,等我及笄了再嫁吧。」徐盈芳甚至微笑了一下。
官氏連連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現在是不能嫁,你放心,在家的這些日子母親再不會忙著別的事情顧不上我的好女兒了,一切都緊著你,你想如何便如何,吃吃喝喝玩玩樂樂都不會虧了你。」
「知道了,母親。」徐盈芳看著官氏,一雙眸子,晦暗不明。
等官氏走了以後,徐盈芳緩緩的躺在了床上,有種失去全部力氣後安逸安靜的踏實滿足感覺。
像是全世界都只剩了她一個人。
再也不用去面對加于她身上的那些是非非議。
可是徐盈芳終究明白,那是幻覺,該來臨的都要來臨,該面對的還要面對。
將這次的事情在腦海里從頭到尾的捋了一遍,再想想之前,自己自以為聰明的那些舉動,實在是,有些幼稚的可笑了。
自以為低調,卻時時刻刻透露著張揚的明媚,自以為親切,卻沒裝多久就被劉夢茴看出了本心。
這次,自以為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自己這一邊,好讓劉夢茴失了女孩子最寶貴的,閨名。
可是說到底,自己也只有這樣淺薄的想法罷了,不過是想看看祖母對劉夢茴失望的臉色,看看劉夢茴一慣冷靜驕傲的臉上露出倉皇的狼狽來。
自己的心,竟是這樣狹窄的一點點。
且看看劉夢茴,論心思之狠辣,論手段之利落,都比自己強不止一分兩分。
她是要自己身敗名裂!
甚至毀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
這樣做了,還能高高在上的睥睨著自己,告訴自己這不過是自食惡果。
徐盈芳只是想著,心里卻帶著奇異的平靜。
憤怒,恨意,所有情感在剛才都發泄的干干淨淨了。
徐盈芳此時只是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想著,腦海里捋清楚,帶著澀意的眼楮再睜不開,陷入了沉沉的眠夢中。
很快,徐府二與鄉紳賈家大少爺訂親的消息便傳了出去。
版本卻是年輕人的愛情戰勝了長輩禁錮的故事。
雖如此,稍讀了些聖賢書的秀才學子,或者老了的長輩,都在心里唾棄著這一對年輕人。
女子舉動輕率,與人私相授受,甚至不知怎麼蠱惑脅迫了父母同意,真是大大不孝之極。
而徐琰之這些日子除了細心體貼的陪伴著自己,便是一遍遍的去找自己母親父親,甚至祖父祖母,想看看這件事情是不是還有轉圜的余地。
就在全家人都屈服于外界眾口給徐盈芳甚至整個徐府早成的不良影響的時候,終于松口訂下婚約,惟獨徐琰之心疼,一遍遍的試圖改變長輩的決定,開始是頂撞,後來是勸說,而自己也跪了祠堂,罰了俸祿,甚至被下了禁足令,仍不能改變徐琰之的決心。
徐盈芳知道了哥哥為自己做的事情,心里又酸又暖,到底還是嫡親哥哥會站在自己一邊。
等徐琰之再次來雲裳居的時候,徐盈芳親自捧了茶,對徐琰之笑道,「哥哥,不用再去勸服他們了,他們不會改變主意的,倒是苦了你自己。過兩年就要會試了,哥哥還是用功讀書的好。」
徐琰之這些日子神色也是十分疲憊,喝了口茶,看著一如往常般懂事的,滿臉滿目都是心疼,「只是會委屈你,我的,配誰不好,卻要去配那個登徒子。」
「哥哥,沒事,我已經想明白了,你不必再去給母親他們做工作,這些日子只要安心去讀書,我便安心。」
徐琰之看著,一直盤桓在心中不去的問題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你這次,真的是劉姑娘算計的你?」這自然是官氏告訴他的。
徐琰之這些日子心里也苦惱異常,一方面不是自己做出那樣輕浮的舉動,一方面也不肯是劉夢茴算計了自己。
徐盈芳眼神暗了暗,笑容依然淡淡,淡卻真,「因為那天只有劉拉著我單獨說了幾句話,我後來也想明白了,到底是我失約在先,劉心里生氣是應該的,我也並未看到她拿了我的香囊,因此香囊也可能是自己活該不落下的,只是剛開始我心里太過憤怒了,才會和母親說是劉做的。而我的身份,的確是劉情急之下喚出來了,也不怪她。」
徐琰之懸了多日的心終于落下,忽略了自己語句里更高明的暗示,直接往自己最願意和接受的那個可能去想了。
「我也想,該是你不落下的,這回倒是天降橫禍了。」徐琰之又是釋然又是憐惜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