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讓蕭靜好臉紅一陣白一陣。
他說得沒錯,第一眼映像好並不代表值得信任。
有些人看似單純無害,實則受命運的驅使不得不妥協。
太子如是,自己亦如是。
太子為了保自己平安,設計騙出他們,引來殺手,不惜讓自己當誘餌來布下圈套。
他的親生母親,那個本該治理後宮,相夫教子,母儀天下的女人,卻為了得到更多,狠心拋出自己的兒子為自己鋪路。
而自己,為了在相府安心生存,不也是帶著一張假面具在欺騙者人麼。
但眼前這個人,他所求為何?
他擁有傲人的天資,不菲的家底,崇高的聲望,他到底還求什麼。
打死她都不他會擋不住那一劍,箐箐那一劍用力極大,要被刺也不會只是寸把的傷口,只怕早洞穿肩胛。
這一路行來,並沒有逃亡的感覺。
他漫不經心的處理一切,好像早已經安排好一樣。
今次的遇襲,搞不好就是他一手安排,那些個人只是被他牽了鼻子走。
「這是我的別苑,目前朝中無人得知。」
他隨手接起一朵飄落的合歡插到她耳畔「今日七夕,就當送你的禮物,安心在這歇息幾日,且看朝中如何變幻。」
「不怕我出賣你?」
沐沂邯弓身湊近她,勾魂一抹笑,戲謔道︰「你只會依附我,不會出賣我。」
被他調笑,莫名一股淡淡的殤涌動。
真會依附他一輩子麼,他有他的路,他的,和他的終點不同,遲早都是會分開的。
摘下耳畔的合歡,訕訕苦笑︰「是啊,奴婢不會出賣,但也不會依附,我想走自己的路,過平凡平淡安穩的生活。」
他的笑被定在臉上,隨後眼眸寒芒閃動。
「那你便先找到自己要走的路再說,本候絕不阻你!」
冷丟下話,他大步走向不遠的東廂。
「又翻臉!」一邊嘀咕一邊快步跟了上去。
屋內八仙桌上已經擺好了飯食。
沂邯冷冷的擺著張臭臉正喝著銀耳蓮子羹,肩上的傷扯動著他的右手刺疼,那湯匙都拿不穩。
平時早就恬不知恥的讓她喂,這次卻也不看她一眼,別別扭扭的自己吃。
靜好瞧他模樣好笑,一個大男人,不知哪來的這麼多怪脾氣,翻臉不翻書還快,不知在朝堂上是不是也愛耍著小性子讓別人都讓順著他的毛模。
他鬧別扭也讓她落的清閑,兩人默默無語胡亂用了膳就分別歇下了。
誰知整晚被他鬧的幾乎未曾合眼。
「口渴!」
蕭靜好迷迷糊糊爬起來給他送上茶水,他又說後背癢癢。
給他饒了半晌,好不容易趴上床剛好睡意來襲時,那邊又傳來喊熱的叫喚。
好吧,算本姑娘欠你的。
不得以下床尋扇子。
搖著鵝毛扇等他睡著,再三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了,便丟下扇子趴上床。
誰知那惡魔似乎算準了時間,在她快要入睡時又開始囔囔要解手。
蕭靜好忍無可忍,扯過被子蒙頭便睡。
那邊還在「喂,喂!」的叫。
「恭房出門左轉,用你的兩條腿走,拉完穿好褲子,還有,記得把腿帶回來,下次還要用到,慢走!不送!」
丫的,千年難遇的奇葩居然被她遇到,那麼多人被雷劈,怎麼就沒劈中他,雷老頭的招子也忒偏了點。
半晌無聲,隨後听到他得意的壞笑了幾聲,也沒見他起身的聲響。
這回是真的迅速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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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睡到將近午時才起,沐沂邯早不見人影。
走出屋外,滿目盡是綻放的合歡,高大的樹群,含羞收斂的細葉,無私稱起朵朵碩大的粉球,讓她吐露一朝嬌艷的美。
福叔遠遠就看見她,忙招呼她。
原來他早就在花圃忙碌,除著雜草,翻著新土。
花圃的花在他照料下長勢極好,蕭靜好手癢,也拿起鏟子幫忙翻土。
福叔點頭欣慰的笑嘆;「這年頭,像你這樣不怕髒,願意接近泥土的姑娘家可不多了,就連我家少爺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讓他幫著照料他娘最愛的花草可是要難為死他!」
蕭靜好正要接話,福叔便又滔滔不絕的講起前塵往事,這別苑偌大,只他一人住,想來也是好不容易找到個的人。
原來福叔是冀王妃娘家的園丁,後來隨王妃出嫁跟著一干僕從到了遙遠的冀州王府,在那照料王府的滿園花草,王妃病逝後沐沂邯便接他來了這里,老人家做了一輩子下人,一會閑不下來,便將這院子載滿了王妃最愛的合歡樹,十幾年了,一個人在這過著也習慣了,逢年過節時,沐沂邯有時會來陪他住兩天,有時也會派人帶來些精致物事,不過人老了,更希望的就是少爺能經常回來,哪怕是待上個把時辰也是滿足的。
不過這次少爺不但回來,還帶了個姑娘一同回來,他自然的萬分欣喜的。
老人家又說著自家少爺小時候的趣事,頑皮的小少爺整日活力十足,三歲時調皮扯了滿花圃的花,最後王妃發現時只剩一朵沒來的及采,王妃動怒要罰他抄書,他卻一本正經的狡辯道︰「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母妃怎的連這個都參不透?」
後來王妃請了夫子教他,他卻比夫子還能言會道,氣的夫子換了一撥又一撥。
王妃心恐他不知收斂鋒芒太露,才將他送到青鸞谷拜在青陽居士門下請他來點撥這孩子。
蕭靜好听到這心里暗謅,點撥過的頑石只會是一顆磨的呈亮的石頭,更加圓滑到可惡。
中午烈日當頭,福叔也忙得滿頭大汗,只得停下手中的活。
蕭靜好遞過帕子,給他擦汗。
福叔連忙推卻,以袖擦汗,笑言︰「老奴這老臉可經不起這高雅的帕子,姑娘以後怕是老奴的主子,這不是折福麼?」
「呸,老不為尊,真真討厭!」
收起帕子忙摔門進屋。
福叔被她罵著不怒反笑,意味深長的模模下巴的胡子。
這姑娘接地氣,也許就是少爺命里的克星,真希望少爺能遠離官場,過過平凡的日子,也了卻王妃一直的心願。
蕭靜好進屋倒茶猛灌一口,平息下來竟搞不懂自己怎麼這麼大的反應。
福叔只不過是說笑,為何自己會生氣。
但是又覺得好像自己並沒有生氣,情緒亂七八糟,理也理不清。
這時東廂傳來響動,那家伙回了。
想也不想就奔向他的房間。
東廂房門打開,沐沂邯輕袍緩帶手持折扇,靠在搖椅上晃悠著。
身邊正站著容顏,在向他稟報著永安的情況。
兩人見她過來,也不避諱,頓聲後接著聊。
「皇上大怒,下令都衛指揮使率三百鐵都營的精英沿城尋找侯爺,還下了死令,尋不到就自行了斷。」
沐沂邯听到這呵呵一笑,面帶鄙夷諷道︰「都是做戲做的漂亮,本候的命若能入得他的眼,皇後那邊早就炸開了鍋,不會到現在還無動靜!」
看來這次賭的太輕,高估了自己和福德殿的那位。
「東宮那邊呢?」
「太子禁足三月,皇後並未給太子求情,永安府封了河間畫舫,那個歌伎的尸體今早在河邊浮起,那邊收尾沒留下一點痕跡。」
「早已料到,到是給我也解決了麻煩!」收攏折扇,冷笑一聲,抓起桌上換下的血衣丟給容顏。
「將這血衣交給都衛指揮使,好讓他今日能有點東西交差!」
「是!」
容顏接過血衣,轉身朝門口的蕭靜好微微頷首,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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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那都衛指揮使接過血衣的那一刻,欲哭無淚。
受制于安睿候就是比得罪了菩薩還倒霉,皇上那邊已經勃然大怒,現在他安睿候不但躲著逍遙快活,現在居然給件帶血的衣袍讓他交差,分明的火上澆油。
但現在騎虎難下,只得硬著頭皮暫先回宮交差,只希望侯爺大發慈悲,早日現身,也好讓他立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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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都衛指揮使在城東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安睿候,皇上大喜,親自在正陽門等候。
二十余名鐵都營侍衛按皇上的旨意將沐沂邯直接送入離皇上最近的朝和殿,由宮中太醫診治。
永寧帝在殿內來回踱步,幾日憂心,雖知他狡猾得緊,但聞他受傷後又見血衣,不免心里擔憂越盛。
現在終于被找回來送進宮,但見傷口接近潰爛,強壓的怒火一時爆發,揮退太醫宮侍一眾人等,厲聲斥責。
「你怎麼鬧,朕從不過問,這回竟將朕哄得團團轉,先是失蹤,後是血衣,現在可好,帶著這樣的傷回宮,你欺上瞞下,不把朕放在眼里,真真罪無可恕!」
沐沂邯費力撐起,微微頷首淡漠無波的回道︰「臣領罪,謝恩!」
「哼!」
重重一哼,永寧帝早知他會如此態度,但還是給氣的夠嗆,手指用力竟扯斷了手里一串伽南香金粟十八子,圓滑的珠子 散了一地。
歪于軟枕的沐沂邯無視永寧帝的怒意,選了個感覺舒適的姿勢側臥避過肩頭的傷口。
怒氣發過,又見他受傷毫無平日的靈活矯捷,此刻心緒漸漸平緩,語氣也不禁放緩。
「朕知你受不慣約束,你十五歲就賜你府邸獨居,本朝不許為官者經商,對你朕也是睜只眼閉只眼,你養著幾百赤雲騎,朕也當不知道,可唯獨現在中宮你動不得,章氏一族歷經兩朝,其中水深不可言喻,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事急從權,現在冀北妄動,此時更不該挑起朝中內亂,孰輕孰重,你自己思量,朕言盡于此。」
說罷掀袍轉身,行至紅楠木玉石屏風前,回首嘆道︰「你的肩傷宮中太醫不見得醫的比你自己好,宮中好藥你隨意取用,莫要再傷自己叫朕擔心,此事已過,其他的朕會處理,你且好好養傷,留宮回府隨你。」
說完便轉身出了殿門。
殿內一片沉靜,只余牆角那座西洋時鐘搖擺著指針,嘀嘀的聲音分外清晰。
就像一頂緊鐘,時刻敲著他,提醒他,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就是他該過的人生,心慈手軟只會被人笑作愚蠢的人。
在這個世間不是你安分守己就能存活下去的。
恨只恨生錯在帝王家,永遠不可能過平靜安逸的日子。
幼時在王府,有母妃的呵護。
不是嫡出又怎樣,自己比他們都優秀。
曾以為至少能討到父王的親睞,讓母妃能過的更好,也許母妃眉間那永遠化不開的憂便會舒展。
可以九歲那年,父王從青鸞谷提前接他回京,本以為能與母妃團聚,誰知竟是永別。
滿臉仁義的永寧帝,薄情寡意的冀州王,兩個操控了他十幾年的人,兩個害的母妃郁郁而終,到死都怨著自己不潔的人,一個帝王,一個王爺,一個生而不養的父親,一個養兒不教的父親,讓他情何以堪。
母妃的抑郁必事出有因,憑著他的手段很快查出當年進宮選秀的秀女名單和記載。
當年被先皇指去永寧帝府中的秀女,便有他的母妃。
至于後來為何又嫁于冀州王,此事他已不想追蹤,母妃嫁于冀州王府不足九月便生下他,顯而易見,誰是他的生父。
這是何等的皇族丑聞,難為母妃竟背負一生,臨死都不得解月兌。
這種屈辱,誰給的他便向誰討。
該還的總是要還的,確定皇上是否為他親身父親,他有太多的辦法,簡單就能得到確認。
這個看似滿口仁義的人,卻輕易毀了母妃一生,他種下了因,那麼便有他來奪回該屬于他的果。
這皇宮看似金碧輝煌,卻比修羅地獄還黑暗,這後宮嬪妃無數,多年來永寧帝卻只余太子這個正牌的兒子一人。
世人還真當皇上無心後宮,勤于朝政,殊不知後宮無所出卻是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而已。
十多年前那個剛來服侍他的竹秋和他的閑談他到現在都記得。
「,听說你的師傅是神醫,還是世外高人,那你會醫人麼?」
「當然會,你病了麼?」
「哦,不是奴婢,是奴婢一位遠房表姐,她父母去世早,家里窮,所以被賣入青樓,苦命之人罷了,現在染了一身的病,看了大夫都說千萬不能在受孕,否則,否則,算了,這種骯髒事,污了的耳。」
「這個很簡單,改日寫了方子給你,只一劑便可使她安枕無憂。」
看著她欣喜若狂的離開,還是少年的沐沂邯笑了。
皇後真是安插了一個良人在他身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