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靜好無可奈何的被沐沂邯關在雅園養了幾日,整日無所事事,听說沐沂邯那家伙接任戶部侍郎,蕭靜好直覺就是這官真對了他胃口,整日和錢打交道每天光看看都能把肚子看飽。
他忙得每日早出晚歸,晚上回了也是先給她把脈,然後閑聊幾句便靠在外間矮榻,不一會就睡了。
小蜜兒在她剛回來的那幾天變著法的給她做好吃的,養的她感覺自己就像只豬,不是吃就是睡,沐悉整日神神叨叨的突然冒出來一下,給她帶來了幾樣小玩意,其中有架小巧的弓弩,黃金包著邊陽光下很是耀眼,一次可以發射三支箭,他教了她如何上箭瞄準發射。
蕭靜好恨是喜歡這個連環弩,成天到晚的琢磨也不覺得日子難過。
過了半月,天氣更冷,整日不見陽光,北風乘虛而入帶著刺骨的涼意吹灰了整個永安城的天空。
蕭靜好搬回了瀟沅小築有幾日了,現在沐沂邯成日不在府里,也不需要她去伺候,前些日子他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只漂亮的羽毛筆送給了她,當時她還不肯要,臭拽了半天,結果沐沂邯笑得意味深長的說某人吃醋了,她才一把搶過毛筆。
他說是沐悉用了好幾天才做好的,鮮艷奪目的虹雉羽毛很漂亮,孔雀藍又泛著燦燦銅綠色,筆尖是金屬的連著羽毛的管子,里面灌好了墨汁,很適合她這樣嫌毛筆寫字太慢的人,這幾日都是拿著這支羽毛筆寫寫畫畫愛不釋手。
沐沂邯知道她在書閣翻了好些醫術在自己研究,也沒說什麼,還特意告訴她學些淺顯的夠自己用就可以了。
她感覺得到他的改變,以前他不讓她踫這些東西,就連那支袖箭都是她偷偷留下來天天藏在袖子里,雖然他知道也沒說什麼,但蕭靜好知道他並不贊成女孩子留這些東西在身邊,但這次回來後,他居然主動讓沐悉給她做了連環弩送來,還許她讀些可以自用的醫書,這些改變是因何而來蕭靜好當然明白。
她可以想象自己失蹤的那兩天他的恐懼和擔心,他怕她再一次遇到危險,怕她不懂得自救,怕不可能次次都這麼僥幸能平安逃月兌,雖然他將她保護在自己身邊看似安全,但誰能預知以後會發生什麼?
一聲熟悉的鳥鳴刺破長空,蕭靜好立即擱下手里的羽毛筆兩三步跑到小院,抬頭在天空搜尋,竟真的是新月在遠處天空盤旋。
「大個子,這里!」她興奮的朝它揮手招呼它。
新月在遠處听到召喚,立時看見了蕭靜好,忙撲撲寬大的翅膀掉頭向她這邊劃。
這家伙身軀龐大,落地時翅膀撲出了風掃得蕭靜好睜不開眼,穩穩落在她身邊,用它那淺褐色的眼珠瞅了狼狽的蕭靜好一眼,不屑的偏過頭不理她。
見她不知所以的還杵著似根木頭似的,新月不耐的抖抖肩,嘴里「咕咕」的催著,小樣……沒看見俺馱著個布袋嗎?俺家主子稍給你的,快拿去了俺好交差……
蕭靜好看見它背上匡著的包袱,忙取下來,打開一看,是她那日落在十里坡茅屋的東西,兩個從擄她的人身上找到的牌子,還有一摞沐萬塞給她的銀票,四顆藥丸已經不在,還有張字條。
打開字條,整齊的寫了幾個字︰逗留已久,今需返程,望保重!
了了幾字,淡淡道別,蕭靜好任盯著那幾個字呆了半天,明知道他會離開,但當他真的要走是心里還是禁不住的失落。
新月早待在這不耐煩,撲撲翅膀正要走,蕭靜好回過神忙攔住它︰「你在院子里等我,我馬上回來!」
跑到不遠的湖邊柳樹下折下一支已經枯萎的柳枝,返回小院,新月不等她說話一嘴叼過她手里揚著的柳枝一躍而起,飛向天空,原地盤旋了兩圈便頭也不回的向北飛走。
蕭靜好用力的揮手︰「斥塵衣,保重……」
折柳送別君子,在我心里你就是君子……也是朋友……
新月的影子在灰色的天空越來越小,只到那成片的灰吞噬了那小小的一個點,又恢復了方才的平靜,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而什麼人也沒有來過。
她和他不屬于一個國家,就如同新月的天空永遠不會是永安上方這片低沉灰敗的天,他們一路向北,也許北淵的天空很高很藍吧……
永安城外官道邊,一行三人正牽著馬等候。
清兒和韓寧牽著馬守在斥塵衣身後,他們倆靜靜看著三爺的背影,從他放新月去道別到現在就一直牽著馬面向南方,一動不動的在等待。
城外蒼涼,風很大,野風吹著他額前的碎發不住飛揚,衣袂獵獵飛舞,背影此刻竟顯得如此孤寂。
清兒想給他加件披風,但不知為何卻不敢上前打擾了他,本在半月前就可以離開永安返程,可三爺卻沒有理由的在這逗留到現在,整日拿著那四粒藥丸研究,若不是收到北淵的消息得知元琪公主會在年後出嫁南晏,不知還會在這留到何時。
三爺從不這樣,他總是將北淵的所以事情放在第一位,他做每件事情都有原因,這樣沒有原因的留在永安將近半個月,清兒不知道是該高興三爺也能有為了自己「任性」的時候,還是該擔心他「任性」有可能是為了那個萍水相逢的小元兒。
清兒很明白自己的心,她愛三爺,她願意陪著他做任何事情,包括和他結伴沙場,和他在冰天雪地的苦寒前線啃著干干的饅頭,喬裝男子陪他到南晏尋找他要找的東西,她的愛早已經超過了愛的極限,她不會嫉妒將來有可能成為他的的人,但她不希望三爺愛上一個。
他會為了駐北大營一個被羅斯人挑釁的消息不眠不休幾日安排部署,會為皇上一個小小傷風守在寢宮親自照顧熬藥累倒自己,會為各州縣雨雪災害連夜奔波安排災民,可他不會為了省卻麻煩趁勢一舉殲滅羅斯邊境駐扎大營,也不會為了自己長久的宿疾多費一點點時間修養,更不會在受災地區為了住的舒服舍近求遠去知府安排的住處。
他就是這樣,清兒希望他能有個普通幸福的家卻不希望他愛上哪位姑娘,他可以有個賢惠的王妃生幾個漂亮的兒女付出他感情親情,但是付出了愛情他會活的更累。
前年她曾隨著三爺去過極樂寺拜訪空明大師,寺里和尚念經吵的她頭疼,但是卻不經意記下了一句。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她時常掛在嘴邊小聲念,三爺有次听到還笑過她,說想不到清兒也會對刀槍之外的東西感興趣,從他那才知道這句佛經的意思。
她現在最想讓三爺明白,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她將愛埋在心底十二年,她的苦不說不出道不明,怎能忍心讓三爺再嘗試這樣敲著心扯著肺的痛。
他們本就不屬于一個地方,付出感情就會傷人傷己,他三歲就被自己母妃下毒帶著永遠拔出不了的毒活到二十五歲,其中的苦除了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她還有誰能明白,毒發時的痛苦就從他這樣忍耐的人都忍不住的顫抖就能明白。
他背負的太多,他要將年少的皇上培養成真正獨當一面的賢君,他要將有可能染指北淵疆土的觸手通通掃平,他要發展工商開渠水道優化官制只為北淵在大陸四國中站穩腳跟,這些全是他一人在承擔,只為先皇的一句托付。
看著他努力挺直的背脊,清兒的心就像刀在上面狠狠的劃過一般的疼,三爺的落寞,淒苦,孤獨,希望能在離開這片大陸後煙消雲散。
空中一聲尖銳長鳴,新月早已經落到斥塵衣身旁。
他放開馬繩,眼尖的一下看到了新月嘴里叼的一支光禿禿的柳枝,會心的笑溢出嘴角。
取過柳枝細細看了半晌,又抬頭望向那南方的天空,不再猶豫轉身翻身上馬。
「出發!」
他策馬當先向北飛奔,也許有些就是用來回憶的,她把他當朋友,折柳相送,這便是留在身邊的對于她念想了。
留在永安半月,不為別的,只為幫他們查出幕後指使到底是誰,那幾粒幽冥門獨有的殺手用來自盡毒藥,就是最直接的證據。
希望他的小師弟真能在這不安寧的亂世保她一生安寧。
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會有屬于自己的使命,沒有誰會為了誰而活,也許自己有生之年能有在南晏這里留下個回憶就足夠。
但望她好,也但望他們都好